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槐的身世,至今依然是个迷。
这件事,说到底与沈未白自身并无多大关系。
所以,她也没有费心思让人去调查嬴槐,那些前朝恩怨,国仇家恨与她有什么关系?
她不过是芸芸众生中,一名看客罢了。
沈未白漫不经心的吃着瓜子仁,眸光落在天上的云卷云舒。
风青暝看得有些失神。
又来了!
就是这种缥缈的感觉。
从小的时候开始,他常陪伴在沈未白身边,偶尔就会看到她如今这幅模样。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就好像,这个时候的阿姐,整个人都变轻了,像是一阵风,又像是天上的云雾,一不留神就会飘走。
倏地,风青暝胸口传来一阵闷疼,让他下意识的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风青暝的闷哼声,引起了沈未白的注意,她转过眸来,就看到他捂住胸口,脸色苍白的样子。
将手中的瓷碗放下,沈未白倾身靠向他,直接把他的手腕抓了过去。
沈未白的声音,将风青暝从那种绝望和痛苦之中拉了出来,眼前渐渐清明。
当手腕被握住时,心口的闷痛也逐渐消失。
“嗯?”沈未白指尖把脉,狐疑的抬眸看向风青暝。
在她指腹下的脉搏,跳动得很正常,没有一丝异样,足以证明风青暝的身体很好,那为何刚才还出现了痛苦的表情?
“是心口不舒服吗?”沈未白松开了他的手腕,也没有忘记刚刚在转眸时,他捂住胸口的样子。
“没有。”风青暝不愿在她面前,提及刚才那让他陷入痛苦的感觉。
沈未白心中还有些疑惑,但从脉象上看,风青暝确实没有任何问题。所以,也没有再追问,只是颔首道:“嗯,若是有不舒服,便告诉我。”
说完,还不放心的叮嘱了一句,“切勿讳疾忌医,知道吗?”
刚才的不适,已经彻底消失。
而沈未白的关心,就像是世间少有的良药般,抚平了风青暝心底的害怕。他失笑道:“阿姐,我已经不是孩子了。”
“孩子恰恰不懂什么叫讳疾忌医。”沈未白略有深意的盯着他。
风青暝哭笑不得,却也无法反驳她的话。
有些事,若要掰扯起来,那就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得清的了。
“主公!”院子入口的月亮门外,出现了星鸾的身影。
在沈未白和风青暝的双双的默认下,院子里住着的众人,只要知晓两人独处,都会下意识的避开,就算是有事来报,也会在稍远的距离提醒一声,确定不会打扰后,才会进入。
沈未白的眸光从风青暝身上移开,看向星鸾:“进来吧。”
星鸾这才步入东院中。
她来到廊下,见沈未白并无让风青暝离开的意思,便垂眸禀报:“主公,冥狱那边接到了两笔单子。”
沈未白几不可查的挑了挑眉。
冥狱那边,她几乎不怎么管理,都是交给娄天狱处理,老鬼偶尔无事的时候,也会过去帮忙。
今日星鸾为何把事情汇报到她这里?
唯一的可能就是,这两笔单子,与他们现在有关,娄天狱才会传信过来。
至于风青暝……在与娄天狱相交之后,其实就猜出了其身份。尤其是在水月山庄的那段时间,他心中对沈未白创下的产业也有了大致了解。
这些产业,沈未白从未对他仔细说过,也不刻意避着他,所以,当风青暝在心中隐约勾勒出这些势力之后,才会越来越惊心,越来越震撼。
他完全想不到,短短十几年的时间,沈未白……当初一个安亭伯府的小娘子,是如何做出来的。
“两笔单子的买主,都是同一个势力……”星鸾说到此的时候,特意顿了顿,才说出了让风青暝和沈未白都有些意外的名字,“风泊山庄。”
“风泊山庄?”沈未白露出了意味不明的笑容。
这段时间,风泊山庄的动静有些大啊!
“与无相门有关?”风青暝倒是想得更多。
沈未白饶有兴致的等待下文。
星鸾才继续道:“没错,的确如公子猜测的那般。”即便他们都知道风青暝真实的身份,是大齐最尊贵的亲王,但依然习惯称他为‘公子’。
因为,‘公子’的称呼,是跟着沈未白这边喊的。
沈未白是他们要效忠一世的主公,无论风青暝是谁,论关系,自然要从她这边来。
这么想,二十八宿觉得完全没毛病!
“说是风泊山庄,实际上是君悦兮以风泊山庄的名义,向冥狱下单,千金买人头。若是能取了无相门门主嬴槐的项上人头,则是五千金的价格。”
星鸾话音一落,沈未白就轻笑了一声,“倒是好算计啊!”
这招借力打力,以黑吃黑做得不错。
“另一笔买卖则是……他们希望冥狱能找到毒医,请毒医前来相助。”
待星鸾说完之后,沈未白就明白了为什么娄天狱会把消息传到她这里。
首先,买凶杀一个势力掌权阶级的买卖,在冥狱的任务级别中,已经超过了最高级。
按照冥狱的规定,这种级别的任务,必须要知会到沈未白这里,由她确定是否要接下来。
其次,毒医就是蓝翼。
但毒医和冥狱的关系,并非苏言猜测的那样,只是有着合作关系。而是,蓝翼本就是二十八宿的人,她虽然是朱雀宿的一员,但归属的却是冥狱。
现在,蓝翼正和他们在一起,且直接借人这种任务,冥狱还未接过,所以到底能不能接下,还是得问沈未白。
几方缘由下,娄天狱才往沈未白这里送了信。
“另外,月狐也收到了君悦兮的邀请,希望她能联络上医仙子相助,若是不能,也希望月狐能亲临。”星鸾道。
沈未白并未立即开口,今日得到的消息,倒是让她得出了一个结论。
“看来,无相门的毒,拖住了他们的步子,且让他们束手无策。”
星鸾点了点头。
风青暝说出自己的看法,“想出这样的办法,足以见得他们已经被比如绝巷。但,风格却不像是君悦兮的,出谋划策者应该另有其人。”
“瑶城传来的消息中,不是说姬云廷身边有一位得力的谋士,最近不见踪影吗?”沈未白轻笑了下,不甚在意的道:“估计就是他了。”
姬云廷要达成自己的目的,怎么可能不在君悦兮身边安插自己的人?
哪怕君悦兮代表着风泊山庄,而风泊山庄已经认姬云廷为主,都不足以得到姬云廷的全部信任。
“那主公我们……”星鸾试探的开口。
沈未白道:“去把蓝翼找来。”
星鸾正欲转身的时候,又被沈未白叫住。
“巫疆那边的船何时到?”
星鸾回答:“按照巫王信上来说,大概就在这一两日了。危星主会亲自在码头接人,把人带过来。”
沈未白点了点头,“去告诉危霖,等接到了人,拍两个人送过来,他就不必回了,带着剩下的人去巫疆吧。”
星鸾领命而去。
廊下重新归于宁静后,风青暝才道:“阿姐,可需我回避?”
他也知道,接下来要谈的事,会涉及到沈未白的一些部署。他并不确定,这些部署中,是否涉及到他不该知道的地方,所以才主动提出。
谁知,沈未白却给了他一个巨大的惊喜。
“阿炎,你我之间,并无秘密。”沈未白眸光沉沉的看着他。
从决定接受风青暝的时候,她就不打算遮掩什么。
虽然,她从未主动去说,这些年来她做了什么,又要计划些什么,但这些都是她性格所致,并非是故意隐瞒。
若风青暝问她,她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但,风青暝从未仔细问过,两人之间的默契,似乎也不需要去详细解释什么,所以就一直这样过来了。
“阿姐!”风青暝无法控制自己上扬的嘴角。
他无意去探知沈未白的秘密,但也因为这句话,而感动和开心。
“傻子。”沈未白莞尔。
在她心中,阿炎从小就是一个极为真诚的人。谁对他好,他就对谁好。虽然小的时候,话也不多,但却懂事得让人心疼。
阔别多年后,他长大了,心思也深沉许多,面对其他人总是将自己的情绪隐藏,寡言少语,让人难以捉摸。
但是,在她面前,依然是那个真挚而简单的少年,就连情绪也不会隐瞒。
……
蓝翼很快就到,沈未白将冥狱接到的任务告诉她。
没有考虑多久,蓝翼就认真的道:“主公,我想去。”
沈未白并不意外,只是笑着点头,“好吧,我会让月狐也过去,你们之间也好有个照应。”
“主公,那另一单买卖呢?”星鸾忍不住问。
沈未白挑眉,“接啊!有生意上门,为何不接?”有生意不做,那是傻子!
送上门的买卖,那可是真金白银为何不要?
“可是,他们明显是想拿我们当枪使啊!”星鸾忿忿不平。
沈未白轻笑一声,“冥狱接的不都是这样的生意吗?他们做不到的,只好花钱让我们去做啊。”
星鸾黑着脸不说话,蓝翼也是安静的站在一旁。
“道理我都懂,但还是不爽。”星鸾嘟囔了一句。
沈未白笑得意味不明,“倒也不必如此生气。生意我们接了,但什么时候行动,可是我们说的算。”
“啊?”星鸾一下子没想明白。
但沈未白笑而不语的样子,显然是不打算继续解释了。
风青暝心情极好的在旁听了半天,见阿姐不愿解释,而星鸾和蓝翼两人都是一脸茫然的样子,便开口道:“他们打的主意,不过是希望利用冥狱的杀手,去消磨无相门的战力,若真能杀掉几个麻烦人物,那最好不过,杀不掉,对他们来说也没有损失。”
星鸾点了点头。
不错,是这样的,所以她才气嘛!
风青暝又接着道:“他们拿我们当刀可以,因为冥狱做的就是这个生意。但是,这把刀什么时候出鞘,不是他们说的算,而是我们。”
沈未白听到他这段话中,提及了两次‘我们’,嘴角不由得轻扬起来。
风青暝却并未注意,还在耐心的向星鸾解释。“他们希望我们与无相门斗得两败俱伤,我们也可以等到他们两败俱伤之后,再趁乱取来项上人头完成任务。”
星鸾和蓝翼脸上终于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没错!就应该这样!”星鸾痛快的笑了起来。
就连蓝翼的脸上,都浮现出淡淡笑意。
沈未白将她们的表情变化看在眼底,清冷而深幽的眸底,也蔓延出浅笑。
受这个世代的局限,杀手组织这样的行规,有着许多漏洞可以让沈未白去钻。
这一次流露出的破绽就是——买凶杀人,期限都是一年内。
因为,买卖双方谁也说不定杀人的时机到底什么时候才到。
这就像是狙击手一样的道理,需要漫长的等待,才能得到那一击毙命的机会。
所以,通常有人买命,任务的有效期都是在一年内。
一年之内杀不了,会被视为任务失败,要想继续,只能重新下单。
这也就是为什么,有些杀手的追杀会不顾天南地北,因为时间可是有一年啊!
但在这个时候,风泊山庄都已经打到无相门的门口了,才向冥狱下单,沈未白根本不相信,他们能在这里耗上一年。
既然如此,冥狱接下这笔买卖之后,也不用太着急。
谁是坐收渔人之利的渔翁,如今还为时尚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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