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宁郡主噗嗤一声笑了起来,“一夜七次?他也不怕……”
话未说完,被昭华公主狠狠一瞪,她连忙止住了笑。
昭华公主瞥了翠花一眼,面上没有任何神情,“你接着说。”
“是。更放|浪的是,他曾一次寻了三位女子,此时传到了谢大人的耳中,谢大人亲自找到青楼,要抓他回去,被谢绍延顶了回去,二人就在青楼门口闹了起来,谢大人气急败坏,指着他骂他有辱家门,说他再这样下去,便连妻子都娶不到了。”
“啊,这件事情我知道。”安宁郡主又一次打断了翠花的话,“当时,谢绍延站在大街上,对着他爹冷笑,还说自己就是娶不到妻子又如何?他也不喜欢女子……”当时的情景让所有人都大开眼见。
谁也没能想到向来温润,跟谁都交好的谢公子竟然有如此一面。
实在是匪夷所思。
“阿姐,你说这人有意思,说自己不喜欢女人,可又夜夜笙歌,他会不会有龙阳之好啊?”安宁郡主猜测道。
“无中生有的事情,莫要乱嚼舌根,毁人清誉。”白了她一眼,昭华公主提步向外走去,想着谢绍延的改变,心中有些乱。
父皇说过,看事看根本,看人看心,谢绍延是什么样的人,她并不了解,可他绝对不是一个只知道花天酒地,放浪形骸的草包,他胸有大志,观察敏锐,做事很有分寸,甚至多次出手助她,如今他这般反常是为何?
她还真琢磨不透。
“不说他们了,京城里头可有什么有趣稀奇的事情,说出来听听。”昭华公主想了半天,没能琢磨明白,也就将此事暂时搁下。
“倒是有一件奇闻。”翠花音调平平,面无起伏,跟随了公主几个月,她已经摸清了公主的脾气,专挑重点说,“公主可知京城往北,在靠近齐郡一带有一个蓬南岭。”
蓬南岭?
不太了解,昭华公主扭头看着她,“那处发生了什么?强盗抢劫?”
“那里闹鬼。”
昭华公主眉头一挑,来了兴致,“怎么闹的,说说看。”
“据说好几个月前就开始闹鬼,当地人不信,有壮士进去过几次,后来就再也不曾出来过。”
“既然不曾出来过,如何知道里头在闹鬼?”昭华公主抓住了关键。
“前一阵子有一个养马人,走丢了一匹马,寻了过去,结果发现里头有很多鬼脸人,他吓得跑了出来,对外说那里是地狱的入口,有鬼兵在把守,谁若是不小心进去了,必死无疑。”
安宁郡主捂着嘴惊叫道:“地狱的入口?此话当真?”
“传言如此,至于是不是真的,婢子也不知晓。”翠花答道。
“这倒是有意思。”昭华公主蹙眉思索了一会儿,随手摘了一棵草在手中无意识的把玩着,问道:“知道那个养马人身份吗?”
“知道,是齐郡汝城南边的,名叫周世仁,从那次以后,他就再也不曾去过蓬南岭。”
昭华公主沉吟了片刻,一挥手,让她退了下去,沿着山路走了一会儿,看着天边的云彩,唇角勾起,瞥了一眼一旁吓得面色惨白,毫无血色的安宁郡主,“有没有兴趣陪我去抓鬼?”
抓……抓鬼?
安宁郡主面色更惨白了,连连摇头,“阿姐你快饶了我吧,你知道的,我最怕鬼了。”
“鬼都是人设想出来的。”无奈的一瘪嘴,昭华公主问道:“你既说你怕鬼,那你见过鬼没有?”
安宁郡主摇了摇头,“……没有。”她若是真的见过鬼,还能安然无恙的站在这里陪阿姐说话?早就被鬼勾到阴曹地府了。
昭华公主觉得自己有必要纠正她这个观念,“这个世上根本就没有鬼。”
“阿姐你没见过,你怎么知道没有鬼。”
“我自然知晓。”昭华公主的眼神漫不经心的从她身上扫过,眯着眼睛思索了半饷,低声道:“所有的鬼,都只是出来吓人,从未听说过被鬼害死的,你可知为何?”
安宁郡主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连忙问道:“这是为何?”
跟在身后的天冬和素衣也是一脸的不解,都好奇的向着昭华公主看去。
昭华公主顿了顿,等吊足了她们的好奇心,才缓缓道:“这鬼若是将人吓死了,岂不就变成了两只鬼?想一想那个情景,
新鬼问:是你杀了我?
老鬼:这么浅显的事情你看不出来吗?
到时候,新鬼势必要报仇,与老鬼厮打在一起,你说哪只鬼那么傻,会为自己制造一个敌人?鬼鬼相斗,必有一伤。”
安宁郡主彻底呆住了。
昭华公主咯咯咯笑得甚欢,“择日不如撞日,这就陪我去瞧瞧吧。”
不到一个时辰,四匹马就从佛安寺后院跑出,当先两个,乃是颇为俊俏的少年郎,后头跟着两个红衣女子,刚一出来,就引得路人频频回头。
这是哪里来的俊男,为何从未瞧见过。
一行人来到京郊,当先一白衣少年停下马,挽着马鞭在手中甩出了一个漂亮的鞭花,扭头问道:“他们今日去哪里打猎了?”
天冬回道:“说是去了城南外的马场后山。”
从这里到那里,需要一炷香时间。
昭华公主沉吟片刻,命令冰梓去通风报信,自己则带着安宁郡主和天冬向着蓬南岭赶去。
齐郡汝城南边的马场。
周世仁喂了马,就搬了个小椅子坐在太阳底下乘凉,自闹鬼的事情传出来之后,他这里的生意就好起来了,每日里来来往往,都是听了消息寻过来的,那银子也跟着滚滚而来,每日里光是数银子,手都累了。
远远的,听到马蹄声,他是养马之人,对这个声音最是了解不过,当下眼前一亮,上好的千里马,还是三匹千里马,周世仁来了精神,连忙站起来,眺望过去,远远的瞧见两个少年郎带着一个小姐驰骋而来。
当先一人,一身白衣,眉宇间英气十足,就是皮肤过于白皙了一些。
昭华公主一路赶来,眸光落在马场上,心知找对了地方,不紧不慢的下了马,对着周世仁一抱拳,客套了几句,询问是否可以落个脚,讨杯水喝。
这周世仁是个精明人,瞧见他们衣着华贵不凡,心知他们必定非富即贵,自然是摆出笑脸相迎。
粗粗聊了几句,昭华公主眼眸一转,“听闻前面的蓬南岭闹鬼,可是真的?”
周世仁了然一笑,原来是来打探这件事情的,他抚摸着胡须一笑,摆了摆手道:“这种玄乎的事情不好说,不好说啊——”伸出去的手,状似无意的揉捏着。
昭华公主唇角勾起,给了天冬一个眼神,天冬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在手中掂了掂,“店家知道什么不妨直言,我们公子也就是路过听说了此时,图个乐子,听一听。”
周世仁瞧见了那银子,眼睛都发绿了,连忙搓着手,嘿嘿笑着,露出一口的大黄牙,“姑娘这说的是哪里话,有些话,对旁人自然是说不得的,可是对这位公子,在下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当下,将当日事情发生的经过一五一十的讲了出来。
放牧的时候马匹丢失,他寻了过去,发现马匹跑进山就消失了,大致内容与翠花说的无异,只是更加的离奇,据他所说,他当日进了山,正在寻找的时候一不小心踩到了一个东西,低头一看,竟然是已经腐烂的尸骨,他当时吓傻了,慌忙逃离的时候远远的瞧见山下有无数鬼面人穿梭,若不是他骑着马过来,逃跑的及时,怕是要被那些鬼勾了魂儿去。
安宁郡主在听到尸骨的时候吓得一个激灵就往昭华公主身边躲,紧紧的抱着她的手臂不肯松开。
她们二人皆是男子装扮,昭华公主面容清冷,今日刻意化了妆,将眉毛化浓,剑眉挺立,脸型轮廓化得刚毅了几分,又因为身量颇高,看上去倒是一个俊俏的少年郎,安宁郡主本就长得俏皮可爱,便是穿上了男装,还是一副娇小的模样。
此刻她搂着昭华公主,两个大男子……怎么看怎么诡异。
周世仁看着她们的眸光逐渐微妙了起来。
昭华公主无奈的瞪了她一眼,“大街上两个男子拉拉扯扯,成何体统!本公子可不是断袖!”这安宁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整个一小霸王,没想到竟然怕这些没边没际的东西。
安宁郡主嘟着嘴,委委屈屈地嚷道:“咱们兄弟二人不分彼此,便是和你断袖,我也是愿意的。”
这下周世仁的眼神越发微妙了。
昭华公主:“……”一巴掌拍在她后脑勺,“出门在外,给我老实点,你有龙阳之好,本公子可没有!”
安宁郡主瘪着嘴不说话了。
见她乖巧了,昭华公主扭头看着周世仁,眯了眯眼睛,“兄台说在蓬南岭瞧见了鬼面人?当时是白日还是晚上?”
“当时天色已晚。”
“人数可多?”
“瞧不太清,但是鬼人定然很多,我瞧见整整齐齐,很多排……”
昭华公主面色不变,心却微微沉了下去,眸子里起了寒意,“我们兄弟两个路过此处,听此奇闻,有些好奇,敢问兄台,从此处到那里,路程可远?”
“公子你要去蓬南岭?”周世仁惊诧道,见她点了点头,连忙道:“我瞧着你们也是大好人,快别去了,那处啊,特别的邪门!”
他压低了声音,道:“我当夜丢走了,惊魂不定,次日越想越觉得这件事情不对头,就又去了一回,结果,那处被圈起来了,说是因为闹鬼,只要进去的人,都死无全尸,找都找不到,现在成了鬼山,不肯人进去,现在已是傍晚,等你们过去,怕是已经天黑,公子还是赶紧回家吧,莫要去送死。”
城南外的马场。
一群公子哥刚完猎,司马成玉打马上前,“秦大哥可真是厉害,那兔子跑得飞快,跟一阵风似的,秦大哥一箭就射中了。”
“人家秦大哥是什么人,堂堂的大统领,箭术能不好?”吴子虚嘿嘿一笑,“谁跟你似的整日里花天酒地。”
“我花天酒地?我最近可是外头的一个女子都不曾碰过!”司马成玉不服气道:“看看我家延哥,一夜七次郎,何等的威风!”
他凑了过去,对着谢绍延挤眉弄眼,“延哥,改日我得跟你讨教讨教,这驭女之术……”
路嘉下意识的去看谢绍延的面色,却见他身子微微前倾,半趴在马背上,唇角带着玩世不恭的笑,好似对这样的事情很是感兴趣。
他的心狠狠一揪,有些难受。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延哥他根本就不好女色,否则这些年来也不会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一个到青楼只喝酒看戏,从不留宿之人,突然之间成为了“一夜七次郎”,这其中……
他扭头,看了看一旁一连淡漠的秦默,暗中叹了一口气,前日阿爹还跟他提起,说谢绍延行为太过孟|浪,让他少跟他在一起,他当即就跟阿爹大吵了一架,这几日一直住在南风馆,不曾回去。
谢绍延斜了司马成玉一眼,似笑非笑,“你想学驭|女之术?”
“延哥有秘术?”司马成玉眼睛贼亮。
听闻此言,吴子虚凑了上来,张澄泓也打马上前,似是对此很感兴趣,秦默本是瞧着外头的风景,看着夕阳西下,雾霭沉沉,想着在家中等待他归去的公主,刚打算跟他们道个别,先行回去,听到了这个,不自觉的,他耳朵竖了起来。
眯着眼打量着周围人的神情,谢绍延眉梢挑起,“这秘术既然为秘术,便不足为外人道矣,你们想知道,自己回家抱着美人琢磨去!”
“延哥,你这就不地道了吧,有好东西还藏着掩着,不让兄弟们知道。”吴子虚不满的嚷道。
“就是,太不够意思了。”
……
几个人熙熙攘攘的闹了一会儿,司马成玉,吴子虚等人先行离去。
张澄泓因着知晓安宁郡主去了公主那,打算跟秦默一路去佛安寺后院,路嘉则拉着谢绍延要去喝酒,正要分道扬镳,冰梓赶了过来,一看见秦默,就急忙上前,“驸马爷快跟属下过去吧,公主和郡主去了蓬南岭。”
“你说什么?”
“去那里做什么?”
异口同声的两句,却是秦默和张澄泓同时询问了起来。
路嘉却是第一时间扭过头,看见了谢绍延拉着缰绳的手,拳头紧握,青筋突出,再看他面上,玩世不恭的笑容不变,好似全然不在意。
他能做到不动声色,可他却做不到,路嘉面色一僵,眼中划过一丝伤痛,他不是从未将任何人放在心上吗?如今这般……又是何苦?
他自己,又是何苦?
冰梓瞥了谢绍延和路嘉一眼,秦默点头,“有话直言,他们都是自己人。”
“恩。”冰梓不再犹豫,当下将事情发生的经过讲了一遍,她未能察觉其中的门道,在场的四个面色都变了。
秦默阴沉着脸,一句话未说,率先纵马而去,张澄泓紧随其后。
路嘉看着谢绍延的脸色,心中叹息,面上却露出好奇的神色,主动提了出来,“延哥咱们也去看看吧,若是真的出了事情,我们也能帮上忙。”
“恩。”谢绍延面上说不出什么神色,拨转马头,追了上去。
昭华公主打听到了想要的消息,给了银子就告别了马场,带着安宁郡主和天冬往蓬南岭的方向走了一里路,勒着马停了下来,打量着四处,此处地势荒凉,很远的地方才能瞧见灯火人家。
白日不行,容易暴露。
此时天色渐暗,赶过去正好天黑,倒是可以去好生探查一番。
安宁郡主从她后头探出头来,拿着马鞭,戳了戳昭华公主身下的白马,语气有些迟疑,“阿姐,我们真的要过去吗?”
“恩。”昭华公主的态度不容置疑。
“可是……你没听那人说吗?那里真的闹鬼,他亲眼所见,我们单枪匹马的过去,岂不是自寻死路?”
“谁说我们要单枪匹马的过去?”昭华公主下了马,将马扣在一旁的大树上,回头道:“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我们三个去了铁定回不来,冰梓不是去通风报信了吗?等秦默他们过来,我们再探查。”
安宁郡主微微放了心,有人来就好。
男人身上阳气重,有他们在,鬼混不敢轻易上身。
她此时很是懊悔,不曾带个桃木剑在身上辟邪,鬼怪乱神之类的玄之又玄,她很怕这个。
她们停靠在大道之上,在大道的一旁,有一条羊肠小道,昭华公主走了过去,安宁郡主紧随其后,看着昭华公主时不时的低下头查看着什么,时而拧着眉头,时而又放松下来,时而用手抠出泥土细细的看着,忍不住开口问道:“阿姐你在瞧什么?”
“你过来看,注意脚下。”昭华公主对着她招了招手,拉着她来到小道边,指着地面上的痕迹道:“你看这里,地面明显比其他地方深了许多。”
安宁郡主顺着她的手指看去,“这是车轱辘碾压过的痕迹?”
“恩,还不算太笨。”
昭华公主又起身,走至草丛中,认真的看着,边看边道:“按道理说,马车从这里路过,也只是留下浅浅的痕迹,过后也就消失了,可是你看这里的车轱辘痕迹很是深重,显然是长时间被碾压。”
前段时日连连下雨,最近几日放晴,很明显,这痕迹不是近日留下的。
安宁郡主拧着眉头,有些不解,“那养马的人不是说这里自从闹鬼之后就没人过来吗?为什么会有车轱辘碾压过的痕迹?而且,若是有马车经常经过,没道理那养马人不知道啊……”
话说到这里,她也察觉到不对劲,面色一点点的惨白了下来,“阿姐,你……你说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当真有鬼混经过?”
昭华公主:“……”
她忍不住撬开她的脑袋瓜子,看看里面究竟装的是什么。
虽然解释不清她为何会重生一次,但是昭华公主仍然相信,这个世界上是没有鬼怪的,更何况,有鬼,就会有神明,恶鬼自有天治,怕什么?
退一万步来说,这世上若是当真有鬼,也是人眼瞧不见的。
既然看不见鬼,没道理能够看见地狱里的马车碾压过的痕迹,很显然,这是人为。
“看来里头名堂不小。”昭华公主眯着眼,心思有些沉重,“说来也要感谢你,若不是你给的人,我还真掌握不了这么多讯息。”
从来鬼怪都是人编出来的,那人说在里头瞧见了鬼面人,说明里面肯定有人,而且人数还不少,那些进了山就消失无踪的村民,恐怕不是因为里面有鬼,而是瞧见了什么了不得的大秘密,被杀害灭口了。
那养马之人为什么没被杀?
他逃得快?
不……他就算是逃得再快,里头的人知道他在外散步的消息,没道理留下他的命……除非,里头的人只是躲在里头,不允许人进入,却不会去管外头的风云?
昭华公主越想越觉得此事很不对劲。
她现在还没办法断定里面究竟是做什么,也不能确定这件事情是否跟严如是有关系。
一切只能等秦默来了再说。
他武功高强,带着她们偷偷的潜入,打探一下,怕是不难。
安宁郡主呆在那里,听不太懂阿姐到底在说些什么,也不明白阿姐为什么执意要来此,这里头到底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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