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铭勒令桑菡休息备考,挂断电话之后沉默地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外面渐渐低垂的夜幕。
“于是,这件事根本不关郑大头的事,他完全是被利用的?”李维斯想通了一些关窍,问宗铭,“郑城的死完全是仇杀,是林追,或者说通查的手下苦心计划的结果?”
宗铭沉默片刻,说:“我们从头捋一下线索。陈桦知道郑城的初恋情人是谁,所以才能找到妲拉,诱使郑天佑策划‘献美’事件,然后顺理成章地把妲拉送到郑城身边。陈桦是通查的手下,他很可能是从通查口中得知这个秘密的,而这个秘密连郑家人都不知道,只有郑城少年时代比较亲近的人才有可能知晓——由此可证,通查应该就是那个一直以来和郑城合作的泰国黑道头目。”
李维斯点头道:“不错,只有这样逻辑才通顺。”
宗铭接着道:“三年前通查出事,郑城非但没有保他,还在他死后和他的对家继续保持合作关系。不管这其中发生了什么,两家结仇是一定的,所以通查死后,陈桦策划了这个长达三年的复仇计划,利用妲拉接近郑大头,又利用郑大头绑架郑城,最终灭了他们父子俩,做成了家族内斗的假象。”
顿了一下,道:“不对,这件事也有可能是通查计划的——他可能在出事之前就嗅到了某些对自己不利的风向,于是化名‘林追’,将自己名下那栋有密道的别墅卖给了郑城,并在交易中买通中介替换了建筑图纸。我想他当时可能已经有了这个‘献美’计划的雏形,只是没想到自己没能躲过一劫,还没整死郑城就被对家干掉在了中泰边界上。”
李维斯将整件事在脑内拼接了一番,不得不承认宗铭的推测是合理的:“幸而他有个忠心耿耿的手下,陈桦在他死后完成了他未尽的遗愿,历时三年终于干掉郑城,还通过郑天佑弄走了郑家十五个亿!”啧啧叹道,“这计划太厉害了!”
“那么问题来了。”宗铭看着他,提问,“陈桦为什么要这么忠心耿耿地为通查报仇?他是不是整个复仇计划的主导?”
“呃?”李维斯诧异,“除了他还有谁?即使不为报仇,那十五个亿也足以促成他的作案动机了不是么?”
宗铭蹙眉道:“对,十五亿确实够让人疯狂了,但这其实只是一个附加收获,三年来陈桦费尽心机,冒了这么大的险,仅仅是为了有可能拿到,也有可能拿不到的这笔钱吗?我总觉得不对。”
“难道你怀疑这件事难道还有其他主使者?”李维斯问,“妲拉?不会吧?
“不,不是妲拉。”宗铭来回踱步,道,“三年前妲拉才十五六岁……等等,我们是不是忽略了一个人,帕第。”
李维斯匪夷所思:“你怀疑帕第?”
宗铭说:“这个计划看上去好像无懈可击,但事实上每一个环节的控制都非常地难,时间、地点、人、钱,有一个点没到位都会功亏一篑……而且它执行了整整三年,三年是一个非常漫长的过程,很多仇恨经过这么长的时间都会被淡化,但陈桦的目标一直非常清晰,非常坚定。”
顿了顿,他接着说:“还有一个问题,郑城父子死后,绑架他们的五个人都被一个泰拳高手打死灭口了。假设这个人就是帕第,那他的手段就太残忍了——他明明可以用刀或者枪,却偏偏选了最困难、最直接、最暴力的方式。要知道,用拳头将五个人一一打死前后至少要半个小时,也就是说他整整花了半个小时在这件事情上,这不是简单的杀人,已经属于精神病态的虐杀了。
李维斯恍然间有了一丝了悟:“你是说,偏执和滥杀……”
“你曾经怀疑帕第是超级脑。”宗铭说,“超级脑最大的特点就是偏执,而偏执到后期,必然导致滥杀。王浩、齐冉、张斌,包括吴曼颐,被抓住之前手上都有两条以上的人命,而他们还只是普通人,有的也只是普通执念。帕第,可是一个训练有素的泰拳师!”
“但我们查过他,没查到任何背景和前科啊。”
“他是泰国人,我们手头的资料并不一定准确。”宗铭沉沉道,“我怀疑他的身份不是拳师那么简单,他对这件事抱着非同一般的仇恨和偏执,他和通查之间的关系恐怕比陈桦更加复杂和紧密。”
李维斯喃喃道:“我们怎么才能查出这一切呢?”
宗铭环顾四周,说:“这恐怕要问陈桦了,我们得尽快找到他……现在回到我们之前的问题,如果这里是他的假住处,那么他的真住处在哪儿?”
李维斯茫然,除了鞋柜上那个浅淡的车钥匙痕迹,似乎再找不到什么线索了,走过去又仔细看了看,摇头:“看不出是什么牌子的车子……下去让保安查一下监控,然后通过交通摄像追踪车辆信息?”
“这里是泰国。”宗铭说,“我们是以私人名义出来的,没有权利调用这里的摄像头,甚至连下去找保安,他们都不一定会让我们看这几天的监控。”
李维斯泄气,他们的工作证在这个国家没效力,甚至出示以后还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而唯一的黑客桑菡又在备考……难道要等到明天下午他考完试以后吗?
“我们得找到更加直接的线索。”宗铭一边说话一边在屋子里转悠,片刻后在餐厅站定,弯腰仔细看餐边柜上的摆设。那上面错落有致地摆着几个相框,里面是陈桦和朋友的合影。
他看了一会儿,拿起其中一个,说:“这张照片里的背景房间,很可能就是陈桦真正的家。”
“哦?”李维斯讶然,凑过去看了看,照片里是陈桦和两个男人坐在沙发上喝茶,其中一人坐在主位上正在斟茶,另一人端着一盘水果,陈桦坐在最边上的客位上,手里端着一个小茶盅。照片的焦距对准的是中间那个男人,陈桦无论座位的位置,还是照片取景的位置,都不像是主人的样子。
“为什么这么说?”李维斯问宗铭,“他看上去像是在朋友家做客,那个斟茶的男人更像是主人一点。”
“从站位和焦距点看,是这样,但从衣着、肢体语言和眼神看,不是。”宗铭打开手机照明对准照片,说,“他们三个人都穿着休闲装,但其他两人领口和袖口都是系好的,尤其是主位上这个人,肩部能看到背心的痕迹……你在家里会穿熨得笔挺的衬衫,下面还特意穿配套的背心吗?”
“呃……也不一定啊,如果有客人来的话,是会正式一点。”
宗铭摇头,又道:“再看陈桦,他的POLO衫一粒纽扣都没系,明显是随意套上去的,衣服下摆露出这个黑点,应该是裤子的抽绳,而只有运动裤和家居裤才会是抽绳设计,休闲裤都不会。另外,他的脚踝是光着的,也就是说他并没穿袜子,虽然他的脚没有照到,但我敢肯定他穿的是拖鞋。”
这样一对比,李维斯不得不承认,三个人中陈桦确实是衣着最随意的一个,其他两人虽然也不算很正式,但明显更像是出门的打扮。
“人在自己家里和在别人家里,肢体语言是不一样的。”宗铭接着说,“即使是经常来往的朋友,也不可能把对方的家当成自己家一样。尤其沙发这个家具,最能体现一个人坐在上面的时候是彻底放松还是半放松——这个主位上斟茶的人,他的背是紧绷的,眼神看向陈桦,带有一点询问的意味,完全不像是主人给客人斟茶时该有的姿态。另一个人虽然更随意一点,但和陈桦相比还要差一些……总之,这张照片里无论衣着还是动作,陈桦都是最自然,最松弛的一个。”
“好吧。”李维斯被说服了,“即使能证明这张照片里就是陈桦的真家,又有什么用?我们还是不知道它在哪儿?”
“通过光影和环境,大致还是能推断出一些东西的。”宗铭说,“窗外有棕榈树,从树冠的大小可以推断出它的高度大约是六米到七米,也就是说这栋屋子在三层。陈桦身后的阳台墙面贴的是25X25的小方砖,侧面刚好是一片瓷砖的厚度,说明这栋楼的外墙厚度是二十五厘米,那么它的总层数应该在二十层以上。”
李维斯自认观察力已经很好了,也没有看出这么多东西,不禁对他十分佩服,掏出个贴纸给他贴胸口:“接着说。”
宗铭看着自己左胸的两个铠甲勇士,笑了,接着道:“墙上的挂钟显示时间是下午三点,从阳光射进来的角度可以看出这间屋子并不是正南正北走向,而是东北、西南走向的,要么它是个不规则的点式楼,要么它是一个异形建筑。”
沉默,片刻后李维斯问:“没了?”
宗铭点头:“没了。”
“那还是没戏啊。”李维斯说,“城市这么大,我们上哪儿去找一栋二十层以上的,下面种着棕榈树的点式楼或者异形楼?”
宗铭笑了笑,拿起另一个相框:“看这个。”
照片里是陈桦的自拍,他正在拿披萨饼边喂花坛边一只小小的虎斑猫。宗铭指着他脚边的外卖袋子:“这家披萨店也许会给我们一点答案,我们只要找到这家店,问问他家的外卖派送距离,然后画个圈,在圈内寻找符合我们之前推断的建筑物就可以了。”
说完,他非常仔细地将所有相框恢复原位,摊手:“OK,大功告成,可以走了。”
李维斯默默给他竖了个拇指。
宗铭扣着他的后脑勺啵了一个:“省点儿贴纸吧,盖个章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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