十多年前不是现在,国内基础建设落后,医疗水平堪忧,科研完全没有话语权。全球医疗峰会的选址自然会避开三无的国内,选择那些老牌发达国家。如果真到了只能选国内的地步,那也是几个超一线大城市才能有的待遇。
在那儿,有他们的母语和官方语,有与他们相似的文化积淀,还有他们历经数年的科学知识传承。真要算历史,国内远超西方大国,但在现代医学领域,我们只能算刚起步而已。
在核心期刊都集中在西方大国的大背景下,英语就成了最基本的敲门砖。不会英语连对话都听明白,文献也看不懂,谈什么学习先进技术。
就算到了十多年后的现在,英语依然是学术界的标准用语。
想要在临床医学上有一番作为,不仅要谋求去国外医院学习的机会,还得积极参加这类学术会议。与其他优秀医生的交流要比自己一个人闷头学习更重要,从0到1的改变也远比1到100来得有意义。
刘坤这次去参加峰会,为的就是学一些国外的技术和管理,尤其在器官移植的供体选择和运输上,国内非常落后,急需补强。
不过此行米兰并不轻松。(1)
国内现在移植是什么环境其他内科医生不太清楚,可祁镜太清楚了。当初在丹阳医院感染科任职,他就经常处理移植中心的术后管理,见证了国内移植的发展。
05年的国内移植比起前几年有了不错的进步,可要是放眼国外,落后是显而易见的。
落后就要挨打,落后就要挨批,再算上器官来源过分暧昧,这种情况只会更甚。
祁镜都不需要想,一幕幕被国外专家炮轰的场景就会浮现在自己面前。“不人道”、“落后”、“野蛮”是炮轰的主题,这几项标签会被贴上很长一段时间,直到国内实行移植改革后才会有所改变。
不过还是那句话,欧洲人是很“怀旧”的,表面摘标签和打心底里觉得应该摘标签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当然那都是十多年后的后话了。
除了这些以外,刘坤还要面对语言上和倒时差的压力,这两点对一个年过半百的人来说反而更严峻。
而当两点汇成了一线一起袭来的时候,那就是灾难。
米兰比国内晚了七个小时,祁镜所在的丹阳正是正午十二点半,而刘坤这里却还是凌晨五点。今天他要参加一场术后感染管理的会议,时间在早上八点,地点就在酒店旁的国际会议中心。
七点起床洗漱吃早饭,时间足够。
还好地点是欧洲,倒时差没去米国那么累,可比起年轻人,刘坤的身体还是差了一个档次。
五点本该是他安心睡觉的时间,但谁知天还没亮,酒店前台就给他来了个早铃。
刘坤的英语多少还懂得一点,水平在同龄人里算还不错,带上几个经典的手势大都能表达自己的意思。不过这类人有个共同的弱点,那就是听力不行。能说清的都不一定能听清,要是说不清那就只能大眼瞪小眼了。
这通电话上来,刘坤又听了个寂寞,带着些许米兰口音的英语把他彻底难住了。
好在这几天下来前台对他也有印象,按酒店规定说了两句客套话后就把电话线切换到了国际线路上,顿时乡音填满了刘坤的耳朵。
“刘院长,你可真是让人难找啊。”
刘坤这些天和那些个老外斗智斗勇,都快把自己副院长的身份给忘了。现在睡眼惺忪,又被英语糊了一脸,突然来了副院长三个字,不仅觉得亲切,还把他的瞌睡虫扫了个干干净净。
声音很熟悉,他还以为是自己医院里的医生,算了算国内正好是中午,这时候过了饭点,门诊医生又在休息,最容易碰到医疗纠纷。
刘坤揉了揉眼睛:“你哪位?”
对于外院的副院长,祁镜还是得有作小辈的态度,再加上刘坤和他也有些“交情”,所以在口吻上会更亲近些:“我是小祁啊。”
“小齐?哪个小齐?”
刘坤一时半会儿还没反应过来,毕竟自己办公室里没人姓齐。
“我是祁镜啊?”祁镜笑了两声,继续说道,“看来刘副院长在亚平宁半岛过得挺舒心的,倒是把我这个老朋友忘了,那儿风光不错吧?”
“祁镜......嗯......祁镜!?怎么又是你?”刘坤脑子有点乱,又问道,“对了,你怎么会有这儿的电话?”
“何主任给的呗。”
“何天勤?”
“是啊。”
前有登革热后有钩体病,丹阳的yi情每次都会把这个名字敲进他的大脑皮层,让他一整年都提心吊胆的。原本米兰的天气确实不错,可听了这个名字就让刘坤的心凉了半截,都有点怀疑米兰的天气预报准确性了。
“哦哟小祖宗,我都跑意大利来了你怎么还能找到我啊......”
“我有事儿。”
“我当然知道你有事儿,没事儿你找我这个糟老头子干嘛......”刘坤捏着脑门,许久没出来的头疼又爬了上来,“小祁啊,你不能一根筋。一院医务处主事的又不是只有我一位,有事儿大可以去找别人嘛。”
“我和刘副院长关系好,这份交情得好好用上才行。”
“交情?”这种交情在刘坤看来不要也罢,“算了算了,说吧,找我干嘛来了?”
“要是其他事儿我肯定不会麻烦您。”祁镜忽然正经了起来,“我想问的事儿恐怕只有刘副院长知道。”
“什么事儿?”
“刘副院长是器官移植委员会的协调员,不知道对于02年那场重大车祸还有没有印象?”祁镜生怕他忘了,还补充了一句,“肇事司机姓穆,叫穆恒。抢救无效脑死亡后,他妹妹决定捐出了他的所有器官。”
“哦哦,是叫穆晴,我有印象。”刘坤打开了床头灯,坐直身子,“怎么了?”
“我想知道他捐赠器官的去向。”
“你问这个干嘛?”
祁镜把事儿全说了一遍,不过因为是国际长途,他只能长话短说。好在刘坤本来就对移植很熟悉,也乐于研究这方面的前沿文献,刚听完就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只是他充其量就是位协调员而已。
而且对器官捐赠供体成立病历档案还是近些年才出现的事儿,十多年前尸体就是尸体,根本没有这个必要。而器官移植手术的医生们也不会太在意器官来源,就算听到名字也是刮了阵耳旁风而已。
“这事儿我实在没法帮你。”刘坤叹了口气,“我们医院只有他接受急诊抢救时的病历,至于器官去了什么地方,确实没有记录。”
祁镜早就有了这方面的思想准备,刘坤这儿碰壁的可能性很大,不过当听到结果的时候多少还是会有些失望:“好吧,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哎,等等,我话还没说完呢。”刘坤忽然笑了起来,“我们这儿没有,可别人那儿有啊。”
“谁?”
“他妹妹。”
“穆晴?”祁镜皱起了眉头,“这不太合规矩吧。”
“手术做完后就无所谓了,更何况她家里也不差钱,况且我们也是和受体方沟通了之后才透露的。”刘坤又想起了当初穆晴的样子,“她当时心情很差,知道这些后特地把器官去向、手术时间、接受移植的病人情况全都记了下来。”
“穆晴......”
祁镜挂掉了电话,现在的线索不至于断掉,但也没好到哪儿去。本来一份电子记录就能搞定的事儿,现在变得格外复杂。
他首先要找到穆晴,还需要在她的同意下得到那份记录单,然后按照记录单上的名字去找散落在各地的移植术后病人。至于这些病人的病历能不能到手,到时候还需要和当地医院和本人做斡旋......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小默的死亡原因。
就算真的把穆恒和上京的肺移植联系在一起,就算确定穆恒就是粗球孢子菌的传染源,可杜默的死因依然成疑。
有些粗球孢子菌的感染者确实会演变成重症,尤其是播散性孢子菌会经血液扩散到全身各处,导致全身感染,最后各脏器衰竭。
可这需要很长一段时间,就算免疫抑制剂压制着免疫系统,加快了感染的进程,也不至于把整个病程压缩到一星期以内。如果真的是粗球孢子菌,以它的终末期病理改变,死亡后的尸检不可能什么都没发现。
这很不合理。
一想到这儿,祁镜就脑阔疼:算了,找人帮忙吧。
穆晴的住址不难找,问李汉一句就能知道。麻烦就麻烦在找谁去和她接触。李汉是个不错的人选,不过他缺乏临床医学知识,死人终究和活人不同。
接下去能用的也就那三个小伙子,今天高健上班,纪清和胡东升成了主要战力。
“穆晴?”
纪清接起电话,刚听到名字,就想到了那天在李汉家里遇到的那位少妇。他眨巴着眼睛说道:“哦哦,是她啊,之前见过!”
“找到她,从她手里拿到一份器官捐赠受用名单。”祁镜就像个游戏里发布任务的npc,“得到名单后,马上联系我。”
“你这是又玩的哪一出啊?”纪清不懂。
“这个牵扯就大了,等事情有了眉目,我再慢慢告诉你。”祁镜刚给刘坤解释过一遍,实在懒得再解释,“地址我给胡东升了,你们俩就在医院门口碰头吧。”
“行......”
吩咐完自己的要求,祁镜又拨通了李文毅的电话。
说到底穆恒才是一切的源头,只查现在的病人还远远不够。而穆恒死亡的直接原因就是车祸,至于车祸是怎么引起的,是外部因素还是内在原因,祁镜想要好好查清楚。
“我和隔壁交警不太熟,你要真的想知道......来局里吧。”李文毅说道,“来了之后我带你过去,至于视频质量怎么样,视频内容会不会对你有帮助,我实在不敢打包票。”
“没事没事,我待会儿就过来。”
......
02年3月23日下午13点48分,穆恒开着自己的私家车离开电视台。他的目的地就是市西儿科医院,那天有一场关于儿科危重症急救的会议在医院里的大会议室举办。
作为专跑医疗专题的记者,他和市西儿科非常有缘。
当初为了缓解医院的严重院感,穆恒不远万里飞往大洋彼岸,找到了电视台驻外同行叶辉,最后和南加州的洛杉矶儿童医院搭上了线。
可以说,两家医院能有现在的关系,其中一多半的功劳要算在他们的身上。
这次刚回国就听说了有两家医院联合举办的医学会议,穆恒自然要出面记下这一切。车子经人民北路上高架,一路由东向西行驶,在飞宏路匝道口下行进入这条城西最繁华的主干道。
可是离开高架没多久,车子忽然提速,冲过红灯后又狂奔600多米,最后一扭头撞向路边护栏。
有李文毅在,交警大队特地从车祸视频材料档案中调出了这两个视频。
摄像头一个在高架匝道口,另一个在红绿灯旁。两部都是高速摄像机,记录下了穆恒超速时的一幕。
“视频就这两部,都能看到车子在不断加速,根本没有刹车的迹象。”
“车子我们也检查过,刹车没问题。”
“没有喝酒和xidu?”
“送去医院的时候检查过,都没有。”其中一位老交警说道,“我当时就在现场,事后判断下来应该是踩错了油门和刹车。”
“听说他有十多年驾龄了。”祁镜两眼看着不断在面前播放的视频,问道,“老司机应该不至于犯这种只有新手才会有的低级错误吧。”
“世事无绝对嘛。”
祁镜放缓了播放速度,然后选择在匝道口视频第17秒的时间点,用鼠标点下了暂停:“能不能把视频弄得清晰一些?”
“我们这儿没这技术。”
祁镜看着视频里有些模糊的车子,不断放大画面:“你们不觉得车子里的穆恒姿势有点怪吗?”
“还好吧。”
“就算姿势还好,可他的手为什么要甩出窗外?”祁镜问道,“在高架上,这么做很危险吧。”
“这......”
“有些人确实喜欢把手伸出去,说了也不听,只能说是习惯问题。”
“习惯?”
祁镜看着视频里模糊的人影,轻轻地摇了摇头:恐怕没那么简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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