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馆之内并没有人,有几只桌椅乱七八糟地摆放着。
吧台上方吊着几盏灯,做成盛开的花的形状,中间点着一只小蜡烛。
整个房间的光亮都来自那里。
灯光笼罩着吧台上的一只道具密码箱。密码的那一面背对着门,看不出是否已经被破解。
吧台后是酒柜和一只酒桶,酒瓶与酒杯都在灯光下泛着诱人的光泽。
酒馆内并没有太多可躲藏的地方,只有桌底或者吧台底下能够勉强躲人。
歪倒在地上的椅子挡住桌下的光景。
不断有冷风从窗口灌进来,窗帘被风吹得烈烈作响。
浅浅的脚印,从门口一路延伸到窗口。
郁谨关上门,顺着脚印走到窗边,看到窗台上的脚印。
这个脚印比之前的都要清晰。
看起来,那个人一进来就发现他的到来,匆忙从窗口逃跑了。
脚印就此消失。窗外是普通的土地,无法留下痕迹。狭窄的小巷很快就是一个岔路口,连追踪都不知道能往哪个方向追。
既然不知道往哪走了,那就算了吧。
郁谨把窗子关上,理了理窗帘,准备去吧台取一杯酒。
他刚往吧台走了几步,左边突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声。
响声很轻,但风声被挡在窗外,酒馆内过于寂静,使得响声格外引人注意。
某张椅子似乎向旁边移了一点。他一看过去,就停止移动。
椅子移动的距离很小,除非记忆超群,一般人根本注意不到。
看起来并不是因为椅子损坏或者风势过大,而是有什么东西躲在桌子下,因为恐惧而无法抑制自己的颤抖。
但捕猎者已经注意到他的存在,他不得不集中精神,屏息凝视。
郁谨看他不动了,继续向吧台走。
桌子下的生物似乎松了口气,又发出不大不小的声音。
郁谨再看过去,他就又不动了。
有点吵,很影响喝酒的心情。
他走到吧台里,随手取了一瓶酒,放在吧台上。
道具箱放在正中的位置,上面仍旧显示着初始密码,旁边摆着谜面。
他瞟了一眼道具箱,转头又取了只酒杯,拉开吧台下的椅子,准备坐下。
椅子下露出一双鞋尖。只有一点点,是男式的运动鞋。
鞋尖上沾着些许泥土。
吧台下的空间并不太大,一个成年男性很难完全把自己藏在里面。
郁谨把椅子完全抽出来,坐到道具箱前,倒了半杯酒,浅啜一口。
他拨了一下密码,又猛地起身,转身取了点冰块。
旁边的酒桶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从侧边的水龙头滴下几滴酒液。
他拧了一下水龙头,重新坐回吧台前,漫不经心地拨弄着密码锁。
1、1、0……
他突然起身,走回酒柜前,换了只杯子,走到酒桶前,拧了拧水龙头。
仍旧只有几滴酒液滴下。
他试了一次就放弃尝试,转身去柜子上重新拿了瓶酒,倒完仍旧只啜了一口,就放在一边。
他重新开始输密码。
1109。
道具箱没开。
1108。
道具箱纹丝不动。
他的手指继续向下拨,1107。
拨到1105,他突然又把密码往回,拨到1106。
他似乎并没有开锁的意思,只是闲着无聊,随意改着最后一个数字。
最后拨到1104,他起身了,拍拍衣服,离开座位。
但他并没有离开酒馆,而是取下窗帘,罩到酒桶上,塞住酒桶的缝隙。
他的动作优雅而细致,力求把每个可以透风的小缝都完美堵住。
酒桶发出吱呀一声,倏地向他那边倒下,趁着他后退躲避的时候,一个人灵活地从里面爬出来,举着玻璃酒瓶向他砸去。
郁谨侧身取了一只蜡烛,轻轻一吹。
迅速长高的火焰在两人面前竖起一道屏障。
但对方的准头也确实很差。酒瓶砸到旁边的吧台上,玻璃碎片四处飞溅。他把尖锐的玻璃切口刺向郁谨。
整个酒馆、吧台,以及他身上,都有着浓浓的酒味。
原本安静的火苗在风中摇曳,向着酒桶人身上飞去,一触到他身上的酒,就燃起更热烈的火花。
拿酒瓶的人低吼一声,胡乱地挥着酒瓶,一下子将花形的容器全部打落。
整个酒馆迅速陷入火海,他痛苦地低吼几声,在酒馆里乱蹿。
火焰让两个人的视野都有一瞬间的消失。不过很快,郁谨就看着火人一路跑到门口,撞了几次撞不开门,再绝望地跑到窗子边,用身体撞破窗户,踩着碎玻璃跳到窗外。
郁谨数了几个数,确定他跑出一段距离,才轻快地走到窗边。
窗台上和外面的地面上都残留着血色的脚印,可怜的藏匿者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潜力,一下子跑出视线范围。
看得出来,他有些慌不择路,和之前的冷静全然不同。
虽然郁谨到的时候,脚印一路延伸到了窗台,但窗台上脚印的重心不对。
那个人并没有直接离开酒馆。
他发现了自己的鞋印,脱下鞋,拿着鞋躲到了其他地方。
这说明他有一定的准备时间。
他推倒了一部分椅子,营造出有人躲在桌下的假象,再走到道具箱进行解锁。
道具箱恢复到了初始密码。但,道具箱并不在初始位置。
他还没有解开密码,就发现到了捕猎者的到来,匆忙把密码转回初始,但没办法保证道具箱恢复原本位置。
在这种匆忙的情况下,他不可能绕到外面,再躲进桌椅下方,他只能躲在附近。
他脱了鞋,没理由突然穿好鞋或者把鞋规规矩矩地摆在自己旁边,所以吧台下的只是一双鞋。
他躲在酒桶里,伺机偷袭捕猎者。
可惜他发现捕猎者能帮他解开密码,所以这个计划被推迟了。他准备等捕猎者把密码解开,再偷袭他。
直到他发现捕猎者一开始就知道他在哪,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享受他的胆战心惊。
他只能背水一战。
郁谨耐心地跟着脚印走。
空气里弥漫着清晰的血腥味。不诱人,但非常明显,隔着几条街都追得到。
可惜受伤的藏匿者还不知道自己的行踪早已暴露,还在试图躲过捕猎者的追踪。
无力挣扎的猎物完全无法让人提起兴致,于是他故意让猎物多跑了一阵,不远不近地跟着,时不时露个影子,激励猎物继续突破自我。
猎物跑进了一间小诊所。
猎物停止了动作,似乎在处理自己的伤口。他身上的血腥味也消失了。
如果让他就这么跑了,就是功亏一篑。
郁谨积极了一点,三两步赶到诊所门口。
诊所寂静无声,空无一人,血腥味与药味融合在一起。
他顺着血腥味,走到一只可容纳一个人的储物箱前,半跪下来。
箱子没上锁,一块带血的衣物卡在箱子外方。
他双手搭在箱子边缘,缓缓打开储物箱。
***
沈禾刷新在酒馆门口。
他站在酒馆门口,没有直接进去,而是确认了一下里面没有其他人,才谨慎地走进去。
他故意在鞋底蹭了点泥,走到窗边,爬上窗台,再脱下鞋,跳回了酒馆内。
这样就算他被血族发现,也可以把对方的注意力吸引走。
他不擅长与血族正面对峙,肯定要选择躲藏。
这里的桌子都可以躲藏,但是他估计没办法在短时间内摆好椅子,掩藏身形。
他在桌子下面放了几只小老鼠,做出一个陷阱。
如果血族没离开,他就用小老鼠吸引对方的注意力,趁机逃跑。
他稍微布置了一下场地,直奔吧台。
道具箱无疑是这个酒馆存在的价值。
他蹑手蹑脚地检查了一下吧台附近,寻找紧急躲避的地方。
吧台下面?那也太显眼了,说不定就会和弯腰的血族直接对眼。
他选中的地方是近乎于空的酒桶。
他把鞋放到了吧台下面。这样,只要血族低头去检查吧台,他就能从后面砸破血族的头。
他觉得自己的计划很完美,如果那个血族嗅觉真的那么灵敏,发现他的所在,那他只能……拼命了。
道具箱旁边有提示,提示信息是“诞生之日”。
生日?
谁的生日?
还是说,并不是特指谁的生日,还是按照这四个字解密?
他试了一个密码,正在焦虑解谜的方法,就听到不轻不重的脚步声,只能慌忙躲到酒桶里。
那个血族果然去窗边了。他从缝隙里紧紧盯着对方,心吊到了嗓子眼。
跳出去跳出去跳出去……
然而对方只是关上了窗,似乎是嫌风大。
他掐着胸口的衣服,强行减缓心跳。
就在这时,老鼠开始行动了。
对方向吧台走来的动作停下了。
他稍微松了一口气,手按在酒桶边缘,做好逃跑的准备。
但对方毫无好奇心,径自向吧台走来,倒了一杯酒。
看起来他只想喝酒。
沈禾觉得他莫名其妙。为什么追着人突然开始喝酒了。
追不到人借酒消愁?
他看着血族慢吞吞的动作,内心焦灼。
就算对方没发现他,他一直被困在这里,不能行动,也落后了别人一大段时间。
没看到吧台下的鞋吗?敏感一点,好奇一点。
血族终于不喝酒了,站起身,走到他面前。
他心里一惊,心几乎跳出来。
他被发现了。
可是血族好像只是对不停滴水的水龙头感兴趣,拧了几下就坐回吧台,继续借酒消愁。
沈禾的心跳又渐渐恢复正常。
烦躁逐渐压过了恐惧。
这种感觉却难受,就像是拿着钝刀在肉上磨,疼痛感虽然不剧烈,却长时间地折磨着人。
血族兴致很高地玩着密码锁。这使得焦躁的沈禾终于打起了精神。
血族肯定知道正确密码。
“110……”
110什么?
他发现对方可能在逗他玩,就是不输入正确密码。
但他又不能跳出来按着对方的头要密码。
他只能等待。
血族终于享受完美酒,放着解到一半的密码不管,扬长而去。
沈禾不得不承认,他确实被玩了。
他简直不知道自己之前准备那么多,又在这里等了这么长时间,究竟是为了什么。
有意义吗?
他本想等血族走远,再出来开密码箱,却发现用以观察外界的缝隙被堵住了。
他错了。
对方不是在喝酒。对方就是在逗他。
血族一开始就知道他在哪,却不直接揭晓,就是要看他紧张忐忑的样子。
现在对方玩腻了,要杀他了。
他只能拼命跑。无论能不能跑过,都要跑。
血族甚至提前关住了门窗,想把他关在这个小空间里,无处可逃。
恐怖。
他已经感觉不到身上的疼痛,拼命撞着窗子,想逃出去。
他的脑内只有这个念头。
他没穿鞋,脚踩在碎玻璃上,底下扎破了一大片。但他根本什么都顾不上,只能不停向前跑。
可是没有用。
猫抓老鼠,不是要吃老鼠,而是要看老鼠痛苦挣扎。
猫总是每次都给老鼠一丝希望,再把那一丝希望堵死。
无论他怎么跑,都逃不出血族的视线范围。
对方甚至故意留了一段距离,似乎是想试验他的极限能力。
他明确地认识到两者间的差距。他根本就不可能逃脱。
但他还是不甘,他必须跑。
他心里有些绝望。难道他要成为第一个淘汰者了吗?
他跌跌撞撞地跑进小诊所,还没找到药,却听到了脚步声。
他躲进了储物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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