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最普遍的研究方法,是由果溯源。”丁鹤直直地望着中年男子,“但是因为无法排除整个过程中的意外干扰,所以致病原因永远不能得到验证。因此,你选择从头开始,对以前的猜想进行验证。你不想研究精神病患的病因,你想知道如何能制造出一个精神病。”
“你选择那些孤儿当作实验品,一方面是为了避免纠纷,另一方面是因为能最大程度地降低以前的经历对他们的影响。其实我想你最理想的实验品应该是那些刚出生的、由同一个母体克隆出来的婴儿,只有这样才能最大程度的排除干扰……”他说到这里微微敛眸,垂下的睫毛掩饰住眼中的情绪,轻而坚定地道,“但这是不道德的。”
中年男子冷哼一声,据理力争:“那又怎么样?只有这样才能从源头杜绝疾病的产生。”
丁鹤摇摇头,略显疑惑地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么想……但是你应该知道,第一,个体之间存在差异,相同的刺激在不同的个体身上会产生不同的反应,你所研究出来的东西,实际用处其实很低;第二,你所研究出来的成果,永远不能得到承认。”
中年男子瞳孔骤然紧缩。
这句话才算真的戳到他的痛处。
他不在意什么道德,也不在意什么法律,只要能研究出成果,他就可以自豪地说,自己是成功的。
但这份成果如果没有人能够承认,对他来说还有什么意义?
他痴痴傻傻地站着,迷茫地看着前方。
莫鸿鹄就不管这么多了,招招手,慷慨激昂地道:“兄弟们上啊!为了自由而奋斗!”
穿着病号服的人群瞬间把他淹没。
由于场面过于血腥残暴,丁鹤遮了一下郁谨的眼睛,牵着他往楼上走。
郁谨跌跌撞撞地走了几步,扯下他的手:“我看不见路了。”
“我怕吓到你。”丁鹤从善如流地放下手,却又捂住他的耳朵,一本正经地道,“他们污言秽语的,你不喜欢听。”
郁谨耳朵被他的掌心捂得暖暖的,心跳的声音突然充盈在耳内,盖过莫鸿鹄等人的粗口。
他定了定心神:“我们快点走就行了。”
丁鹤捏了捏他的耳垂,依依不舍地松开手。
郁谨瞥了他一眼,一脸了然。
嘴上说的好听,怕他被吓到,其实就是想趁机吃豆腐。
丁鹤那点小心思他还是算得明明白白。
“你就这么放着他们,不会出事吗?”
“他们只是发泄一下,又不会真的打死人。”丁鹤漫不经心地道,“他还年轻,死对于他来说,还是太早了。”
郁谨隐隐能猜出他的打算,低声道:“我觉得还是干脆点解决掉比较好。”
丁鹤笑眯眯地摸摸他的头:“我有分寸。”
这就说明他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而且不可能因为三言两语而改变。郁谨不置可否地移开视线,望着倏然出现在眼前的敞亮的医院大厅。
整个精神病院呈现出一种死一般的寂静,原本的医护人员不知所踪,误入的小鸟漫无目的地在空中乱飞,不住地用头撞击玻璃做的大门。
丁鹤打开门,将小鸟放了出去,喃喃低语:“我们回家吧。”
——
病情痊愈的郁谨并没有回到家,而是直接跟在丁鹤身边。
他出院的这个时候,家里的各路亲戚正在进行家产争夺。
类似的事郁谨已经见怪不怪。他可能跟“豪门恩怨”是绑定的,无论去哪个世界都有一堆乱七八糟的亲戚关系。
有钱是真的有钱,兄弟姐妹也是真的多。
但他是个“疯子”,因此没有人将他列入竞争对手。郁谨也乐得自由,装了个疯说要一直和兔子哥哥在一起,顺理成章地被一群哥哥姐姐扔到了丁鹤家。
反正同样的话他以前说过很多遍,大家都习惯了。
中年男子最终因为刺激过大信仰崩塌而变得痴痴傻傻。身为他的侄子,丁鹤也开始接手整个精神病院的管理权。
郁谨坐在饭桌前喝汤。
他最近开始调理身体,别的不说,脸色已经红润了不少,胳膊也不像以前一样掰一下就会断了。
丁鹤为了营养均衡,果然还是把他不喜欢吃的菜打碎了煮成菜羹。
比搓成丸子还过分,根本看都看不见。
郁谨黑着脸,小口小口啜着汤。
平心而论,绝对不难喝。但是他一想到里面放了他不喜欢的菜,就觉得整个汤的味道都变了。
他不能吃的东西绝没有嘴上说得那么夸张。但是有机会只吃自己喜欢的东西,又为什么要将就呢。
丁鹤看他皱着眉一脸艰难的样子,伸出手要接他的汤匙:“要我喂你吗?”
郁谨抱着碗警惕地缩远,加快了喝汤的速度。
谁知道让他喂会喂出什么结果。
丁鹤也不勉强,一手撑着脸,另一手无意识地敲着桌面,满脸笑容地看他喝汤,时不时提醒他擦去嘴角的汤渍。
郁谨总觉得他的笑容有深意。
等他吃完,丁鹤剥开一粒奶糖,塞进他嘴里:“吃点甜的。”
甜味立刻从舌尖开始弥漫,在汤粥平淡味道的衬托下显得更为甜蜜。
先苦后甜,这就算是奖赏了。郁谨对他的敷衍很不满。
丁鹤一边收拾碗筷,一边语重心长地道:“其实今天我没放你不爱吃的,你没有吃出来,是不是?”
郁谨试图回味晚饭的味道,但嘴里奶糖的甜味几乎将味觉全部霸占,最后只能不情愿地点头。
“你现在身体好多了,明天给你做喜欢的。”他笑容更深,收好碗筷进厨房,“好了,先收拾吧。”
丁鹤去洗碗,郁谨就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玩手机。
他刷了刷微博,余光瞥见有个抽屉不和谐地向外突出一截,忍不住放下手机去关抽屉。
其他的抽屉都关得严严实实,只有这个抽屉,像是有人关上时有人打扰,匆匆忙忙才没有关严。
他回忆了一下,之前似乎没有这样的状况。
他把抽屉完全拉出来,看见里面一叠装好的衣服。覆盖在最上面的,是一只崭新的兔耳发箍。
明晃晃的兔耳造型刺着他的双眼。郁谨感到呼吸有些困难,颤抖着移开包装好的衣物。
在衣服的下面,有一只日记本,年代久远,封皮都有些被磨破。
日记本有那种传统的密码锁。郁谨想了想,输了自己的生日。
“咔哒”一声,日记本的锁打开,露出泛黄的纸页。
日记的时间跨度很大,从八年前到现在,基本上没有间断。
日记的内容不像是简单的心情记录,而像是几个人的对话。字迹、语气都截然不同,对话也存在很长的时间间隔,有的时候长时间是某个人的独白。
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名字,比如“莫哥”“小禾”“廖老师”。
以及“杜汀”。
【他还是被抓回来了。我知道叔叔对他很感兴趣,我必须继续保护他。】
【孬种就滚下去,让我来,我反正不会让他受欺负。】
【比起毛毛躁躁地贸然出手,我建议还是先静观其变。】
……
【他还记得我,我很开心。我相信我们能在一起。】
……
【他好像想离开我了,是我哪里做的不对吗?】
【那是因为你没用,不如换我上。】
【他想要的是什么?无论他想要什么,只要他说出来,我都会想办法做到。我的要求仅仅是他不要离开。】
【他不爱你了,你被淘汰了。】
……
【我会代替你,好好照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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