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有此理！简直岂有此理！”康少亭一把将鱼竿丢在地上，目眦欲裂。
本来就很不爽的他，看见贾登科那边和江翡一起排排坐，还有他身边那个小厮，三个人悠闲地睡在躺椅上，手里的鱼竿顺着水流在轻轻摆动，就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怒火了。
“真是想不明白，一个商人而已，有什么必要，江翡是个爱热闹，好奇心重的人，看到贾登科有些感兴趣也合理，为什么江彰也特意请贾登科到梁州呢？商贾之人，玷污我梁州书画之地。”
曲令坐在旁边，手里的鱼竿抖了抖，虽然不想承认，可是也没办法，现在贾登科都算是梁州的贵人了。
“就是啊，徐州那种乱地方，一群商人，竟然犯上作乱，把段威大人都给弄下台了，还商会当家做主，真是有辱斯文。”曲令的话让康少亭十分赞同。
“徐州地方很乱不假，可是现在这天下，朝廷对地方的管控能力减弱，导致如此局面，商会掌控了徐州，虽然我们都不愿意看到，可是谁也无可奈何。”许望明倒是看得清楚一些，也大概能理解为什么贾登科会被请到梁州来。
“你们想想，贾登科毕竟和江家有旧，如果梁州请来的是别的大掌柜，那就相当于变相和贾登科撕破脸了，没有必要的，三者择其一，当然是要选贾登科了。”
康少亭‘哼’了一声，“我就不明白了，徐州势力弱小，不过是有些钱财，难道周围的州府就不能替天行道吗？如果我梁州白旗军出动，不用一个月，就能把徐州变成我们的囊中之物。”
许望明冷眼看看，心里鄙视了一下，就凭康少亭的这个脑子，这辈子也别想进入江翡的眼睛。
“徐州确实是块肥肉，可是谁也不敢做第一个下嘴的人，如果梁州今日出兵，那就是成为天下第一个公然叛乱的州府，不说锦朝几百年，在百姓心中依然是正统，就算朝廷号令不动，其他的州府也都会出兵，以匡扶社稷为理由，攻打梁州，到时候反而惹火上身。”
康少亭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虽然他对这些事情都不感兴趣，不过毕竟算是世家子弟，耳濡目染，也能想得明白这里头的道理，只不过，嘴上当然是另一套了。
“哼，宛州已经是强弩之末了，这次徐州的事情，他们也是求稳，宁愿让一个商会架空徐州，都不肯发出召命，给其他州府出兵的理由，可是这又能坚持多久呢？朝廷软弱，迟早都会改朝换代，我估计啊，不是幽州，灵州，就是北边的云州，一定会动手，如果我们梁州不抓紧时间练兵，到时候也不会比徐州的下场好多少。”
曲令皱了皱眉：“练兵？”
“对啊，什么样的军队战斗力强？当然不是在训练场里每天摆摆花架子，而是要真的经历打仗才行，云州的黑甲军为什么天下无敌？那是因为他们多少年都在和北方草原上开战。为什么幽州的青钢军也闻名天下呢？那是因为有西边的蛮夷。”
康少亭难得找到个机会，语速很快，表达着自己的见识：“和他们比起来，白旗军虽然这些年都刻苦训练，可是毕竟差了火候，时间拖的越久，就越是不利。”
“那按照你的意思，梁州该怎么做？”许望明看着康少亭，开口问。
康少亭理所当然地回答：“当然是直接出兵，攻打徐州，迟早都要开战的，我们还不如做第一个，还能拿一下徐州的钱财，还可以练兵，两军相逢勇者胜，只要我们动作够快，拿下徐州，那么宛州那边自然也会忍下来。”
“呵呵，有理有据。”许望明只能这么回答一声，也没有什么兴趣来问康少亭该如何做到动作够快了。
就是因为这种异想天开的人在，梁州才不能成为天下第一吧。
晃晃悠悠的船上，华灯初上，一排排的灯笼挂在船舱，在夜色中美丽动人，和天上的明月交相辉映。
甲板上，贾登科大快朵颐，完全没有一点晕船的样子。
江翡和崔星两个人坐在旁边，一个品尝着清酒，一个嘴里嚼着水果，看着贾登科的样子，同时摇了摇头。
“世兄，你不是身体不适的吗？”江翡实在看不下去贾登科这幅样子了，开口打断了他正伸向第三条烤鱼的手。
“美食在前，谁顾得上身体不适啊？”贾登科擦擦油嘴，转过头回答。
“果然天下各处，都有各处的美好，梁州的鱼实在是美味，肥而不腻，鲜美异常。”
这些鱼当然不是下午钓鱼钓来的，而是薛老大和董陆贡献出来的。
虽然对江翡来说，这些东西都经常吃，已经腻味了，可是对贾登科一众人来说，那是相当美味，船舱边上，老三等人的吃相也是同样引起了董陆他们的围观。
贾登科的回答，直白而不讲道理，江翡再一次见识了商人的无耻。
“对了，这位姑娘，你是我世兄的丫鬟吗？”已经决定不再和贾登科谈论问题的江翡，把目标放在了崔星身上，从知道崔星是个女子开始，她就在好奇崔星的身份了。
“丫鬟？贾掌柜，你来给二小姐解释一下我的身份？”崔星似笑非笑，既然瞒不住，那就索性不用伪装成小厮了，这种仆役的衣服，谁乐意穿啊？
贾登科正在喝着清酒，闻言回答：“这位是崔星姑娘，是我花了大价钱，找的江湖高人，负责保护我的。”
“原来如此，”江翡点了点头，又拉着崔星询问一些江湖上的事情，听着两人在那边谈天说地，贾登科翻了个白眼。
直到回了房间，崔星才笑着问：“贾掌柜，那我以后就可以扮成江湖高手了？我就不明白了，你既然知道瞒不住，何必要多此一举呢？”
“人嘛，就是这样，只相信自己的判断，如果一开始你就是个武林高手，那江翡就会探究你的身份，而现在你的身份已经被揭穿了，她就不至于无聊到去思考这是不是又是一层伪装。你毕竟是宛州来的人，身份敏感，不给他们这么一次，哪里能放心呢。”
贾登科靠在床头，翻翻找找，从箱子里取出来崔星要的漫画，递给她：“顺便帮我把那本给江翡，我就懒得过去了。”
“你是懒得过去，还是怕那几个公子哥儿给你使绊子啊？”崔星接过来，笑着打趣。
“都有吧，我才没空陪他们玩，一群小孩。”贾登科挥挥手。
崔星关上门，离开了船舱，贾登科这才喘了口气，一切都看上去很和谐，可是每个人心里都藏着秘密，反而是自己这个目的明确的人，夹在中间为难。
更多的时候，贾登科并不是有多么晕船，只是不愿意和她们多说话而已。
再长的河流，横渡也用不了几天，船在晃晃悠悠中终于要靠岸了，远远就能看见一片平原上，一座城市屹立着。
并没有多少的高楼，江城，以广阔出现在贾登科的面前，看上去足足有两个青城大。
而在江城的四周，则是几条河流，贾登科等人所在的丽江看上去是最大的，不过用江翡的话来说，这个属于视角问题了。
“梁州十八水，基本上都是贯穿了梁州的，只有几条小河算是不出梁州，剩余的，要么从南入海，要么从东入海。”
站在贾登科身边的江翡，很热心地为贾登科解说着江城周围的环境，活像一个导游。
这小丫头几天时间，差点把贾登科随身带着的故事书都给看完了，也不知道有没有近视，反正脸皮是厚了不少。
每天从早到晚，凑在贾登科身边，插科打诨就算了，就连崔星都被迫跟她混熟了，还指点了她几招。
至于那边三个备胎愈发不满的眼神，都被江翡视而不见，直到现在，康少亭等人已经不想等待，特意把自己的船加快速度，早于贾登科下船回了江城。
“丫头，你可真是吃人不吐骨头啊，书也被你看完了，我也为了你把人得罪光了，现在还非要绑着我一起入城，生怕我还不够招人耳目对吧？”
这一次，贾登科没坐马车，而是骑了一匹温和的母马，一边看着江城外沿路的风景，一边和身边的江翡说着话。
“世兄，你这话是怎么说的，你也看见了，那几个苍蝇围着我，赶都赶不走，他们又都是有些背景的，我也不好直接动手，咱们两家怎么说也是故交，你这么多年不来梁州看看我这个妹子，好不容易来了，帮我做个挡箭牌都这样不情愿么？”
江翡话说的可怜巴巴，脸上的笑容却一点都不减少，这几天下来，她算是搞清楚贾登科的性子了，软硬不吃，但是说软话，总能让自己舒坦一些，伸手不打笑脸人嘛。
尤其是她也看得出来，只要自己不直接为难贾登科，这种小把戏，虽然他不愿意，还是会配合自己一下的，而崔星和老三等人，则更是不会在这点事情上跟自己过不去。
于是，江翡就变成了一个厚脸皮的小牛皮糖，打定了主意，这一次贾登科既然来梁州了，还拆了自己的台，那就索性好好利用一下。
“梁州自古繁华之地啊，多少手眼通天的世家大族在这里，你居然想要我来做挡箭牌，那我岂不是要和大半个梁州的公子哥儿为敌了？我是来谈合作的啊，妹子。”
贾登科无奈地试图劝说，这也是没辙，江翡一副我就是赖上你的态度，让贾登科这几天不胜其烦。
偏偏又拿她没有办法，把事情做的难看了，毕竟不合适，自己是来合作的，可是就现在这个情况，贾登科估计自己迟早被这小丫头害惨了。
“为什么是大半个？剩下的一小半呢？”江翡嘟着嘴，十分可爱，加上她现在不再穿武人服饰，换上一件淡粉色的长裙，更是妩媚动人。
蔚蓝的天空下，白云朵朵，绿色的平原上，一队人浩浩荡荡而来，曼妙的少女谈笑宴宴，只是嘴里的话让人直想抽她。
“因为剩下的一小半，并不打算靠娶媳妇一步登天，而是想要凭自己的本事来过日子。”贾登科横了她一眼，回答的是相当无情。
“什么意思嘛，难道看上我的，都是些不要脸的，为了我家的权势？”江翡眼珠子一转，就明白了贾登科的意思，很不爽。
贾登科的回答让她更不爽了：
“对啊，我表达的就是这个意思，你自己说，如果有个姑娘，跟你一样的才貌，可是她家境一般，那么她的性格，是不是会比你温柔许多？男人看女子，谁不喜欢小家碧玉？当然，我不是说全部，只是大部分自然如此。”
“或者说，跟你家境一样的，就比如你还有个妹子，偏偏她性子温和，那这些苍蝇，是不是都会去围着她转？”
等不到江翡的回应，只有‘哒哒’的马蹄声伴随着贾登科前行，贾登科转过头，只见小丫头一脸委屈的样子，眼眶里还挂着几颗鳄鱼的眼泪。
“得得得，是我说错了，你可别这个样子，这就快入城了，到时候你家里大人看见，还以为我把你怎么着了。”贾登科只能开始哄娃娃模式。
“本来就是你，你说我性格不好，所以看上我的，根本就不是喜欢我，是喜欢我爹！”
“额，”贾登科心里郁闷地想到，这句话听着很正确，可是怎么想都觉得别扭。
“也不是那么说，其实我说的也不对，就算你有个妹子，也不可能性子温柔多少，人的个性，并不是天生的，而是环境决定的，就像你说的，你和你姐姐，都对这些家伙不屑一顾，这才是合理的，说明你们都不傻。”
“要是真性格温柔，那在这些公子哥儿面前，还不是成了饿狼眼中的小绵羊？你爹既然是梁州的老大，老大家里的女儿，当然不能是绵羊了。”
“只不过，虽然你们姐妹两选择了不一样的应对方式，但是很明显，你们都看不上这些公子哥儿。要让我说，不是你的魅力不够，而是你的家世，让你的位置太高了，不管你有多少魅力，大家在意的，都是你的身份。”
“就算有不看重身份，只是看你本身的人在，淹没在人群中，谁又能找得出来呢？”
听完贾登科的话，江翡难得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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