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周鹤、王番等人反复奏请下,绍隆帝勉强同意周鹤、高纯年、汪伯潜、王番等相为首,于朝英殿会集群臣集议渡淮及军功授田等事。
随着集议的召开,徐怀十一月底上奏的《奏请率天下勤王兵马渡淮作战条陈》《奏请授田军功将卒条陈》两封奏疏也迅速在建邺市井坊巷间传抄开来。
有关天宣圣帝及宗室子弟从汴梁被掳后的种种惨状,虽说官方一直讳莫如深,但坊间并非没有种种传闻。
之前这些传闻的来源主要有二:
一个是被押送漠北途中,有少数官员趁赤扈看押懈怠,成功逃了出来。他们目睹了天宣帝及宗室子弟被押送漠北途中的遭遇,逃归后讲述给家人、奴婢知晓,悄然传播开来。
一个是河淮等地的降附汉臣,有一些官员这几年远赴万里的漠北王廷觐见虏帝,得见天宣帝及宗室子弟被送到漠王之后的状况,这些事在他们的任地传开后,也渐渐传到江淮地区来。
不过朝堂这些年对坊巷间私议也是严厉封禁,即便无法完全禁绝,但除了传播、影响力有限外,绝大多数人听到这些传言,也都是将信将疑。
甚至大多数人都天真的以为赤扈人将天宣帝及宗室子弟掳至漠北囚禁起来,应该不会失了基本的礼数,也有人从心底不愿意承认谷道破裂这种匪夷所思的传闻。
平凉郡公、枢密副使、京襄路制置安抚使、提举天下兵马勤王招讨使徐怀《渡淮条陈》在坊巷间传抄开来,像“……天宣圣帝、宗室子弟、后宫妃嫔乃煌煌之躯,贵不可言,然与王公大臣万余众被胡虏掳至漠北,冰天雪地,受裸体赤足之寒;饮浆食泥、不如牲畜;蓬头垢面、役以奴婢;而妃嫔皇姬之躯更是备受胡虏侵凌蹂躏、惨绝人寰……”等有关天宣帝及宗室子弟被掳至漠北之后的生存状况描述,就像一块巨石砸入平静的湖泊,顿时在民间掀起狂波巨澜。
以徐怀的身份及地位,奏疏的传出,无疑是直接坐实种种匪夷所思的传闻。
民间激愤之余,不仅迅速掀起“渡淮杀虏、以雪国耻”的热议风潮,对天宣年间投降政策的谴责、反思声音也响亮起来。
对建邺水师溃灭以及合肥沦陷的追责,虽说并没有因为杨茂彦下狱流放而彻底平息,但之前一段时间朝野的心思还是放在对淠水河口虏兵的围歼上,朝中弹劾汪伯潜的声音也非常的零星,都被绍隆帝以枢密院需人主持搪塞掉。
而此时对天宣年间投降政策的反思声音响亮起来,很多人骤然发现此时的枢密使汪伯潜以及之前的御营使杨茂彦等人,竟然都是天宣年间的议和派中坚大臣,甚至汪伯潜其人当年不仅不遗余力主张将河北等割让给赤扈人求和,还为此担任过割地使,曾前往相州等地劝降坚守抵抗的义军,为当地军民所逐驱。
也有人据此痛斥汪伯潜之前附从荆南制置安抚使“不战屈敌”之议,本质就想着要再次向赤扈人屈膝求和。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已经不仅仅是言官站出来弹劾汪伯潜、葛伯奕,而是每天都有成群结队的士子叩阍上书清肃天宣年间的投降大臣,严惩枢密院汪伯潜;愤怒的民众腊八节这一天破门冲进汪伯潜的府邸之中。
赶来的府军也不敢轻易动用武力驱赶愤怒的民众,只是会同侍卫将汪伯潜及家属仓皇逃离府邸。
朝堂之上也纷纷上书奏请绍隆帝罢黜汪伯潜枢密使之职,革职查办。
腊月十二日经过廷议紧急磋商,绍隆帝最终下诏罢免汪伯潜枢密使之职,改任提举宫观使(专为罢退大臣所设)。
对新的枢密使人选,有人提议请回胡楷。
周鹤、王番等人反对称胡楷远在广西南路横州路途遥远,派遣信使前往横州下诏,即便路途顺利没有耽搁,等胡楷赶回京中赴任,至少也要四五个月时间过去了,然而枢密院却不能这么长时间缺了人主持。
有人提议顾藩,顾藩以不擅兵阵之事上书推辞。
有人提议王番,王番以资历不足以服众推却。
有人提议韩时良,周鹤等人又以韩时良需统领大军征战沙场反对。
争议数日,最终以资历虽浅,但曾在建继帝期间出任过枢密院都承旨,熟悉枢密院事务的钱择瑞,以枢密事签院事暂领枢密院诸房事务。
为平息民愤,渡淮作战以及军功授田等事也很快获得廷议通过,最终韩时良改任淮东路制置安抚使,率部驻守楚州、扬州等淮东重镇,其中葛钰改任扬州府知府兼领兵马都监,率部驻守扬州——
刘衍以枢密副使接任淮西路制置使,统摄淮西军政事务,乃任提举天下兵马勤王招讨副使,协助徐怀筹备渡淮作战。
邓珪以淮西路制置副使兼知寿州、兵马都监,在原淮东军及淮东水营的基础之上,新编宣武军(三镇)、寿春水军;以邓珪出任都统制,另任朱润等四大统制将领分领步甲精锐及水军。
杨祁业出知濠州、兵马都监,左右骁胜军合编骁胜军(四镇),以杨祁业为都统制,另以梁文江、解忠等人为统制将。
长期以来,除了京襄这些年斩获虏兵首级太多,除了选锋军独立成军,天雄军还分设五名统制官,其他诸部禁军,包括宿卫禁军在内,地位及职衔与知州相当的统制将的设立受到严格的限制。
这也是当世武将地位不显延续下来的一个弊端。
这一次重编宣武军、骁胜军,在邓珪、杨祁业之下新提拔数名统制将,也算是一种平衡。
光州划入荆襄路治下,军功授田也将在光州境内率先展开,前期以靖胜军军功将卒为主;刘师望出知光州兼兵马都监,主持授田等事。
顾藩调归中枢接替高纯年出任御营使兼兵部侍郎;王番以参知政事兼领御营副使,专司诸军眷属北迁授田之事。
至此,大越四大主力兵团天雄军、靖胜军、宣武军、骁胜军基本沿淮河汝、蔡、申、寿、濠五州展开,进行渡淮作战前的最后准备。
虽说王番以参知政事兼领御营副使,在朝中专司军功将卒眷属北迁授田之事,但事实上徐怀在决意推动渡淮作战之后,就已经从京襄各地抽调数万辎兵进驻光州,在归德军渡淮北撤所遗的城寨坞堡基础上,修缮并修建更多的屋舍。
除此之外,徐怀还下令从京襄各地调来上万头耕牛,四十万石粮以及服被、耕作所需的农具十数万件,基本保证靖胜军将卒十数万家小十二月底陆续迁到潢川、光山、固始、商城四县就立刻得到有效的安置,并着手授田工作。
至于淮河冻封,东路虏兵会不会再度南下,此时已不在徐怀顾忌范围之内。
不提虏兵锐气严重受挫,就算平燕王屠哥真提兵渡淮南下,大越在淮河南岸有靖胜军、骁胜军、宣武军外加天雄军一部、选锋军一部及燕部援骑总计十二万精锐战兵,以及八万诸路勤王兵马相待,他不惮将反攻河淮的会战提前到这个冬季。
徐怀将提举天下兵马勤王招讨使司行辕迁入寿春城中,除了刘衍率一部兵马坐镇庐州,主持淮西难民返乡、休生养息等事,魏楚钧所领的五路度支使司行辕也应徐怀的要求,一同迁入寿春城中。
作为淮中重镇、历来都是兵家必争之地的寿春,在经历新一轮持续一年半之久的淮南会战之后,再度变得残破不堪;大体只有内城建筑保存完好。
不过新驻进来的宣武军将卒士气高昂。
宣武军在此前的战事中,所斩获的战功没有那么耀眼,但也陆续有一部分将卒在寿州霍邱、六安两县得到授田。
江南素来物价腾贵,汴梁沦陷,数以百万计的难民南涌,使得江东、浙东的田价更是飞涨到一个极其离谱的地方,一亩良田动辄二三十贯甚至三四十亩钱。
也就是说,就算朝廷在江东、浙东等地放开军卒眷属置办田宅的限制,提着脑袋上阵的将卒,每斩获一颗虏兵首级,也仅能换得一亩田地。
然而在六安、霍邱等地军功授田,一颗首级功就能换屋舍两间、菜田两亩、桑麻田三亩、水田五亩(以三十亩为限);兵卒服役期间,其户摊丁入亩的田税减半征收,剩余一半则以一部分兵饷进行抵冲。
兵卒满十年退出营伍或致残退役、或战死,授田一次补足到三十亩,期间立功授田已满者,另给相应恤银若干——其个人名下的口粮田作为功勋田,减免所有田税;县乡吏员以及官办诸场遇缺,优先从退伍老卒中补选,军卒子弟从业及科举的限制一律取消,甚至还有优待。
相比较以往,军卒待遇可以说是天差地别,士气如何不旺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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