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之事,有得必有失,自古便难得两全法。然血脉的延续对于一个膝下空虚的家主来说,无论何时都会真心期待。
中医有时候博大精深到堪比B/超,在知道自己即将会有个儿子的时候,那些‘细枝末节’的小事早就被林如海抛到脑后了。
反正一把年纪了,正好修身养性了。
不过喜悦并没有让林如海忘记正事,这个儿子是怎么来了,林如海心里门清。
都是修炼千年的狐狸,聊斋谁还没玩过呀。
再多的文人意气,也抵不过官场侵蚀,贵族教育。如今的林如海也是位官场的老油条了,如何行事自有章法。
其实相较于在江南犯下累累血债的睿亲王,林如海其实更拥护龙椅上坐着的那位年轻帝王。
虽然瑕疵和让人诟病的地方也不少就是了。
九星旗不会全盘暴露在人前,林如海这边又带着点装傻充愣的心思,于是一份模棱两可的口头协议便诞生了。
虽然是口头协议,林如海也不敢轻易毁约,因为他早年就听说过睿亲王这支亲兵的能力。当年举朝/廷之力都没将其剿杀殆尽,不过须臾数年又卷土重来,可见一般。
人家今天能让他有儿子,明天就能让他那一双儿女转眼间从这世上消失。所以毁约的后果太严重,在没有万全准备之下,林如海不可能冒险毁约。
不过林如海也得提防九星旗的人卸磨杀驴,杀人灭口。于是现在总要做些准备才安心。
九星旗到不怕林如海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一来他们并未将‘少主’的事情告诉林如海,二来便是九星旗的人先一步安排了人进林家,若林如海真敢玩阴的,林家这一支也不用等以后了,眨眼间就可以断了传承香火。
就是一句话——来嘛,毁约呀,互相伤害呀。
这样的合作,绯歌光是看着就累。以她的心智能力,真遇上这样的算计,也许能悄悄逃掉,但也怕到时会束手束脚。也幸好她早早就打定主意不被这些一心复仇的人牵着走。
杀人不过头点地,一个仇还想报几回呀。
╮(╯▽╰)╭
并不知道这些细节的贾母叫绯歌回京的时候务必将林妹妹捎回京,她好慰藉丧女之痛,就近照顾抚养自己的外孙女。
绯歌想到贾母,就有些头疼。
荣国府那边好像还不知道林家又有个儿子了呢。那回程时,她是只捎带一个,还是捎带人家姐弟俩?再一个,那小孩刚出生,真的能带着一道回京城,若路上有个什么闪失,不管是不是人为的,林家那边伤心气愤,贾家这边估计也会让她顶缸……就是她自己都会心疼死。
那可是林妹妹的亲弟弟,在所有红楼黛粉的眼里含金量不亚于当朝皇太子。
你说宝玉?啧,他能干太子比吗?
反正不管怎么说,路上真要有个什么闪失……绯歌绝对不能原谅她自己。
唉~
随手放下手中狼毫,绯歌看了一眼她刚刚记下来的东西,直接撕成碎片,丢到笔洗里用茶水泡着去了。
忙完这些,绯歌又走到窗边,打开面朝码头方向的窗子,朝着人声顶沸的岸上看。
舱房的窗户上有一层轻纱,是绯歌上船后让人装的一层窗帘。
平日里开着窗,也不怕出现杜十娘那种倚窗而坐就被人倒卖的闹心事了。
岸上极是热闹,码头处还能看到几个穿着荣国府服饰的下人在那里走动。
看了一会儿,绯歌便退了回头,抱着琵琶开始慢慢的弹奏。
绯歌很喜欢一首曲子,名字就是《琵琶语》。跟着元春学了乐器后,绯歌也尝试按着记忆里的曲调将谱子补写出来。
花了些时间,倒还真的叫绯歌折腾出来了。当然,绯歌求助了元春这个外援。元春对绯歌哼出来的那一小段琵琶调非常感兴趣。
谱子出来后,绯歌一边记,一边练。元春进宫前,还抽了些时间将这个谱子转换成古琴。
不过这种曲子,古琴到底不比古筝和琵琶清脆,虽然也好听,但听起来却又多了几分悲凉。元春进宫在即,很不喜欢这样的调调,便将谱子留给绯歌了。
元春进宫后,绯歌便极少再弹琵琶了。若不是这两年荣庆堂的儿童房里摆了古琴,绯歌怕也不会碰古琴。
不是不喜欢,而是荣国府的管家太太是那个‘女子无才便是德’的王家出来的,绯歌不想引人注目。
这次从府里出来,绯歌想着路途漫长,没甚消遣,便将古琴和琵琶都带了出来。
小红也带了麻将,牌九,至于旁的,绯歌还带了些话本子。
不过在府里跟贾母秀祖孙情深,麻将牌九她是打得够够的了。话本到有几本是她没看过的,可惜船行江上,晃来晃去的太累眼睛。最后能叫绯歌打发时间的,也就弹弹弦子了。
本来抱起琵琶,绯歌就想来一段‘十面埋伏’,不过起手前不知怎的就想到了水匪……于是便换了这支曲子。
这首琵琶语隔着江水听音,加上琵琶所独有的“泣泣私语诉衷肠”的特点,让人听了更有一种缠绵悱恻、欲说还休的淡淡忧伤之感。
可惜弹这首曲子的人……尚未动情,音中少了几分情愫。
许颢垂眸听旁人点评这首曲子,心中不见丝毫波动。
经中曾云:‘……苦行为下贱业,至苦至困,凡人所行,非是圣道。’所以许颢这两年一直在外行走,用苦行僧的方式磨练自己的心智。
今日从南向北,许颢于码头处给人看病,正好听到河边停靠的官船上响起的琵琶声。
身边有二三书生,闻之点评。许颢听罢也未入心。
平静无波的一颗心却在见到小红的那一刻,不由轻跳了一下。
“啊?是你。”小红捧着一篮子零嘴正要上船便在人群中发现了许颢。“小师傅怎么在这里?”
如果说裘良是绯歌的颜粉,那么绯歌就是许颢的颜粉了。前几年绯歌每次去观音庙都会特意看一眼许颢,小红自是记得他的长相。
许颢那长相,小红形容不出来。若非要说,那就是惊艳了。也正是如此,她才能在人群中一眼就认出许颢来。
“修行。”许颢话少,见小红问,也不过两个字就回答了她。
“既然遇上了,小师傅便去我们船上吃杯热茶吧。我们姑娘就在船上,今儿吹了江风,有些头疼。小师傅医术精湛,不妨给我们姑娘看看?”
许颢会医术,是跟着主持大师学的。未出京城前,在京城里也算小有名气。
当然,冲他那长相去的估计比真心看病的要多得多。
绯歌曾经跟小红说过,她最讨厌西厢里的红娘。但小红却觉得哪怕她是红娘,绯歌也不会是崔莺莺。小红自做主张请许颢上船的主要原因是她知道自已侍候的那位姑娘是个多少丧心病狂的颜狗。
最近姑娘胃口不好,说不定看了‘美景’,就食欲大振了呢。
当然许颢会医术这一点,也是小红毫不犹豫请他上船的主要原因。
许颢顺着小红的话看了一眼那楼船,想到刚刚的琵琶声,不知想到了什么,唇角不由向上扬了扬,不过转眼间便恢复如初了。
双手合十,对小红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小红见此,连忙侧了个身请许颢上船。
绯歌披头散发的在舱房里正经弹了一会儿琵琶后,又觉得无趣至极,将琵琶当成吉他,头发一甩,一只脚踩在鼓凳上,斜抱着琵琶就毫无章法的来了一段‘死了都要爱,不淋漓尽致不痛快。’
那调子一出来,哪怕淡定如许颢,都脚下一滑,一个踉跄向前扑。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
最囧的是绯歌的舱房窗户虽然挡了一层轻纱,但江风徐徐吹来,轻纱也在轻轻飞舞。
靠着甲板这边的窗户,因为轻纱被江风吹起,小红领着踉跄路过甲板的时候,正好看见绯歌脚踩凳子在那里嘶声裂肺的咆哮。
摇头晃脑,将一头长发甩得满天飞扬,整一触电的女疯子。
小红:“……”又开始了吗?
许颢:“……”我果然还是见识太少了。
╮(╯▽╰)╭
小红脚下顿了顿便囧着一张脸,淡定的路过绯歌的舱房将许颢引到舱房另一侧的花厅。
叫小丫头上了茶水点心,小红才告退一声去请绯歌。
小红在门外敲了好几回门,在舱房里自娱自乐的绯歌才听到敲门声。
反手将琵琶抗到肩上,绯歌一边拢头发一边朝门板喊了一声‘进来’。
小红推门而入,看到的就是绯歌顶着一头毛躁的头发,衣裙凌乱的扛着琵琶看她,当即到了嘴边的话就给噎了回去。
“……”
但凡当初有粒花生米,也不会疯成这样。
满头黑线的将遇到许颢并且将人邀请上船的事说了,绯歌一听双眼发亮,立时将腿从鼓凳上拿下来,又将琵琶放到一旁榻上,催着小红开始梳妆打扮。
小红很想说刚刚你那犯癫痫的样子,人家小师傅已经看过了。现在……算了,还是别说了。
做为荣国府的‘堂姑娘’,她们此前的目的又是去扬州奔丧。绯歌其实都不应该在船上弹什么曲子的。
如果不是冲着林妹妹,绯歌对贾敏的死真的不会有太多的想法,更不要说悲伤了。
再一个,荣国府那边除了老太太悲伤了一两天,其他人也没见多难过。还不是该吃吃,该喝喝。
年长的也罢了,小一辈的竟然给亲姑姑着孝服的念头都没有呢。苏绯出府在即,还特特叮嘱了一回加上宝玉的小四只,最近要穿的素净些。
可惜这话也不见有什么用处。因为绯歌出行那天去给贾母辞行,宝玉仍是一身大红的窝在贾母怀里撒娇呢。
不过别人是别人,她是她,绯歌特意告诉过自己千万别跑到林家还大红大绿的扎人林家父女的眼。
所以出门前绯歌特意多带几套素色衣裙和素色料子,
此时绯歌挑了件粉蓝里衣,白纱长裙,外罩一件淡紫织锦的褙子。刚刚披着的头发,也被小红仔细拢起来,手脚麻利的梳了个倭坠髻。
绯歌一边戴耳坠子,一边就着梳妆镜打量自己,觉得差不多了,这才又在肩上搭了条坠流苏的披肩去了花厅。
再见许颢,发现他的气质越发内敛了,不过人也长的更好了。
花痴的朝许颢看了好几眼,绯歌这才走进花厅与许颢对面而坐。
许颢看着面前长相精致打扮也不俗的少女,脑子里浮现的还是刚刚那惊人的一幕。
声,色,相,无……一切皆为虚幻。
他果然还需要更加刻苦的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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