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三口出发的时候,铁蛋还睡着呢,在孙氏怀里打着小呼噜,不过山路颠波,出了村子没多久,小家伙便醒了,迷迷糊糊的唤了一声爹娘。
顾川用一只手抱着被褥,腾出另一只手来从衣服里掏出一块花生糖,塞进儿子嘴里,“爹娘带铁蛋去新家,那里有爹买好的糖,铁蛋乖乖的,咱们去了就能吃糖,还有鸡蛋可以吃。”
小家伙咂摸了一下嘴,连连点头,眉眼弯弯,很是高兴。
这会儿路上除了他们一家三口以外,根本就没有旁的人了,孙氏说起话来自然不需要顾忌。
“你少给他买这些,以后花钱的地方还多着呢,等到了住的地方以后,赶紧把剩下的工钱给我,以后每个月领完钱就立马交给我,我看钱在你手里根本就留不住。”日子就得精打细算,哪有这么糟蹋钱的。
自家知道自家事儿,把钱交给媳妇管,对方肯定安排得井井有条,但关键是,没了钱,他怎么有理由把空间的东西拿出来。
“酒楼里的食材,因为买的多,所以要比咱们单独去街上买便宜一点,回头把工钱给你,但吃的东西,你还是把钱给我,让我来买。”到时候他也能偷偷往里面多加些分量,这样才能吃够数。
自家男人向来是个老实的,不会动花花肠子,孙氏自然不会轻易怀疑,能少花点钱谁不乐意,“让你买菜也行,但是可别买多了,总在镇上租房子住也不是回事儿,咱们得有自己的房子才行。”
“你给我多少钱,我就只能买多少钱的东西,还能花超了不成?”顾川哭笑不得道,这样一文钱都要算计着过的日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头。
两个人到达住处的时候,已经是半夜里了,铁蛋早就熬不住睡着了。
“手里钱不够,就只租到了一间房,不过里面我都已经打扫好了,炉子、锅铲和火柴也买好了,做饭的话,直接拿到院子里来做就行,这院子里的房子都租出去了,其他住户基本上也跟咱们一样,需要遇到院子里烧火做饭。
“你手里还剩多少钱?”这些东西虽然看起来旧,但是应该也不便宜,把剩下的那些工钱花光了应该都买不到吧。
虽然很少来镇上,但孙氏对基本的物价还是了解的。
“这些东西是我找之前一块儿打短工的几个人借钱买来的,下个月一准能还上,咱总不能因为手里没钱,都不做饭吃饭了吧。”顾川耷拉着脑袋道,挺大的个头,却是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孙氏看着好笑,她这不还没说什么吗,既然是必须要买的东西,借钱也就借钱了,如果不借钱买这些,她们就得花钱买现成的吃,那样就更不合算了。
“行了,这么晚了赶紧睡吧,明天不还得去给人家干活吗。”
“那个,我去布店扯了块青色的粗布,刚好能给你和铁蛋一人做一身衣服,就放在柜子里了,你这几天有时间,把衣服做出来吧。”顾川期期艾艾的道,明明就是给她们娘俩买的东西,却搞得跟犯了多大错一样,但偏偏说这话的时候,他就是硬气不起来,气短又心虚。
孙氏一个眼刀子飞过来,这两天她把铁蛋的衣服都给洗了、晒了,还给这小子剃了头、洗了澡,她自己也是洗头洗澡,如果因为没有换洗的衣服,所以身上穿的还是原来那身,她知道是不太干净,但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能不能让她把冬天的衣服换上,去洗单衣吧,大家非得怀疑她疯了。
“你老实说,借了多少钱,手里头还有多少钱?”
“借了一贯钱,手里还剩150文。”
孙氏一巴掌拍在顾川胳膊上,又是熟悉的位置。
“赶紧把钱拿出来给我,这次就算了,如果下次再不跟我商量就去借钱,顾老二,你就给我等着瞧!”孙氏气得两手叉起腰来,要不是怕打扰四邻睡觉,她非得跟这人说道说道不成,别一个月挣点钱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顾川揉了揉被打的地方,手劲儿可真大呀,然后才老老实实的把剩下的那些钱拿出来,还好昨天他已经买好了蔬菜和鸡蛋,还有儿子喜欢吃的花生糖,不然的话,看他媳妇现在这态度,这几天家里头怕是就要只靠着那些背过来的粮食吃了。
“我穿着棉布做的衣服,总不能还让你们娘俩满身补丁吧。”顾川弱弱的解释道,“就这么一次,以后都是你管钱。”
夫妻之间果然是你弱她强,你强她弱,一定是原身之前的感情在作祟,不然的话,他怎么可能这么怂,哪里是顾老二呀,分明是顾老怂才对。
孙氏眼带杀气的瞪了自家男人一眼,她要是不表现的这么生气,这个挨千刀的还不得上天呀。
“对了,你在家怎么没说那两分地的事儿?是打算租给别人吗?”
把地租给外人,肯定比让自家兄弟种强,毕竟让外人种,那肯定就是按规矩来,但是如果让自家兄弟种的话,肯定要免不了少收份租子,能做到亲兄弟明算账的人太少了,更何况就她那个大伯子和两个小叔子,都是捡着便宜就想占的人。
“那两分地咱就别种了,找个机会,托人卖……托人把它租出去。”眼瞅着媳妇的脸色又要变,顾川很是机灵的转换了说辞,今天都快把媳妇惹急眼了,这两分地万万不能成为压死骆驼的那最后一根稻草。
孙氏也是心累,看来以后家里头的事儿她都得盯着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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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是搬出去住了,但顾川的一日两餐都是在酒楼吃的,毕竟除了要给那些客人炒菜以外,还有掌柜的和掌柜媳妇的饭菜呢,一般都是他们三个人一块儿吃。
至于店小二,他虽然是掌柜的远方亲戚,但却是吃过了早饭来,酒楼打烊了以后,再赶回家去吃晚饭。
孙氏是早上起来收拾东西的时候,才发现她男人居然往家里买了荤油、鸡蛋、菠菜、胡萝卜,还有花生糖和盐,不由得骂了一句‘败家男人’,但瞧着儿子瘦巴巴的小脸,还是炒了个菠菜鸡蛋,然后做了几个杂面的饼,两碗清得能看到底的粥。
买都买了,不做的话放在家里时间久了也会烂,特别是菠菜,两天不吃,就放不住了。
家里头还欠着外债呢,顾川也不敢说要把儿子送进学堂的事儿,他自己教的话也不现实,毕竟原身是一个大字都不识。
如今能做的就是挣钱、挣钱、挣钱。
白天去当厨子还不够,私底下还做木工活,刻了簪子卖到杂货铺里,因为花样新颖,一天居然也能有八、九文的收入。
孙氏虽然穷怕了,但也没想过让自家男人这么辛苦,“只要咱们省着点花,每个月一贯钱是绰绰有余的,而且还能攒下来不少,你就别刻这么多簪子了。”
在木头棍上刻那么多东西,看着她都眼晕,不知道这人哪来这么好的耐性,一坐就是一个多时辰,就为了刻两枚簪子。
“没事儿,做这东西可比下地干活轻松多了,而且我觉得我在这上面还挺有天分的,如今已经有模有样了,等将来速度再快一点,我都能攒钱送咱们儿子去上学堂了。”顾川笑嘻嘻的道,他容易吗他,本来自个儿的雕工是又快又好,半刻钟就能弄出一枚木簪子来,而且比手上的这种精致多了,只不过为了不引人怀疑,只能一步步慢慢来。
还攒钱送儿子去学堂,大白天的就开始做梦,不过瞧着她男人烛光下认真的侧脸,孙氏摸了摸头上的簪子,脸上有些发烫,这人手里头没了钱,居然私底下偷偷刻簪子给她,而且居然做的还不赖,以至于动了做簪子去卖钱的心思。
“那也别太累了。”孙氏劝了一句,又道,“不然你教教我怎么弄,我在家也没有多少事情可以做,我来刻簪子也行。”
以前在老家的时候,又得下地干活,又得去山上找野菜,很少有清闲的时候,但是在这儿,也就是洗洗衣服、做做饭了,铁蛋乖的很,照顾他也费不了多少精力。
顾川把手里的家伙事儿放下,雕刻这玩意儿一时半会儿是学不会的,簪子刻都不好,人家杂货铺不一定会收,到时候既浪费时间,又浪费木材,不过也不是什么事情都不能做。
“你把这些全都用磨石打磨光滑,也省得我再费工夫了,咱们俩一块儿做,也好赶紧挣钱把儿子送学堂去。”
这活儿简单,不需要什么技术,只要手腕有劲儿,还有耐心就行了,不过让孙氏费解的是,“你这又是抽的哪门子风,怎么想起来要攒钱送儿子去学堂了?这才刚吃饱饭,瞎折腾个什么劲儿呀,有那个钱还不如给儿子在镇上买栋房子呢,最起码以后不用跟咱们一样租房子住了。”
谁不知道读书好,但那是有钱人才能享受的,他们有什么呀,除了给人家打工,就是老家那二分的薄地,得来的租子都不够吃十天的。
这人就得脚踏实地,不能还没学会爬呢,又想着跑了。
“人家有的,我总想让咱们铁蛋也有。”顾川淡淡的说了一句,现在家里头没钱,他就是说的再多也没有用,有耍嘴皮子的功夫,还不如多挣点钱来的实在呢。
这话没能说到孙氏心里头去,能读书的孩子才有几个,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就行了,不过反正钱都在她手里头放着呢,铁蛋他爹要想倾家荡产送儿子去上学堂,她是不会同意的。
要么说贫贱夫妻百事哀呢,都是没钱给闹的。
有了孙氏帮忙,顾川做簪子的速度比之前快了不少,半个时辰就能做出一个簪子来,一段时间以后,做一个簪子所用的时间又比之前少了一半,慢慢的,一刻钟就可以做出一枚簪子,而且比之前还要精致。
光是做簪子,一天就能有一百文左右的收入,一个月也就是3000文左右,反正自从做簪子起,这半年的时间里,他们就拿到了1万多文,再加上在酒楼做厨子的工钱,反正攒下了不少,铜板多了不好放,顾川便拿着换成了银钱,整整15两银子,孙氏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银子呢,之前丰收年的时候,就差不多能买一亩地了,现在两亩地都买得。
“咱们托人打听打听有没有要卖地的,趁着现在年景不好,赶紧把银子换成田地。”孙氏看着白花花的银子激动道,这些银子都能买两亩地了,比她们分家之前一大家子人有的地都多。
顾川本来是想跟媳妇儿商量,家里既然已经攒下点家底儿了,就换个大一点的房子去住,不说租个小院子,最起码也要有两间房呀。
现在他们住的地方就这么一间西厢房,放着床,放着柜子,放着凳子,放着柴米油盐,放着锅灶,还放着他们要做簪子用的木头,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看起来就让人觉得糟心,特别是天气逐渐开始变热以后,每次洗澡,都得把家里的东西先搬出去一部分,不然连个洗澡盆都放不下。
“这两年年景一直不好,今年的年景也未必会好,没必要急着去买地,咱们铁蛋也大了,总不好一直跟咱们两口子睡在一张床上,我想着是不是另外找处房子,就是不租两间房,那也得换一间大点的房子呀,最起码能摆开两张床,不能让儿子跟咱们在一块住了。”顾川试探着道。
有时候这夫妻之间就跟打仗一样,都得动脑子,不然的话把媳妇惹急眼了,他胳膊上又得挨一下子,然后紧跟着就得给他说道说道了,但偏偏人家说得也有道理,论起嘴皮子来,他还真说不过。
“那就找找。”孙氏微红着脸道,她本来就只有20岁,以前总是要下地干活,所以皮肤晒得黝黑,再加上不注意卫生,没时间打理自己,头发乱糟糟的不说,身上穿的衣服也看起来邋里邋遢。
但自从来了镇上,不用下地干活以后,皮肤慢慢就开始变白了,人也爱干净了,头发一丝不苟的用木簪子挽上,身上的衣服虽然是粗布的,却有三套可以替换着穿,整个人比之前当姑娘的时候看起来都要好看的多。
当然了,不管是洗头、洗澡用的皂角,还是头发上的木簪子,还是用来置新衣的布料,全都是她男人弄来的,皂角、木簪子也就罢了,一个不值多少钱,从菜钱就能扣出来,一个是她男人自己做的,除了做第一枚的时候花的时间久了点,其他的根本用不了多久。
但是做衣服的那几块布料,却是她男人私底下接活,给镇上的王员外做了一个招财金龙鱼的摆件赚来的,因为是瞒着她做的,所以最终交给王员外的摆件她没见过,但是之前用来试做的普通木料,她却是见着了,一共八个,全都把样子做出来了,从粗糙到精致,漂亮的鱼尾巴上有着数不清的鳞,她都不知道这人私底下到底花了多少功夫,就是为了给她买几块布料而已。
生铁蛋的时候那么疼,孙氏没哭,在田里闷头栽倒的时候,没哭,饿到偷野菜根去厕所吃的时候,也没有哭,但是在看到那些被堆在角落里的废弃木料时,却哭了,嚎啕大哭。
满脸的泪和鼻涕,她舍不得用袖子擦,那布料是她男人不知道辛苦了多久给她买的,只能用手背一遍一遍的蹭,蹭到脸都觉得疼了。
这辈子有这么一个人,哪怕立刻死了,哪怕去老人话里的十八层地狱,她都觉得值了。
只不过,到镇上多半年了,两个人盖一床被子,枕一个枕头,两个人却没办过那事儿,现在看来,肯定是因为她男人觉得孩子大了,所以不好意思弄,毕竟她们三个人睡那么一张小床。
如今赚了银子,第一件事就是眼巴巴的跟她说,换一处房子住,铁蛋大了,不能跟他们住一块儿了。
想来肯定是憋久了,也不知道从哪学来的臭毛病,早跟她说不就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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