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乱。
急救医生匆匆赶到,正式宣布了王浩的死亡,死因或为哮喘,具体要等法医进一步确认。
鉴证人员来了,开始给现场拍照、取证……然后有人推了担架进来,将王浩的尸体用白布盖起,抬了出去。
白小雷去而复返,叫人封锁现场,彻查所有接近过审讯室的人。
熙熙攘攘之中,宗铭始终坐在王浩坐过的位子上,低眉敛目,仿佛在思考什么。李维斯站在他旁边,几乎能听到他思维快速运转的,如齿轮摩擦般的声音。
良久,宗铭忽然动了一下,看着门对面的那堵墙,问白小雷:“后面是什么地方?”
“滨河路,一家咖啡厅,一家古玩店。”白小雷道,“怎么,您怀疑有人在外部杀死了王浩?”
宗铭若有所思,再次扫过那面墙,却摇了摇头:“不,我只是随口问问。对了,从昨天到刚才,王浩都接触过哪些人?”
白小雷想了想:“除了我,还有三名刑警,三名记录员——我叫人三班轮流审问他——再有就是您了。”
宗铭点头,道:“刚才的监控给我一个备份,原件封存,稍后局里会有人来取。”
这是超自然案件的老规矩了,白小雷亲自去拷贝了录像,将一个公安内部加密的闪盘交给宗铭,并和他做了交接手续。
“要录口供吗?”宗铭问。
白小雷摇头,拿出一张写好的记录,道:“审讯过程都有记录,您签个字就行,不用另录口供了。”
宗铭拿过来,以他非人类的速度浏览了一遍,在下面签上自己的名字,道:“那我不打扰你办案了,先回家去,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我随叫随到。最近我都住在石湖农场。”
白小雷应了,宗铭站起身来,离开之前再次观察了那堵墙壁,甚至伸手在上面摸了一把,然后对李维斯说:“走吧,回家。”
正午已过,天上又淅淅沥沥飘起了雨丝,李维斯将车子开出石湖镇,拐上去往石湖农场的省道。宗铭靠在座椅靠背上,看着窗外连绵的群山,眼神沉郁,大概还在思考王浩突兀的死亡。
“你为什么看那面墙?”李维斯忽然问。
“唔?”宗铭扭头,“什么墙?”
“派出所和咖啡厅相邻的那面墙。”李维斯说,“你看了好几次,最后还用手摸过。你是不是怀疑墙那面有人对王浩动了手,用隔山打牛神功之类的功夫把他给杀了?”
宗铭皱眉道:“你的脑洞怎么总是这么大?要我用超能力帮你堵上吗?”
李维斯警惕地看了看他:“你又想闪我了吗?”
宗铭哂笑道:“闪什么闪,我又不是黑衣人。”
李维斯道:“说正经的,你怀疑没有?我建议你怀疑一下吧,因为我看见那个人了。”
宗铭一怔:“你说什么?你看见谁了?”
“一个男的。”李维斯回忆着道,“四十来岁,路人脸,穿得像个房屋中介,或者律师什么的。”
“等等。”宗铭坐起身来,正色道,“你到底看见谁了?你给我从头说,任何细节都不要漏掉。”
李维斯整理了一下思路,将整件事给他叙述了一遍:“我之所以怀疑他,一个是他选的位子不合常理,一个是我感受到了你说的那种脑部震颤。后来我反推了一下,那段时间正好是王浩‘哮喘’发作之前。这么多的巧合撞在一起,我觉得他值得怀疑。”
宗铭一扫之前晦暗的神色,整个人都振作了起来,问李维斯:“你记下他的特征了吗?”
“差不多吧,为了看清他,我特意撞了他一下。”
宗铭长长松了口气,“啪”一下拍在他肩膀上:“回家你给我把他画出来。你真是我的福星,我都想真跟你结婚了!”
李维斯打了个哆嗦。宗铭立刻又给他顺毛:“我随口说说的,我很直的。”
李维斯下眼睑抖了抖,道:“我比你直。”
两个直男认真对视,同时Get到了对方垂直于地表面的性取向,默契地扭过头去,一个继续开车,一个继续看外面的风景。
临到家门口的时候,宗铭忽然问:“这么重要的线索,你在派出所为什么不说?”
李维斯反问:“你摸墙摸了那么半天,你怎么不说?”
两人再次对视,同时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回到家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李维斯一进门就被巴顿扑了个趔趄,这才想起来早上走的时候没有给它放狗粮。一想“狗粮”二字,自己的肚子也咕咕叫了起来,对宗铭道:“你想吃什么?我先去弄点儿饭。”
宗铭马上道:“不不,你去做画像,我来做饭。”
李维斯顿时感觉自己在这个家里的地位上升了不少——户主大人亲自要求给他做饭了!
果然男人还是要有自己的价值啊!
“行,我回房间去画,画好了下来找你!”
李维斯三步并作两步跑回房间,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画人像。
略显平淡的眉毛,窄而挺直的鼻子,微微泛着点深棕色的眼珠……印象最深刻的是他的嘴巴,右下方有一个细小的黑痣。
惟妙惟肖的面孔渐渐出现在画布上,李维斯退后一点细看自己的“作品”,那种恍惚的感觉又来了,眼前的人仿佛变成了一个具象化的存在,连他身上那种似有似无的奇怪的气味,都像是萦绕在鼻端。
我见过他!
一道光仿佛雷电照亮了他的脑海,李维斯闭上眼睛甩甩头,再睁开的时候,脑子里像是有一道锁被解开了,封存在暗黑之地的记忆仿佛开闸的洪水,轰然淹没了他的思想。
拉斯维加斯,三年前,暑假,他见过这个男人!
眩晕感倏然袭击了他,李维斯扶着椅子坐下来,闭着眼睛努力回想。那应该是2023年夏天,他即将度过自己的十九岁生日,隔壁街区的哥们买了一辆新车,邀他一起开车去拉斯维加斯度假。
他们在拉斯维加斯待了一周,白天在城里四处乱逛,晚上和所有人一样涌进赌场,期望用兜里的钢镚赢回一艘豪华游艇。
他应该是在一家赌场里遇到这个男人的,当时他在玩老虎机,玩了整整两个小时,输掉了手上所有的筹码,眼看着就要血本无归了,那人赞助了他一个硬币。
然后,就像霍格沃兹的魔法忽然生效,沉默已久的机器突然响起了欢快的音乐,所有的彩灯缤纷亮起,一大堆银光闪闪的硬币从里面吐了出来。
“好运气!”那人仿佛揉了揉他的头发,笑着说,“别忘了这可是我带给你的,今晚的酒你请!”
不不,不对……记忆在这里忽然产生了混乱,这句话好像不是那个人说的,给他硬币的似乎是另外一个人……
然而那又会是谁呢?
男人的脸被一团白色的雾气笼罩着,完全想不起来细节,李维斯像个困兽一样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试图拨开那团白雾,但毫无办法。
太阳穴传来闷闷的胀痛,李维斯纠结地揉着头发,忽然听见房门响了一声,巴顿施施然走了进来,对他叫:“呜——汪!”
放饭了。
李维斯带着巴顿下楼,晚饭已经好了,宗铭正在盛米饭,指了指对面的位子:“坐,画像做出来了吗?”
李维斯将腋下夹的笔记本放在餐台上,双手按在上面,认真地看着宗铭:“我要先问你一个问题,请你务必如实回答我。”
宗铭的眼睛眯了眯,仿佛想到了什么,坐到他对面:“你问吧。”
李维斯严肃脸道:“先说好,如果你敢糊弄我,我就把它删了,你这辈子都找不到杀死王浩的人了。”
宗铭从牙缝里吸了口气,“咝”的一声,仿佛很牙疼的样子,斟酌片刻:“行,我答应你。”
李维斯点了点头,从兜里掏出一本薄薄的红皮书,道:“你把手拿出来,按在上面发誓,你所说的每句话都对得起党,对得起人民。”
宗铭一看,立刻一头黑线——那居然是一本党章!
然而李维斯一脸庄严,完全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宗铭觉得自己上辈子一定干了什么欺男霸女丧尽天良的事儿,这辈子才会遇上这么一个活宝,无奈地把右手放在上面,道:“我发誓。”
李维斯这才放心了点儿,问:“三年前,拉斯维加斯,我们是不是见过。”
“是。”
“你是不是给过我一个硬币?”
“是。”
“为什么后来我不记得了?”
“意外。”宗铭说,“我当时奉命执行一项海外任务——任务内容我不能告诉你,否则咱俩都得进监狱——疑犯是一名有洗脑能力的杀人犯,在逮捕他的过程中遭到了他的反抗,一些现场群众受到超自然力的波及,丧失了部分短期记忆,你应该也在其中。”
李维斯将信将疑地看了他半天,接受了这个解释:“好,我相信你。”
宗铭摸着心口呼了口气,道:“现在你能让我看你的画像了吧?”
李维斯点点头,将笔记本递给他。宗铭点了“投射”键,正在等全息屏形成,李维斯忽然又问:“那晚我请你喝酒了吗?”
宗铭望天:“没有,你和你的狐朋狗友把我诳了,我在酒吧里等了你们三个小时,那杯Tequila还是我自己掏的钱。”
李维斯唏嘘地摇了摇头:“我这不是失忆了嘛。”
“……有道理。”宗铭扶额,继而眼睛一亮,道,“那你别忘了,你还欠我一顿酒。”
李维斯特别爷们地拍胸:“没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李维斯:爹,他没骗我吧?
猫叔:没有……大概……吧……
李维斯默默掏出了党章。
猫叔:我可不是党员。
李维斯默默收起了党章:我觉得你们都不是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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