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曹师雄叛变之前,州狱里就羁押有数百囚徒,绝大多数都是作奸犯科之徒,曹师雄叛变后,就将这些囚徒直接充军,补充兵力上的不足,而将王高行等州县官吏、厢军武吏以及城中抓捕的反抗民众,统统关押进州狱之中,总计有三百多人。
除此之外,还有上千名厢军俘兵都被曹师雄罚作苦役,都随军前往岚谷,准备在强攻广武等城砦时,驱使着去开挖沟壕、修造营寨、制作器械。
仲季堂很快将三百多囚徒都解救护送到州衙里来。
袁垒率部对州衙前衙的清剿这时候也已经完整。
叛变之后,受曹师雄任命接管州衙诸曹司的官吏以及此时州衙之中充当衙役差事的役卒,基本上都是随曹师雄南附的朔州汉民出身——对这些人,徐怀不可能手下留情,没有第一时间放弃反抗,基本上都是当场毙杀,因此在将前衙清理过一遍后,除了三十多名俘虏外,袁垒率领兵马一路横扫过去,将尽斩近三百人。
这时候也无暇清理这些尸骸,基本上都是随手抬到院子里的角落里堆放。
王高行、钱择瑞将释放来的诸曹司吏目召集到前衙,商议撤离事,前衙大院的西南角就堆放二十多具尸体,还不断有血液从尸堆里渗出来。
经历诸多祸事,看到这一幕,王高行等人仍然是禁不住头皮发紧。
王高行、钱择瑞作为在地方任职多年的士臣,即便没有高远的眼光跟真知卓识,在地方上也没有多耀眼的作为,但到底并非眼高手低的无能之辈,事务性的能力还是不缺的。
而从州狱解救出来的众人,也多为他们的同僚或属吏,简单宽慰过众人,也是即刻安排人手。
从州狱解救出来的被俘人员,规模最大的还是厢军乡兵武吏,包括州县衙门役卒及县刀弓手头目在内,包括旗头、队目等节级武官以及都将、指挥在内,总计有一百二十人在州衙被攻陷后放下兵刃被俘。
王高行、钱择瑞与徐怀商议过,这些人直接由厢军副都指挥使姚逵编为一队兵马——徐怀再次血洗州衙,仅州衙这边击毙役卒就有小两百人,而曹师利之子曹成从夹巷发起的进攻也被他们瓦解五波,逾二百甲卒在夹巷与后园之间的狭窄场地被击麓,兵刃铠甲只有富裕,绝无匮缺。
此外,厢军战斗力是差,但厢军武吏基本还都是武夫出身。
当然了,这些武吏此时有如惊弓之鸟,平时又作威作福惯了,即便个人武力不弱,一个个也都长得五大三粗,但已经没有多少身为武夫坚韧悍勇、从容赴死的意志,这节骨眼上不可能指望他们去打硬仗。
不过,将他们组织起来,驱使来打顺风仗、维持秩序,以及将他们派出去,搜捕、镇压叛军将领的家小,还是能发挥一些作用的,替桐柏山卒分担一些辅助性的军事作战任务。
剩下的人等,则分作数队,由诸曹司长官及吏目带队。
他们要赶在天黑之前,将众人分散城中的家小亲族都找寻过来完成撤离岢岚城的准备,动员更多的民众即刻从西城逃出岢岚城;同时也要尽可能找到叛军这几天劫掠在城中所劫掠的财货带走,这个要配合搜捕、镇压叛军将领家小之事一起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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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俭在几名役卒的保护下,狼狈逃到东北营时,看到曹成正手持利刃,捅进一名逃卒的胸口。
曹成稚气还没有完全脱去的脸,这一刻狰狞而扭曲,左手抓住那名逃卒的肩膀,不叫他倒下来,也完全不管这个已经咽过气去的逃卒体内一股股血从刀口溢涌出来,将他手臂、袍甲都染得通红,血红的眼睛朝左右狠戾嘶吼:
“临阵脱逃的,统统杀死——这种废物,我曹家一个都不需要!”
孟俭看左右武将脸上都有惧色,开阔的场地上,到底都是忍痛呻吟的伤卒。
他这时候还不知道有多少将卒已经被袭敌当场杀死,想来绝对不会太少,——这对总数才一千人的守军来说,伤亡可以说是极限了。
然而看着远处旗杆上吊绑的曹轩文、曹轩武、曹轩行三人,这时候还在挣扎,诸多武将在场,也没有谁敢上前劝曹成就此为止。
孟俭也是满心苦涩,禁不住想:这时候谁要敢劝一句,等曹师雄、曹师利率援师回来,盛怒之下不将他先活剐了?
“孟大人,这么打真不成啊,你得拿主意啊。徐怀那狗贼太狠毒了,纯粹是拿三个公子吊在那里当诱饵啊。这么狭小的巷子,我们每一波进攻都要死伤十数人,都未必能伤得了对方一人。再这么打下去,剩下这几百兵马拼死,我们也死不足惜,但谁来保护曹成公子与孟大人你?”一名武将走到孟俭身边,低声说道。
“老夫人以及诸位夫人、少公子他们呢,一个都没有救出来吗?”孟俭惶然问道。
“老夫人被徐怀那狗贼当场射杀,二将军夫人,也为徐怀射杀——成公子才发了疯似的要报仇雪恨,其他几位夫人,以及少夫人、尚在襁褓的少公子,都落入他们手里!”那武将欲哭无泪的说道。
常言道,主辱臣死,要不是死伤太惨烈,要不是对方的毒计太明显,他也没有脸跟孟俭说这些话。
“怎么会成这样?”孟俭急得直跺着脚,问道,“西城门被偷袭,再不济也能及时将老夫人他们撤入军营保护起来啊,怎么会都陷入敌手?大公子身边那些人,都是吃屎的!”
“听逃出来的人说,大公子以为袭敌人数有限,没肯撤出来,未曾想随徐怀杀入城来的皆是桐柏山卒精锐中精锐——这徐怀不提,能与二将军、孟将军匹敌的悍将就有三四人,大公子率部拦截,一个回合都没能抵挡住,就被袭敌直接从西院杀入后宅,抢在我们之前,将老夫人她们截住,”
武将见孟俭还在犹豫,又低声说道,
“末将刚派人将孟将军、孟大人的家小都接到军营里来,袭敌人数不多,也不敢拼消耗,我们还有机会守一守军营,但要是这点人手都拼光了……”
孟俭直觉心口绞痛,后悔这么早逃过来汇合,心想谁说这些武夫鲁莽没有心眼,这些狗|娘养的明明是自己怯战了,却是要将他往火坑里架啊!
然而他既然都过来了,便没法逃脱,只能去面对这残酷的现实。
第一次北征伐燕,他没有随军前往大同,但大同一役前后的情形,他也从旁人的叙述里了解到很多细节。
且不管徐怀助王禀、王番父子是否心怀叵测,但桐柏山众人的算计以及战斗力,在大同城是彻底得到体现的,要不然他们凭什么在契丹残族占尽绝对优势的局面下,将上万残兵带出大同?
而曹师雄、曹师利率部进入岚谷,也得到赤扈人明确的消息,徐怀率部被那颜摩黎忽率优势骑兵封堵在晋公山之中,朔州兵马又都往西山撤去,谁能想到徐怀竟然已经离开晋公山,还率三百骑兵直接奔袭岢岚?
他们在阳口、宁武的驻军竟然毫无觉察。
孟俭此时当然能想到这部敌骑一定是借这两天的暴风雪当作掩护潜行南下,然而当世能在如此恶劣天气之前潜袭远方,在进入岢岚城后还能表现出如此强悍的战斗力,也本身就是百战精锐的实力体现。
清顺军的精锐在大同城消耗太多,剩下不多的老卒、经验丰富的武吏,都分散下去带新兵了,留守岢岚的千余甲卒,大多数都是从朔州汉民里新招募的丁壮。
这些人马的忠心没有问题,也操练有一年,但跟桐柏山卒相比,战斗力却还是差得有些远,何况还是被牵制在这个可以说极不利的夹巷里,想要将州衙夺回来?
孟俭再不想面对这残酷的现实,也知道再不加制止,不吐掉这个带剧毒的鱼钩,等最后几百甲卒都拼光掉,他们在援军赶到之前,恐怕都得死。
“成公子受伤不轻,你们怎么不将成公子带下去包扎伤口?”孟俭咬牙下令道。
“是,孟大人!”武将听孟俭如此说,当即朝身边武吏下令道,“孟大人让将成公子带下去包扎伤口,成公子但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们的狗头都要剁下来喂狗!”
“孟俭,你这狗贼,你想做什么!我伯伯、我父亲回来,非剥你的皮不可!”曹成手持利刃,朝孟俭破口大骂,却不防一名武吏从后背猛然将他抱住,又有两人拽住他的胳膊,将刀夺下,把他往后面的军营里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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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总算是醒悟过来,不再咬这三个鱼饵了!”
从园子往夹巷看去,没有什么障碍物,王宪将孟俭出现后,下令将曹师利之子曹成拖下去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颇为遗憾的摇了摇头,但胸臆间热血还在沸腾,朝徐怀请战道,
“对方已怯,我们应该可以彻底杀溃对方!”
“……”徐怀摇了摇头,制止将卒意图往夹巷里冲杀,说道,“可以了,叫诸将士抓紧时间休整,撤出岢岚之后,也不会一路平坦的!”
他们伤亡是不重,但之前就连续作战时间太久了。在突袭岢岚之前也是顶风冒雪夜行,对体力的消耗也大,而随着体力的进一步压榨,再是作战经验丰富的百战老卒,失误也越来越多,也将难以控制伤亡增多起来。
而他们想要反攻过去,之前双方在地形上的优劣势也将发生逆转。
即便徐怀此时有自信,可以强行攻进敌营,将剩下已经杀寒心的残敌都清剿干净,但问题是,他现在要拿身边这些宝贵的精锐,以一换五,甚至以一换七、换八,他都会觉得心痛,也一点都不值得。
作为统兵之将,除了敢战,也应该知道什么时候适可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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