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那么容易就撤诉了?一不做二不休,要告就告到底啊!”
“唉,一方面是苓儿劝我算了,另一个方面是,警察也劝我说,这种情况是告不赢的。
“我问了几个认识的学法律的,也都这么说。”何思蓉一边嘎嘣嘎嘣嚼着薯片,一边解释道。
“唐小洁你别瞎起哄了成不?”袁月苓翻了翻白眼:“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你别听袁月苓的,她呀就是个老封建。”唐小洁打趣道。
“哈?”
“她呀,天天就指着自己的那层膜当宝贝。”唐小洁说:“今天要是这事儿发生在她自己身上,别说报案了,肯定马上拿刀架在自己脖子上,生是周家人,死是周家的死人,你信不信?”
“……”袁月苓欲言又止。
假如发生在她身上的话……
生死的事先放在一边,报案当然是不可能报案的,毕竟周嵩坐牢和自己坐牢有好大区别?
共生到了这个份上,就算周嵩杀人放火无恶不作,自己恐怕也只有同归于尽和同流合污两个选项。
“就算警察不肯立案,咱们不是还有舆论工具吗?”
前方红灯,霍拉拉司机一脚急刹,三个女人都身子往前一倾。
“什么微薄啊,逗瓣啊,打拳打起来啊。”唐小洁继续说道:“网络暴力啊,在网上血泪控诉啊,舆情倒逼司法啊……”
袁月苓已经听出唐小洁在说反话了,便没有再反驳。
“实在不行,不还有米兔吗?”
绿灯亮了,霍拉拉司机又一脚油门大开,窜了出去。
“哎,怎么开车呢?你是不是故意的啊?”
“不是,唐小洁。”何思蓉说:“我后来冷静下来想了想,我就是想让警察教育教育他,也不想让他坐牢或者背案底。”
“唷,还是心疼他啦?”
“才不是,闹大了我自己也麻烦啊。”何思蓉道。
“何思蓉我告诉你,”唐小洁换了一副正经的语气:“我不管你是因为老毒物,还是因为你自己,你永远记住,以后做事情,想清楚了再做。
“关起门来怎么作,怎么变脸,怎么打架,都是家务事,告到了衙门口就不是你能掌控的了,上纲上线的话,哪怕是不起眼的事,都可能上升到一辈子后悔。”
“哦……”何思蓉觉得自己一个大三学姐被大一学妹训斥,有点没面儿。
好在,这里也没什么外人。
“你这就好像,朋友问你要一个东西,你也给了,嘴里还骂骂咧咧的,到头来东西也给了,还落不着好,人家心里还恨你,你图啥?
“费力不讨好,出力了还遭埋怨,这么简单的事情,你不会想不到吧?”
听着唐小洁的话,何思蓉心里已经后悔了,嘴上却不肯服软:“都2034年了,怎么还把这种事情当成男孩子占便宜,女孩子吃亏呢?什么给不给东西的……”
“是啊,舒服到了也好,你舒服到了吗?”唐小洁说。
“……”
“该反抗的时候不反抗,白白被人捅一下,然后又去把对方得罪,得罪了一下又跑了。”唐小洁继续数落道:“自己受了欺负,对方没有受到惩罚,还给人落下话柄,说你害他在先,不是他不负责任——哪头你都落不着啊?”
“哎呀你别说了……”何思蓉抱住了自己的脑袋。
“啊……”此时,袁月苓忽然叫了一声。
“怎么了,苓儿?”何思蓉和唐小洁中断了谈话。
“你们……有听到什么声音吗?”袁月苓紧张地说。
唐小洁与何思蓉对望一眼,一起摇了摇头。
唐小洁并不清楚袁月苓身上具体发生过什么事,何思蓉却是一清二楚。
她的心又揪起来了。
“不会吧,苓儿,又开始了……?”何思蓉小声地说道。
袁月苓摆摆手,拿起手机给周嵩打电话。
连续打了好几个,都是关机状态。
“把你们家老毒物的电话给我。”袁月苓转向何思蓉。
“这……”何思蓉面露难色:“我没背,今天生气的时候,把通讯录和通话记录都删了……”
“微信呢?”
“微信也删了……”
袁月苓有些抓狂。
霍拉拉又开出几个路口,袁月苓忽然大喊了一声:“狗子,别喝了!”
众人都被吓了一跳,唐小洁更是面带疑虑地看向袁月苓。
先前她听到一些风声,说袁月苓之所以被宿舍赶出来是因为精神出了问题。
唐小洁并没有太当真。
但如果是真的……
唐小洁认为,自己也许应该重新考虑邀请她同住的事情。
袁月苓这一声大喝却立竿见影,嘴里被灌酒的感觉立刻停止了。
三秒钟后,她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月苓?”
“狗子,是我,你听得到我吗?”袁月苓生怕再引起唐小洁的怀疑,没有张嘴,只是在心里默默说着。
希望这样也可以。
“听得到。”周嵩说。
“你手机打不通,赶紧打给我。”袁月苓在心里默念。
又过了十秒钟,袁月苓的手机振动了起来。
“喂?月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手机没电了,我没注意。”
“你在用谁的手机打?”
“老毒物的啊。”
“你赶紧回别墅这里来,马上。”袁月苓说着,挂断了电话。
其实既然已经可以脑内通话,打电话也就成了不必要的事情。
袁月苓之所以要求周嵩打过来,主要还是为了证实一下周嵩真的可以听到她,而不是她在撒癔症。
在最初的困惑过后,袁月苓已经意识到了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共生,不但没有远离,反而加强了。
目前已经观测到的现象有:
1:弱日常感官联结转换为强日常感官联结。
2:通过某种方式可以直接在心灵内通话。
3:共生的距离限制很有可能缩短了。
“第三点你是怎么感觉出来的?”周嵩问他。
“因为我人已经开始难受起来了。这才四五公里多一点……”袁月苓在内心默默地说。
“苓儿,你赶紧让司机停车,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周嵩的声音很紧张。
“师傅……师傅……我人不太舒服,你可不可以稍微停一下?”
霍拉拉司机皱起了眉头:“哎呀小姑娘啊,我们是按单算钱的啊,中间耽搁的时间都是算我们自己的……”
唐小洁一拍椅子:“让你停就停,造成的损失小洁补给你,多少钱?”
话说到这个份上,司机也只好停下了车。
“袁部长,你怎么了?要不要送你去医院?”唐小洁关切地问道。
“不用不用。”何思蓉抢答道:“等周嵩来了,就好了。”
“唷,这还是相思病呢?”唐小洁有些不明所以,嘴上打趣道。
“你手机没电了,我都没办法发定位给你。”袁月苓在心里默默地说。
“不用不用,我能感觉到你在哪。”周嵩说。
袁月苓有些惊讶地闭上了眼睛。
果然,在视网膜的杂乱光点中,她感觉到一个明显很特殊的光点正在向“自己”移动。
她就是可以感觉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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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熙的这顿圣诞火鸡吃得不大开心。
倒不是说火鸡不好吃——范熙是第一次吃火鸡,他觉得比传闻中的好吃多了。
火鸡是整只的,肚子被剖开,里面塞满了诸如苹果一类的辅料。
盐和黑胡椒被涂匀在肚内。
肚内盛放着香料,用竹签扎紧了肚边。
火鸡的表皮上撒着盐,黑胡椒,以及涂满了黄油。
烤后的火鸡是金黄色的,包在锡箔纸里,摆在长餐桌的中央,当作主菜。
赴宴的人不多,除了郁盼望一家三口外,还有赵神父、范熙自己和郁盼望的外公郁保禄。
郁保禄坐在主位,郁盼望坐在与范熙相邻的位置,全程却没有同他讲一句话。
范熙甚至可以感觉到少女的手在颤抖。
她在害怕,范熙意识到。
这个一度天不怕地不怕的女孩子,似乎完全沦为了恐惧的猎物。
她在害怕什么呢?
范熙不知道。
难道,是在害怕我吗?
吃饭之前,赵神父做弥撒的时候,郁盼望就是这样了。
当时,赵神父背对着众人,俯身在临时搭建的小祭台上,低声诵念着拉丁语。
郁盼望跪在离范熙最远的对角线位置,长长的头纱覆盖了整个背部,垂到了她洁白的袜底上,好像一尊雕像。
在这种情况下,范熙当然是食不甘味,尝不出火鸡的味道的。
老许也有些后悔不顾女儿的反对,强行邀请范熙前来赴宴。
“按理来说,我今天不该做弥撒的。”饭桌上,赵神父的口气好像在说人家的事:“吴主教启动了一项针对驱魔仪式的调查,主要是因为何神父的意外死亡。
“所以在调查结束以前,我被暂时性的停职了。”
餐桌上响起一阵惊讶和愤慨的议论声,郁盼望的长辈们议论着如何解决这件事。
“我吃饱了。”手臂吊着绑带的少女站起身来,向大家鞠了一躬,还没有得到回答,就起身往楼上走去。
赵神父说了一句“失陪”,也站起身来,尾随少女而去。
饭毕,自觉无趣的范熙向郁盼望的家长们提出告辞。
老许觉得很抱歉,却也无法可想,只得吩咐坚叔送他。
“不必了,我坐地铁就好。”范熙彬彬有礼地推辞道。
“范弟兄,请你留步。”赵神父的身影出现在了郁盼望的房门口,又快步走下楼来。
“赵神父。”范熙礼貌地向他致意。
“不要丧失盼望,多给她一些时间——我会跟进的。”赵神父对范熙耳语道。
“嗯。”范熙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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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嵩和老毒物吃烧烤到一半,便撂下他跑路了。
老毒物嘴上嘲讽着他“舔狗”“气管炎”,等周嵩走后,对着吃剩下的半盆烧烤,竟流下一滴眼泪来。
赶往沙川镇的途中,周嵩接到了胖哥的电话,问他晚上在不在宿舍,说是想要聊聊。
周嵩也只得充满歉意地表示“下次一定”。
两年多来,胖哥总是在周嵩需要的时候随叫随到。
可如今,胖哥需要他的时候,自己却分身乏术……
周嵩觉得很抱歉。
他上了三位女同学所在的霍拉拉,货车继续向沙川镇驶去。
三个女人都很有默契地不再谈老毒物的事情,周嵩也就很知趣地闭口不提。
车内昏暗的光线下,妹子们的脸都忽明忽暗。
“今夜我依然在路上,依然在盲目地张望。”周嵩轻轻哼着这首歌,食指弯曲轻击着节拍,望着车窗外掠过的暮色。
……
霍拉拉抵达别墅门口,众人一起搬着袁月苓的纸箱子。
很难想象,袁月苓在宿舍里那么小的空间,竟然能整理出来十几二十个纸箱。
四人帮着袁月苓一起,把这些纸箱搬进了她的卧室。
还有几个大箱子没有拆封,临时放在了客厅。
“明天再弄吧,大家今天都很累了,早点休息。”
加钱打发走了霍拉拉司机,唐小洁宣布了她的英明决定。
袁月苓虽然没有吃晚饭,却被周嵩的烧烤塞饱了。
唐小洁跟何思蓉吃外卖的功夫,袁月苓和周嵩一起洗了个澡。
这个一起是指时间上的一起,不是空间上的一起。
毕竟别墅有三个独立卫浴。
何思蓉帮着袁月苓铺好了她的床单,两位少女便将周嵩赶出了卧房。
周嵩身上裹着厚厚的毯子,闷闷不乐地躺在客厅的棉沙发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他想着昨夜里那个恐怖的幻境,想着陶坤和韩莲杰的不白之冤,想着这次共生效果的增强意味着什么……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知道自己睡得好好的,胯下忽然就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周嵩一把掀开毯子,右手在沙发上乱摸着。
他没有摸到任何液体。
周嵩略微松了一口气。
我就说嘛,怎么可能快20岁了还尿床。
毕竟上一次尿床的时候,自己才不过3岁。
只是,为什么这种尿床的感觉如此真实?
那种湿热一瞬间的感觉……
此时,二楼传来了隐约的抽水马桶声响。
周嵩抬头徇声望去,只见一个黑影从洗手间里走了出来。
周嵩把头缩回了被子里。
一串“啪嗒啪嗒”的脚步声从楼上传来。
那脚步声踏上了楼梯,在空荡的客厅里发出清晰的回响。
周嵩翻身朝向沙发背,把头埋进沙发的角落里。
脚步声,不疾不徐,离周嵩越来越近了。
终于,在周嵩的后脑勺处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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