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孕是喜事,但阿娇也想了很多。
入了夜,赵宴平沐浴过后进来,就见阿娇坐在书桌旁,提着笔不知在写什么。
她最喜算账,算铺子里、田地的进项,算一家人的开销,赵宴平走过去道:“你现在养胎要紧,熬夜算这些做什么。”
阿娇笑笑,放下笔,叫他过来看。
赵宴平停在她身侧,低头,就见纸上画着一座四进的宅院,每个房间留做何用都标注好了。
赵宴平意外地看着她。
阿娇掰着手指给他算道:“福哥儿贵哥儿越来越大了,翠娘夫妻俩的倒座房那么小,一家四口住着太挤,得给小哥俩单独收拾间房。昭哥儿十岁了,渐渐知事,再让春竹伺候起居不太合适,得给他买个贴身的长随,初锦身边也该添俩小丫鬟陪她玩了,免得她天天去找福哥儿贵哥儿。我又怀上了,冬月一个人可不够用,乳母丫鬟都得添,人一多,也该买个专门的浣洗丫鬟、绣娘……”
赵宴平顿觉头大。
阿娇总结道:“所以啊,咱们该换个大宅子了。”
赵宴平捏捏额头,问她:“家里存银够吗?”
阿娇笑道:“有一千多两呢,肯定够。”
赵宴平快速算了下,皱眉问:“公账上的银子不够吧?”他这些年的俸禄,最多能存下四百两左右。
阿娇瞪他:“什么公账私账,你跟我算那么清楚做什么,难道家里买了大宅子只给你住,我就不能住了?”
赵宴平不是那个意思,他是不想花阿娇的银子。
阿娇摸.摸尚未显怀的肚子,垂眸嗔他道:“这时候分的清楚,往我身上种孩子的时候怎么没见你分的那么清。”
赵宴平听得身上发紧,轻按她的肩膀道:“你故意让我难受是不是。”
阿娇拍下他的手,看着纸上的大宅子坚持道:“我不管,反正我要买大宅子,家里这么多人,住得紧巴巴的,你一日不许我买,我就惦记这事一日,哪还能安心养胎?”
家里没钱也就罢了,明明有钱,又要添丁了,为何不换?
赵宴平见她态度坚决,只好道:“买买买,这事全凭你做主。”
阿娇立即笑了,站起来,双臂环住他的脖子,仰头看他:“又要当爹了,你高兴吗?”
她可还记得刚怀初锦的时候,赵宴平一副有没有孩子都无所谓的样子。
昭哥儿懂事,初锦可爱,家里的孩子都这么讨人喜欢,赵宴平当然高兴再添一个,只是有些担心阿娇的身子:“你都快三十……”
他才开口,阿娇就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怎么,又嫌弃她岁数大了?人家四十岁都有生孩子的,她才二十八,怎么就老了?
阿娇可以自己说自己老蚌怀珠,赵宴平这么说,阿娇就不高兴!
妻子一瞪眼,赵宴平连忙赔罪,并暗暗在心中告诫自己,以后千万不能再提那个字,尽管他只是出于关心。
买宅子这事,夫妻俩商量好了,阿娇再去询问婆母的意思。
柳氏听儿媳妇算了一通,也觉得该买了,叫阿娇着手安排,若是手头银子不够,她那里还有百十来两。
阿娇这边有银子,哪里会用婆母的。
她叫来郭兴,让郭兴去京城几家牙行打听情况,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宅子,阿娇还特意交代郭兴低调点,要传达出家里买宅子是确实有那个需要,而不是纯粹为了享受。
郭兴明白,这就出去跑了。
牙行们手里倒是有一些房源,只是阿娇这次买宅子要考虑很多东西,新宅子既不能离皇城太远,不方便赵宴平去大理寺做事,又不能太旧太破,住着不舒心。宅子的前东家、周围邻居也都得打听打听,扯上命案的凶宅不能要,邻居风评不好的不能要,隔壁是达官贵人的也不太合适。
左右肚子里这个还没生出来,阿娇宁缺毋滥,便慢悠悠地挑着,等待最合适的宅子。
挑着挑着,十月过去了,转眼又到了十一月底。
阿娇的宅子还没下落,赵宴平带回来一个好消息,在大理寺左寺寺正一位上坐了七八年的赵官爷,今年政绩考评得了甲等,再加上大理寺左少卿许获被言官弹劾徇私舞弊,被淳庆帝撤了官职,赵宴平便顺利升了上去,成了年仅三十六岁的正四品左少卿。
翠娘虽然当了娘,俗气仍然未改,巴巴地凑过来打听正四品官能拿多少俸禄。
赵宴平就知道她会好奇,提前与阿娇说过了,翠娘一来,赵宴平避到房间更衣去了。
阿娇笑着给翠娘比划了个数。
四品官,月俸十二两,算上朝廷各项补贴,每个月能到手十六两左右,一年要比五品官多赚七十多两。
翠娘喜出望外,她就是喜欢听官爷涨俸夫人生意兴隆,官爷夫人过得好,她们这些下人也跟着舒心。
打听过了,翠娘高高兴兴地回了厨房。
阿娇去了内室,赵宴平正在换常服,炕上摆着朝廷新发给他的两身红色官袍,绣的是云雁补子。阿娇让赵宴平先换上看看,等下她好把不合身的地方改掉,赵宴平想起上次她为他修改官服还是好几年前的事,走过来握住阿娇的肩膀,低声问:“是不是盼这一日盼很久了?”
阿娇真没盼,在京城住久了,方知道官越大容易牵扯的官司就越大,盯着他的言官也越多,吃穿是不愁,但脑袋里要操心的事情会越来越多。正五品也很厉害了,家里又有宅有地有铺,阿娇唯一盼的,便是一大家子的人都平平安安。
“姑父封侯,你又升官,咱们现在买宅子,会不会太扎眼了?”阿娇反而有些担心。
赵宴平道:“那倒不必,没升之前咱们已经开始物色了,有心人甚至早已听说,身正不怕影子斜,无需顾虑。”
阿娇便被他喂了一颗定心丸。
晚饭后,阿娇还是帮赵宴平改了改官服,人逢喜事精神爽,她心里高兴,自然感觉不到什么累。
赵宴平这几年的官服都是青色,常服也多以深色素色为主,几乎没有穿过红,如今换上绯袍,红色衬人,衬得他越发白皙俊朗,颇有几分新郎官的架势,那么俊,勾得阿娇都想对自己的男人做些什么。
赵宴平竟然在小妻子的眼中看到了几分色.欲。
幸好,必须自制的时候,赵宴平的自制力一向很强,抱着阿娇亲了亲哄了哄,总算将人哄睡着了。
翌日,赵宴平一身新装去上朝。
对淳庆帝来说,参加朝会的基本都是见了多少年的老面孔,偶尔才会换一换,调上几个新面孔来。就像私塾里的先生会有偏爱的学生,淳庆帝也有他偏爱的臣子,有的臣子是因为能力出众被他重视,有的臣子可能才干中庸但口才极好,会拍龙屁,这类臣子,只要人没犯大错,淳庆帝也会宽容一些。还有一类臣子,淳庆帝偏袒他们是因为他们长得好,什么都不做,往那里一站,或如青松或如修竹或如美玉,看着就叫人舒服。
当然,一个臣子长得俊却做坏事,俊成神仙淳庆帝也不会容他。
而赵宴平,在淳庆帝眼中便是一个既有才干又俊朗出众的臣子。
平时的朝会,赵宴平没事可奏淳庆帝也会往他那边瞥两眼提提神,今日赵宴平恰好有折子要奏,一身红袍举着笏板走到大殿中央,仪表堂堂偏又端肃稳重,声音也字正腔圆清朗悦耳,淳庆帝顿觉精神一震。
淳庆帝是什么脾气,一些老臣们也都摸得透透的了,再看赵宴平,老臣们不服也得服。赵宴平这小子,进京后先是顺利拜卢太公为师,再与太子攀上了姻亲,他能力强,在大理寺这么多年破了不少陈年悬案,偏偏人长得也好,方方面面都对了淳庆帝用人的口味,他不平步青云,谁还能?
赵宴平自己升了官,马上就为母亲、妻子请封四品夫人的诰命。
他第一次请封的时候洋洋洒洒写了两封长长的折子,太常寺两位大人还为批与不批展开了一场激烈的辩论。这次赵宴平又写了两封长长的折子,在第一版的基础上又夸了一把这几年他的母亲是如何照顾他,妻子是如何贤惠持家。
皇上重用赵宴平,大臣们都看在眼里,这次太常寺的大人们草草过目一遍,都没怎么查,就给批了,递交到御书房请淳庆帝做最终定夺。
各种折子高高地摆在御书房的桌子上,勤政的淳庆帝一封一封地细细看,当他拿过来一封新折子,打开一看,立即认出了赵宴平的字迹。
不是淳庆帝重视赵宴平重视到了这个地步,而是所有文官里面,没有考过科举的赵宴平的字迹真的是最丑的,丑得太有特色,淳庆帝掀开折子的第一眼印象是哪个臣子字这么烂,随后就想起来了,哦,赵宴平。
请封诰命的折子开头都一样,淳庆帝不看了,连着盖了两个红戳,头也不抬地吩咐高公公宣赵宴平。
赵宴平迅速来面圣。
淳庆帝翻出他写的两封折子丢给他:“你刚进京的时候字烂也就罢了,这么多年过去了怎么仍然没有半点进步?是不是以为朕一直迁就你,你便可心安理得地固步自封?你可知道,就凭你这把破字,若是参加科举,主考官看都不会看,你一辈子都休想做官?”
赵宴平额头冒出了一层汗。
他的字一直如此,皇上赏识他是因为他能破案,以前皇上没有批评过他的字,赵宴平便没觉得有什么必要练,毕竟他的出身皇上与百官也都是知道的。今日皇上突然发怒,是因为他在别的事情上做错了什么吗?
赵宴平都没敢去捡两封折子,带着一后背的冷汗赔罪,并保证回府后一定会勤加练字。
淳庆帝哼了声,瞪着他道:“听说你最近忙着置办宅子,还有时间练字?”
赵宴平冷汗更多,又扯到宅子的事,皇上真的是迁怒了吧?
可赵宴平想不到自己哪里犯了错,一边反思一边解释家里想买宅子是因为要添丁了,但练字要紧,他不买宅子了。
“你夫人又怀上了?”淳庆帝靠到龙椅上,若有所思地道:“孩子一多,小宅子确实住不下,这样吧,朕有一处宅子倒可以卖给你,地方好屋子也够多,不过那宅子没收充公前的行价是一千两,你买得起吗?”
赵宴平震惊地抬起头,这才发现淳庆帝在笑。
赵宴平再看地上打开的一封折子,淳庆帝已经批了。
赵宴平突然反应过来,淳庆帝明批暗赏,其实是想卖他一座合适的府邸。
他现在的位置,以及姻亲关系,买差的宅子不合心意,买好的容易令人诟病,但如果卖他宅子的是淳庆帝,谁还敢说他的闲话?
赵宴平立即叩首道:“臣叩谢隆恩!不瞒皇上,臣月月领取朝廷俸禄,这些年攒下了一笔银子,太平盛世京城繁华,臣妻的绣铺也年年有盈,臣夫妻二人合力,恰好攒了千两银子有余,只愁没有合适的宅子可选,皇上若能赐宅,真是解了臣的燃眉之急!”
淳庆帝笑容更深,这个赵宴平,有卢太公的本事,却比卢太公能说会道,简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买得起就好,回头你带上银子去户部交接,安置好了赶紧把字练起来。”淳庆帝重新拿起一份折子,低头批阅。
赵宴平再次叩谢隆恩,心情激荡地退了出去。
虽然花一千两买座宅子过于奢侈,可皇上批了母亲、阿娇的诰命,回头赏赐一下来,家里顿时又有存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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