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广浩03年8月做的肝移植手术。
肝算是个免疫豁免器官,移植和其他脏器移植略有不同,对于HLA配型没什么严格要求,最低限度只需要血型相同就行。其实在早年间的脏器移植中,HLA配型要求并不严格,甚至大多数肾移植都不做HLA配型。
原因有六。
一是硬件不到位,很多医院的HLA配型的检查并不准,各大医疗机构检查后的结果多有误差,在这方面没有一个绝对的权威能站出来。
二是免疫抑制剂的效力太强,在它们的帮助下,普通排斥反应根本抬不起头。
三是因为脏器运输太不便捷,会浪费许多时间,如果HLA配型再去花费时间就真的别移植了。就算真需要做HLA配型,也应该以速度为主,时间在脏器移植中永远排在第一位。
四还是因为肾脏的独特性,这是继脾和消化道外,另外一个能靠人为完全替代的脏器。所以即使遇到最糟糕的情况,出现了严重的排斥反应,新肾脏全毁,病人也可以靠透析继续存活相当长一段时间。
要知道HLA无错配的肾移植,十年存活率有70%以上,但就算全错配,十年存活率也能超过50%。
五在于HLA配型位点的不确定性。
不同HLA位点或等位基因错配对移植物存活情况的影响不尽相同,某些等位基因错配可导致强烈的排斥反应,而某些等位基因错配仅引起弱的排斥反应,有时甚至不产生任何不良作用。
最后的六,国内特殊性。
以前的移植做最多的就是肝肾移植,肝是因为乙肝后肝硬化,肾是因为大量毒物、药物和感染导致的肾病尿毒症。
当初的来源懂的都懂,有时候根本不是排队而是在外部因素影响下直接选定。定都定了,还做什么HLA,难道配型不匹配就不做了?
在这些因素的综合作用下,各大医疗机构索性就不做HLA,将移植速度拉满。毕竟国内在脏器存放运输方面也要逊于国外,速度越快成功率也就越高。
当然,除了肝肾之外,其余的移植仍然需要HLA配型,尤其是心肺。
这两个移植后的五年存活率不高,出现排斥很容易击垮脏器进而辐射影响全身。对于这些,HLA配型上会有要求。而对于本就散布全身的骨髓,移植前HLA的把控就更为严格。
季广浩当初用的是自己亲属的活体肝,有充足的时间做HLA,配型6对5,所以术后排斥反应不大。再加上巨大的财力投入,他身体一直保持得很不错。
因为这次肝吸虫后肝硬化,他不仅对祁镜的诊断感兴趣,更是认识了不少肝移植的“战友”。在明海,就有这么一位乙肝后肝硬化病人,肝移植做得还比他早上一年,但就在最近遇到了麻烦。
两人以前在生意上有来往,许久未见,再见没想亦是同路人。
如此有缘,生意上又有交集,季广浩自然会和他多来往。两个50多岁老男人就这样成了交心的朋友,季文慧还特地在qq上给他们开了个肝移植交流群,加了不少肝移植术后的人。
这次找季广浩诉苦的就是他。
58岁的宁忠天二十年前染上的乙肝,辗转治疗了十多年,终于还是没能敌过乙肝病毒的攻击,肝硬化了。
由于早年间国内的活体肝叶切除手术刚起步,手术有失败风险。而手术失败就意味着提供肝叶的病人术中大出血甚至死亡,所以之前的活体肝移植并不多见。
宁忠天等的就是尸体肝源。
好在他运气不错,又动用了些关系,在肝硬化刚进中期出现腹水的时候,就等来了自己的新肝。供体是谁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移植手术很顺利,术后虽然有排斥反应,但都被压了下来。
就这样,他好好地活了两年多的时间。
可就在去年十二月中旬,噩耗再次传来。在随访复查时做的肝脏B超上,医生发现了一个占位,一个不大不小的实质性占位。
从包膜和向外侵袭的情况来看,这看着像是肝良性肿瘤,也就是最多见的那种肝腺瘤。
医生也很为难,面前是一个刚做完移植手术的病人,再次手术的风险不小。可肝腺瘤的治疗手段就是积极手术,毕竟在做病理活检之前不可能一口咬定瘤子的良恶性。
最后的决定权还是给了宁忠天本人。
老人不想挨刀子,作为经历过大手术的人,他很清楚手术要面对多少东西。况且他的身体原本就要比普通人弱,还在吃免疫抑制剂,一旦术后感染,就是对他的一大打击。
这时的宁忠天想到了季广浩说过的一个年轻医生。
本着熟人好办事的想法,他在咨询了好几位普外医生以及当初给自己主刀的移植科医生后,还是选择让人弄了一份电子邮件拿去投石问路。
乙肝肝硬化,肝移植术后,突发肝脏肿瘤......
不管挑出哪一个来都会被打上大病的标签,在宁忠天看来,这些石头拿来问路已经够大了。就算对方的水够深,这三块大石下去也多少能激起点水花。
可是结果......
“一点回应都没有!!”
宁忠天在电话里向季广浩抱怨道:“难道我的病很简单吗?还是他根本看不上?不就是个刚毕业没几年的小医生嘛,也太狂妄了吧!”
“哈哈哈~”
季广浩知道他是个急脾气,肯等上大半个月已经很给面子了:“你消消气,动怒伤肝啊!”
“唉,我也只是想再多求个人看看而已。”宁忠天叹息道,“其实我根本就不想手术,可这个肝......老季,你应该懂我的意思吧。”
“嗯,我懂。”
他们这种人再上台是个什么变数他们自己最清楚:“没事儿,他晚上没接电话说不定是在忙,等明天一早我再去个电话问问。”
“他就这么灵?”
“没他我早死了。”
“那我等你的消息。”
......
祁镜听着季广浩在电话里说的这些情况,脑海里捕捉着之前扫邮箱时残留下的记忆:“好像确实有这么个人,那封信被纪清丢进垃圾箱了。”
“哈?怎么就丢了啊?”
“这可是季老板您自己说的,要为穷人服务,要为那些疑难杂症做诊断。”祁镜模仿了季广浩的声音,说道,“我们一直秉持着这两点,可您这位朋友哪一点都不沾边啊。”
肝移植手术费用是几十万的数字,在02年能有这个财力,并一直用免疫抑制剂维持到现在的人,肯定不是穷人。
而新发的这个肝腺瘤,不论从外科诊断的角度还是后续治疗的角度,都需要一刀切掉。最后一切以病理为准,也就算不上什么疑难杂症。
这两条原因下来,纪清把他扫进垃圾箱并没有什么不妥。
季广浩听了也没什么问题,但老朋友的忙还是要帮:“小祁,你就帮帮忙,给他看一眼,回他一封信就是了。”
“我看过,回信也不必了。本来这种完全违反投寄条件的信件就是你说的黑信,我们都是按照要求直接pass不回的。而且我现在人在开会,也没时间上网去翻垃圾桶了。”
祁镜笑着说道:“能拖着一个瘤子找我问治疗方案,看来他自己也不想上手术台。所以不需要发什么电子邮件,季老板直接把结果告诉你朋友就行了。”
“你说,我记着。”
“尽快手术,切掉肿瘤,等切片报告。”
“没了?”
“没了。”
“唉......”季广浩叹了口气,“这家伙和我一样的老肝病,熬了二十年,才做的肝移植。说起来,他手术时间还比我早,记得还是02年开春的时候做的,能康复到这种程度真的不容易啊。”
“确实不容易,肝源也难找。”祁镜现在手边正好没事儿,索性就闲着和季广浩聊聊,“你最近情况怎么样?”
“还不错吧,几次复查都没发现并发症。”
季广浩笑着说道,“听说你十一月又帮丹阳挖掉一颗‘雷’。”
祁镜嘴上笑了笑,可心里还是有些奇怪:“这事儿你也知道?我记得他们只是往上报了,并没有让登报啊。当然那些记者本来也不会关注这种事儿,那时候都在挖食物中毒和清里坊爆炸案的料呢。”
“这事儿我一开始确实不知道,后来还是我这个老朋友告诉我的。”
“嗯?他人在丹阳吗?”
“没有,一直住在明海。”
“在明海怎么能知道丹阳的情况?”祁镜的思绪马上往高层上靠了靠,“不会是......”
“没有没有,他就是一个物流公司的老板而已。”季广浩连忙解释道,“消息是个朋友告诉他的,具体是谁我也不认识,不过应该是丹阳人。”
“唉,随便吧,反正这事儿早就过了时间。”祁镜倒是无所谓,“热度过去,没人会在意的。”
“医学的进步确实伟大,我能活下来一半靠你,另一半靠的就是华胜的那片肝和移植手术。”季广浩难得感叹道,“手术后我的生活也没太大影响,老朱的医院也快成了,你的诊断能力也过硬......”
祁镜听出了味儿:“接下去你是不是要说但是?”
“就是见老朋友这样心里不是个滋味啊。”
在创了那个肝移植群后,每天看着等肝源和肝移植术后抱怨并发症的群友,季广浩确实有些感慨。
肝移植五年存活率不算太低,但其实并发症也不少,想要安全地度过术后五年并不容易。有些人虽然人还活着,但慢性排斥反应、胆道铸型、免疫抑制下的肠道菌群失调都会不断折磨着他们。
在那些尸肝移植的群友里,宁忠天的恢复情况最好。以他的身体条件和康复情况来看,活过五年应该没什么压力。
可老天爷就是喜欢捉弄人,冷不丁出来个肿块。
“我见过那张ct片子,体积小,包膜完整,也没向外周侵犯,恶性的可能性并不大。”祁镜宽慰道,“只是个肿瘤切除而已,明海的普外科技术比我们这儿还要强些,你就放心吧。”
“好吧,我会劝他的。”
季广浩又叹了口气,临挂电话的时候不禁告诫祁镜:“小祁啊,你也要多注意休息。你看看我和老宁,年轻时不懂得珍惜,老了一身毛病。”
“这个我懂......”
“挂了。”
......
祁镜也一并挂掉了电话,抬头看着走廊的墙壁,又把刚才说的内容塞回脑子里反复搅和了一遍。发现自己没什么错漏后,这才微微点了点头。
这时大礼堂里传出了一片热烈掌声,万国朝的演讲总算结束了。
老头没什么可拖泥带水的,直接拿上自己的东西转身就准备向外走。
“万主任,我们还有点事儿要问问。”
“改天吧,我今天还有急事儿!!”
“急事儿?什么急事儿?”
“啊呀,这种事儿你们就别管了吧!!”万国朝一开门就见到了祁镜,连忙拉着他的袖子就准备离开这儿,“快走快走!”
“走?去哪儿?”
“别管了,走就是了!”
讨论大会现场陆续涌出了不少的人。
大多是呼吸科的主任,希望和万国朝深入探讨一下相关疾病的治疗。当然也会混杂进不少医学生,都是向往临床的孩子,难得遇到大佬,谁都不愿放弃机会。
憋了一整堂演讲,就等着结束后问些问题。
可谁会知道万国朝也和他们一样,只不过目标换成了祁镜。两人一路加快速度,总算在电梯门关闭前甩掉了大部队,最后找到了一个不起眼的落脚处。
“现在没到饭点,食堂里还挺安静的......就这儿吧!”
“万老师没必要这样。”祁镜看着周围空荡荡的餐桌座椅,笑着说道,“我今天休息,完全可以等。”
万国朝可不管他说什么,从公文包里翻出了那个老病人的病例,送到了他的面前:“你能等,我可等不了。这是他的所有病历,里面还有最近这段时间的详细行动轨迹,你看看到底是哪儿出了问题。”
“谢老师了。”祁镜要的就是这个。
一个外来菌怎么会在上京开花结果,他确实非常感兴趣:“62岁,往前推到移植手术那年也就是三年前了。”
“对,02年3月份做的移植,确实快三年了。”
“02年3月......”
祁镜乍一听这个时间并没想太多,但他的本能告诉自己这个时间不对劲,所以脑子把这两个数字翻了回来,通过嘴巴又重新念了一遍:“02年3月?”
“对啊,怎么了?”
“我总觉得......总觉得这个时间有点不太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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