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夭举着好几斤重的单反,跟杨茜和几个同事在场馆到处跑。
拍完外景拍内景,一幅画拍几百张,还得拍宣传视频。
一天下来累得手臂抬不起来。
摄影是个体力活。
这次的项目投资不小,这个博物馆的场子又贵又难租,各方严阵以待。
灯光指导和场地布置设计者经常吵起来,一天大大小小开三四个会,就争其中一幅画该挂左边还是右边。
最后把问题送到江嘉屹面前敲定。
他从中取舍,倒是谁也没有异议。
只是连带了林夭的团队跟着遭殃,拍好的宣传视频又得推倒重来。
跟着开了几次会,杨茜忍不住小声纳闷:“江嘉屹看着年纪也不大啊,怎么跟定海神针似的,都听他的。”
吵得再凶,气氛再紧绷。
他一句话似乎有抚平所有皱褶的能力。
林夭看一眼不远处的江嘉屹,他闲散靠坐在椅子上,指尖捻起平面设计图,眼底漆黑,无声审视。
很专注。
只沉浸在他的世界里。
当初的少年褪去所有青涩和透彻,变得成熟莫测,让人看不透了。
林夭淡淡道:“他小时候就挺厉害了。”
杨茜说:“也是。”
打仗似的一天结束,项目总监张总请大家吃饭。
这样的商业饭局没办法推,林夭只好带了团队一起过去。
包厢,五六张大圆桌,林夭团队自己一张桌子。
落座的时候,林夭瞥见江嘉屹就坐在邻桌,一抬头能看见的角度。
他脱剩一件白衬衣,疏懒靠着,唇角一线客气的弧度。
局外人似的。
开席还没有十分钟,四处腾起烟雾,一桌桌人在缝隙中来来往往,一边大声说笑,一边吞云吐雾。
二手烟使空气骤然浑浊沉闷。
林夭这边不少人来敬酒,都被她婉拒了,幸而他们只是摄影团队,不被列入必须拉关系的范围,被轻易放过。
她无意中看见有人向江嘉屹敬酒,好话说尽了,江嘉屹只是笑了声,侧头低声说了什么,被嗡嗡吵杂的音浪盖过去。
没喝。
那人倒不勉强,就是又掏了烟盒递给江嘉屹。
林夭一边抿汽水,一边望过去。
他定定看了两眼,干净的指尖探过去,抽出一根放嘴角,那人纯熟地替他点烟,他侧了下头,点着,一点猩红亮起。
呼出的烟雾散在浑浊的空气中,更显得他眉眼淡漠。
林夭目光隐晦地跳了一下。
似乎有什么从袅袅烟雾中望过来,林夭放下玻璃杯,收回视线。
没多久,江嘉屹起身离席,出了包厢,张离喝了不少,也浮着脚步跟了出去。
杨茜说她胃疼,想先走。
她年纪最小,刚刚大学毕业两年,身体一直不好,上次就在山上中暑被林夭背下山。
林夭便让她先回去了,没什么人注意到。
林夭去送她打车,回来的途中顺便去洗手间,途径偏厅的一个休息区。
还没走近,林夭听见张离含含糊糊的声音——
“我说你怎么这么抗拒喝酒?我记得你很久以前也喝过红酒啊,好像你没成年那阵子,还偶尔喝你姐的酒。”
有些醉了,音调歪歪扭扭。
江嘉屹淡淡说:“不喜欢。”
张离霎时笑了:“你也不喜欢抽烟,应酬还不是会抽一两根?怎么了?突然就滴酒不沾了?”
“要开车。”
他声音倦淡,似乎提不起兴致。
林夭拐弯,便看见他们坐在沙发,江嘉屹指尖还夹着那支烟,就垂在大腿上,任由它烧出截截烟灰。
他带点儿疲倦地半阖眼皮,不咸不淡。
张离歪坐在他旁边,有些大舌头:“你少糊弄我,酒席里哪个不开车?不都找代驾?我给你挡酒都喝多少了我。”
林夭正常步速晃过,当作没看见。
进去洗手间所在的走廊时,感觉到江嘉屹忽而抬了下眼,视线含糊扫来,捉住了什么,又没捉住。
她裙角一扬,身影没入折角中。
隐约听见张离问:“是不是林夭?你之前那个姐?”
江嘉屹冷淡反问:“什么姐?”
一路闹到凌晨两点,店家反复提醒要关门了,一个个才脚步漂浮地起身。
一个比一个酒气冲天。
林夭团队里的几个同事刚好凑到一块打车离开,她打招呼告别的时候没反应过来,直到跟着一群人坐电梯到地下停车场才想起她的车今早被别人的车堵了,没开出来。
电梯里燥闷,酒气从人身上散出,让人不适。
林夭疲倦地闭上眼,电梯叮的一声响起,提醒乘客已经到了负一层。
她睁眼,忽然触到电梯反光的墙面一道视线。
四目相对了一瞬,仿佛错觉或者巧合,对面若无其事挪开。
林夭扭头,看到江嘉屹面无表情低头看手机,似乎对外界一无所知。
没来得及细看,已经赶着出电梯。
一群人凑在一块找代驾,张总监说:“谁没车走,可以过来我这搭一下,自己没车的找人载,都是同事,别害臊。”
“你开车来了吗?”
有个之前跟林夭敬过酒的什么总问她,过分殷切。
林夭双手插在衣兜,淡漠笑笑:“没,我打车就好。”
“这么晚了,一个女孩子打车不安全。”
“习惯了。”
“坐我的车吧,不是嫌弃我吧?”
言语间抬了高度,让人不接受便下不来台。
林夭静静站了一阵子,扬起嘴角:“怎么会,您老婆孩子还等着,我住挺远的,不耽误您了。”
那什么总深深看她一眼,笑着转身走了。
一群人也散了个大概。
江嘉屹没动,靠在车门,明目张胆望向她。
整个停车场静悄悄,空旷而寒冷,他显得平静,仅存在表面的。
底下似乎又有什么胶着了,在无端拉扯。
林夭总觉得他在等她开口,说一句什么话。
可她没开口。
他低下头,摆弄了一下车钥匙。
清脆的声音在他指缝中跳,有一下没一下,隐约在催促。
冷气卷席,林夭指尖在衣兜中收紧,兜中的手机震了震,她拿出来。
杨哥问她:「散了吗?」
她回复:「刚散」
「喝酒了吗?能不能开车?」
「没开车出来,放心,你妹妹我两个小时前送她上车走了,她回到家跟我报了平安。」
「你别打车了,这么晚不安全,有同事在你那个酒店附近,我让人接你。」
「难得老板有良心。」
「少贫。」
林夭轻轻勾了嘴角。
“怎么还不走?我头晕啊哥。”张离从副驾驶探出半个身子,睡眼朦胧地看向江嘉屹。
江嘉屹敛回视线,极度冷漠地应了一声:“嗯。”
似有若无的对峙无声断开。
他面无表情从车头绕回驾驶座,开门进入。
林夭走到靠近出口的位置,也没太外面,海市跟西州冬天不一样,晚上不能随便造。
她立在一侧,默默等。
车引擎的声音响起,破开了深夜的静默。
很久,引擎的声音一直没消失,就在林夭斜对面的位置,她没张望,一直等到接她的那个同事到来。
同事的车从另一个入口进来,在停车场绕了一周,才在这边找到林夭。
看见周开祈推门下车,林夭扬起眉:“怎么是你?”
“我刚好在附近,你老板让我过来。”
林夭想了想,忍不住呵了一声:“你靠着金钱关系,跟杨哥处成了朋友?”
“也没什么不好。”他笑笑拉开副驾驶的门。
林夭坐进去,拉了安全带,“让你一甲方爸爸,来接我一个乙方小员工,杨哥也真是做得出来,资本家的面孔啊,都压榨到甲方身上了。”
“我不是一个计较的甲方。”他关上车门。
林夭看他一眼。
是一个冤大头一般的甲方。
她是真的第一次看见有人做冤大头能做得这么甘之如饴。
“江夏知今天来海市了,她联系我,想住在我家。”
他一边系安全带,一边说,视线隐晦打量林夭的目光。
“嗯。”林夭疲倦窝在椅子里。
“我和她都分手这么久了,她还来找我。”他缓缓道。
林夭面对无法避免接触的周开祈,一直很避讳跟他聊感情问题,便装作翻相机里今天拍的照片,没听见。
他便没了声音。
这时候一辆车疾驰驶过,呼啸一声,驶向出口,一头扎入夜色之中。
林夭视线抬了抬,是江嘉屹的车。
“我进来的时候,那车启动好久了,就这么一直停着,现在才开出去。”周开祈状似随口一说。
林夭继续翻照片:“是吗?”
“我刚刚有注意那车的车主,总觉得有点眼熟。”他说话总带点儿意味深长。
林夭没理他。
他便一边缓缓踩油门,一边斜眼去看林夭,发觉她好似望着一张照片许久了,就这么耷拉眼皮静静睨着。
周开祈最喜欢林夭的侧脸,眉眼鼻尖的弧度,肤色的透白让她清冷得几乎不近人情。
触之不及的高岭,远远望着,便惊心动魄。
他视线悄悄顺着一缕散下的头发而落,碰到相机屏幕上的照片。
里面像是一幅画,他隔了有些远,就这么瞟了一眼,望见一个似是而非的轮廓。
他随便找个话题似的说:“那画里的人,总觉得有你的影子。”
林夭若无其事摁下开关键,屏幕彻底黑掉,拦下周开祈探究的视线。
她睨着黑掉的屏幕,口吻平静无波:“是我。”
“嗯?”周开祈惊讶。
林夭并没有向他解释的意思。
是不是她,她一眼看得出来。
而画这幅画的主人,早已不把这画藏起来。
还记得他取出这幅画时,随口的那一句“无所谓”。
他放下了,忘掉了。
再好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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