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鹤的脖子和冉洛的脖子不一样,血管安静地伏在皮肤下,并没有那种鲜活的生命力。
但郁谨却觉得,这几道血管就像蛰伏在火山下的岩浆,滚烫的液体在暗中汹涌。
“我不是说了,我帮你抓,你抓我就好了。”丁鹤语调放缓,好声好气地和他商量,“他们两个还好,要是遇到难缠的,你受伤怎么办。”
这句话给人一种高高悬在空中的荒谬感。
“第一,这是我的任务,第二,我并不认为,他们能让我受多重的伤。”
郁谨严肃而认真地分析,丁鹤却弯唇轻笑,身子前倾,拉近两个人的距离:“那也不行。万一他们摘你面具怎么办?”
……这是什么很严重的事情吗?
丁鹤接着分析:“这样你就会有一分钟时间无法控制行动。这一分钟他们可以做很多事。”
“这个假设不成立。我不会让他们摘掉面具。”
他根本不会给那些人接近他的机会。
“是吗?”丁鹤轻轻松松地揭掉他的面具,炫耀般在他面前展示了一下成果,“其实很容易,不是吗?”
郁谨沉默片刻:“你拿自己跟他们比?”
一句话突然引燃丁鹤心里的烟花。
的确,他和那些人不一样。只有面对着他的时候,郁谨才这么不设防。其他人,根本连靠近他的机会都没有。
这个认知让他很满足。
但,还不够。
就像干渴的人遇到半杯水,必定对这半杯水万分珍惜,但长期缺水的状况使他变得异常贪婪。
他想要一满杯水,溢出来的水,源源不断的水。
他抓着面具的手撑在墙上,轻轻将唇印到郁谨的唇上。
动作轻柔小心,像是在呵护易碎的瓷器。
郁谨身体受限,只能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这种清新纯情的吻明显不是丁鹤的风格,很快他就感到一种尖锐冰冷的触感抵着颈侧。
“牙收起来。”
丁鹤拿牙尖尖在他皮肤上戳了戳,印出几个小坑,恋恋不舍地把牙收了回去。
郁谨忍不住想数落他:“你见过咬吸血鬼脖子的人类吗?”
丁鹤摇摇头:“但我不是人。”
他只是暂时混在里面。
他觉得这个解释很完美。
“他们追上来,你怎么解释?”
“解释什么?”丁鹤笑吟吟地抚摸着他颈侧差点被刺破的皮肤,“解释为什么尊贵又强大的血族之王会被普通人类按在墙上任其摆布,看起来娇柔软弱毫无还手之力?”
人有的时候,有一种隐秘而阴暗的愿望。
想将那些最高洁、最神圣、最不可侵犯的东西,拉到泥土里,狠狠践踏。
丁鹤要好一点,他不想践踏。
但他依然希望把圣洁的月光拽到怀里,蹂躏折腾,让它看不出本来的颜色,只能发出自己喜欢的声音。
一道火焰猝不及防地从两人相接触的地方绽开。丁鹤指尖被烫了一下,条件反射地蜷缩一瞬,看似规矩,实则不情愿地握成拳头。
郁谨脸色微沉:“我赶你出去,不是为了让你造反的。”
“我回到这里,也不是想和您做主仆的。”丁鹤毫不示弱,锋芒毕露。
“我希望您不要直接参与到游戏中。”他彬彬有礼地帮郁谨把面具重新戴上,“如果您执意要这么做,我可能会阻拦您。”
不远处传来脚步声,似乎是谢蹊和冉洛找出来了。丁鹤和他道了声别,向那边走去。
郁谨不自觉地抬起手,想去抚摸自己的面具。
面具上还残留着一些不属于他的气息。
他刚碰到面具,又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飞快地弹开。
但他又忍不住再次触碰。
面具下的皮肤似乎忍受不了密不透风的环境,压抑出一片红晕。
最后,他摘下面具,开始联络何樱樱:“有多余的面具吗?”
何樱樱配合地没有问理由,给他指了一下商场的地址。
“我记得,面具要是损坏,会自动生成新的呀。”何樱樱不怀好意地问,“您这面具换得有些勤。”
郁谨:不,我就想要几个换着戴,透气。
商场应该曾有其他人来过,商品被翻得乱七八糟。
郁谨站在一楼大厅,看着上面几层悬在空中的横幅。
商场很大,之前的人未必搜查完了。
可能还有人躲在暗处,观察着他。
丁鹤说的话,他自然只是听听。
丁鹤对他总是有一种过度的保护**。现在已经是好的了,以前甚至在自己的世界设置了连环副本,企图让他在自己的世界“安全地成长”。
但他不能。如果他一直在丁鹤的庇护下,迟早有一天会失去独立生活的能力。
他漫无目的地翻着成堆的面具。
这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他之所以之前要把丁鹤赶走,不是因为流言里的“喜新厌旧”。
是他发现这个世界的丁鹤,手伸得太长了。
故事是这样的。前段时间,这个世界的他失去记忆,流落人间,所有事项都由丁鹤代为处理。
丁鹤为人亲和,和人和鬼都能混得开,很快便树立了威信,而他反而像是个符号。
丁鹤他能信得过。但这个分身,他还真不能确定。
哪怕是出于保护目的,控制仍旧是控制。
为了防止自己走了之后,剧情自然发展,他架空自己的分身,夺走实际控制权,郁谨决定,把他赶走。
不是永久性的,只是暂时性的惩罚,顺便收回下放的权力。身处那具身体里的丁鹤,就只能委屈一下——似乎他也很喜欢这种角色扮演。
本来设计了几重考验,但其实游戏开始时他就心软了,准备这次游戏结束,就把丁鹤捞回来。
毕竟一个人睡觉还是挺冷的。
不过看起来丁鹤反而乐在其中,甚至准备真的造反?
果然分身随主,跟本体一个德行。
丁鹤,以及他那千千万万个分身,永远都乐于掌控权力。
他挑了个不那么花里胡哨的面具,准备替换下脸上的面具。
手按在面具边缘的时候,他突然抬眸看了一眼三楼。
一颗银色的子弹,悄无声息而又气势汹汹地破空而来,击碎他手中的面具。
丁鹤说的没错,总有难缠的对手。
但,他并没有丁鹤口中的那么弱不禁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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