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的光线很暗。外面应该是白天,但厚重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只从缝隙里漏出几缕阳光。
两个人对视良久,郁谨沙哑的嗓音打破沉寂:“主神。”
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是从睁眼那一刻起,他就知道将他带到这里的是谁。
主神微一点头。
相似的样貌营造出一种诡异感,无论做什么,都像镜中人做出与本体不同的动作,有种天然的荒谬且怪异的意味。郁谨甚至开始怀疑他面前的是真正的主神,还是他心里对主神的映像。
这就是主神?
一直隐藏在幕后,想将他们禁锢于狭小空间里的主神,是这样的?
他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想拽住什么可依靠的东西。但他根本什么都抓不到,这种无所依赖的感觉令他焦虑万分,眼泪差点涌出眼眶。
“为什么?”
“你会死。”
主神的声音有一种很强的无机质感,像是事先安排好的程序。
这句话,就像一句不可违抗的命令,将他未来的路锁得死死的。
郁谨垂下眼帘,无意识地抱着自己的手臂,有些自嘲地笑笑:“不是你要杀我吗?”
“我不想你死。”主神的声线清清冷冷,“你是我最喜欢的孩子。”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终于有了一丝温情。
最喜欢的孩子。
有专门派十多个人去围攻自己最喜欢的孩子的吗?
“我并不想让他们伤害你。”主神在他们面前的空气中展开一张半透明的画面,“但看来他们失败了。”
玩家们并没有因为他的死亡而获得胜利,他们还有最后一道隐藏任务——杀掉那个隐藏在玩家之中的最终BOSS。
最终BOSS野心勃勃,企图取代血族原本的王,幸运的是王早就发现了这一切,提前将他放逐。但他仍旧不知悔改,混入人类的队伍,利用那些人类除掉血族的王,再取而代之。
这才是那场游戏真正的剧情。
游戏的背景在丁鹤出生的小镇,所有密码都与丁鹤有关,无论怎么看,他都是关键人物。
主神为这场游戏制定的最终目标,就是丁鹤。
郁谨呼吸一滞,抓住主神的手臂,指甲几乎嵌进对方的皮肤:“请……”
请放过他。
他第一次这样低声下气地哀求,几乎连语言都不知道怎么组织。
“他会消失。”
主神的话不带感情,不容抵抗。
他收起画面,安抚性地拍拍郁谨的头:“这段时间,你先在这里休息,我之后会放你回去。”
郁谨眼睁睁看着他把手臂抽出去,自己手里空落落的,什么都没有。
“你把我叫到这里,就是想把我们隔开?”
飘在空中的声音陌生得不像他自己的,有几个字似乎偏离了本来的发音,但无论他怎么努力,都没办法让那几个音回到正轨。
“你再跟他待在一起,会很危险。”
不可能。
“你凭什么这么说?”郁谨机械地扯动嘴角,“你为什么一定要把我们分开?”
他现在明白了,为什么他和丁鹤无论在哪个子世界,一定会悲剧结尾。
这就是主神意志的一部分。
但是,凭什么呢?
“你们都是我的一部分,但他不是。”主神皱皱眉,“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也不知道为什么删不掉他,更不知道他是怎么爬到现在的位置的。”
“他就是身体上的疮,如果不挖掉,所有的部位都会跟着他坏死。”
“你从一开始就认为他是疮病。但是你……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他本身没有恶意呢?也许他只是迷路了,不小心走到这里。他根本没准备对你做什么。”
主神的声音骤然尖锐:“他就是疮病,我一定要挖掉他!”
门外突然传来清脆的敲门声。
从声音可以听出,敲门的是个很有礼貌的人。
那人一边敲门,一边询问:“起来了吗?”
这个声音——
郁谨仓皇地转头看向门口。
既觉得不可思议,又觉得果然如此。
主神的反应却比他更激烈。主神整个人向床头缩,手臂抱住膝盖蜷缩起来,一面还焦虑地喊他:“快躲起来!”
外面的人敲了一阵,没听到回应,声线骤冷:“谁在里面?”
“快点,快藏起来。”主神颤抖着让郁谨往床底下躲。
但床底是实心的。
不仅这里。整个房间,根本没有可以藏人的地方。
主神仍旧不停地把他往各个角落里塞,似乎这样就能把他挤进墙缝里。
他身上的恐惧和绝望尽数传染到郁谨的身上,压得他也惊惶起来。
但是外面的这个人应该是——
外面的人没再敲门,安静了几秒,忽然踹开房门。
来人穿着挺括的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睛,样貌斯文俊秀,并不令人惊艳,却让人看了很舒服。他唇角扬着温和的弧度,看起来温文尔雅,甚至让人忘了他刚刚曾怎样粗暴地踹开房门。
他走进来的时候,阳光也跟着倾泻而入。
但他很快就把阳光关在外面。
“我还以为是谁,原来是小谨啊。”他的语气和刚刚质问时的截然不同,像是融融的春水。
他上前几步,亲昵地拍拍郁谨的头:“都长这么大了?”
郁谨半昂起头,直勾勾地盯着他,没办法移开视线。
这是丁鹤的脸。但他很清楚,面前的人并不是丁鹤。
主神有意识地挡在他面前:“你别碰他!”
“这是我们的孩子,我为什么不能碰?”来人收回手指,像是怕刺激到他,“你把孩子接回来都不跟我说一声,我都没做什么准备。”
“他不是你孩子!你离他远点!”
两个人间的空气顿时凝滞。
来人揉了揉鼻梁,耐心地问:“外面阳光很好,要不要出去晒太阳?”
主神又向后缩了缩:“不去。”
“花园里花开了,你不是最喜欢郁金香的吗?去看看吧。”
“不看。”
“那,我们把灯打开。你头发又长长了,我帮你剪短一点。”
主神抱住头:“别碰我头发。”
“……小璟。”
主神固执而仇恨地看着他,丝毫没有改变主意的想法。
来人说不动他,就把目光转到了郁谨身上:“刚来这里不习惯吧,我带你四处转转。”
郁谨竟然从这张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脸上看出了慈爱。
他五岁起就没怎么见过父母了,现在时隔十多年,居然重新体验到了“父母吵架孩子该怎么办”的无助感。
主神果然紧张起来:“我说过了,你别碰他。”
“我不碰他,”来人温和有礼地问,“但,你也要问他的意思。你愿意和我出去转转吗?”
一边是主神惊恐哀求的眼神,一边是来人看似礼貌实则压迫性十足的目光。
郁谨视线在两个人身上转了几圈,沉思片刻:“我们出去看看吧。”
主神眼里的恐惧逐渐滑向死寂,颓然地垂下头。
来人露出满意的笑容,把轮椅推出来,准备把主神抱上去。
郁谨拦住他的动作:“我来就行。”
主神的身体很轻,甚至比他自己还轻。即使郁谨从没有专门锻炼过,也能将他抱起。
主神拒绝他的帮忙,自己坐到了轮椅上。
郁谨抢先推动轮椅,冷淡地道:“我陪父亲出去晒太阳,不麻烦您了。”
一个“父亲”,一个“您”,亲疏立分。
来人脸色微沉。
郁谨视若无睹,径自推着主神走出房间。
外面的阳光很好,他刚出门的时候,眼睛差点被阳光灼伤。
他适应完成,观察了一下主神的表情,确定他没那么排斥,才推着轮椅往花园走。
房间外是走廊,再往外就是花园,五颜六色的花挨挨挤挤地凑在一起,鲜亮的颜色让人心神一振。
这个地方,使郁谨想起了丁鹤设计的花园。虽然布置不同,那种蓬勃的生机确实一样的。
主神最初仍旧紧张小心,确定那人只远远地看着,才渐渐放松下来,半眯着眼享受日光。
他看起来并不讨厌阳光。
“你其实想出来晒太阳。”
主神舒服地哼了一声。
郁谨手指撩过他长过肩的头发:“需要我帮你梳头发吗?”
主神点点头,发现他要去别的地方找梳子,又抓住他的手臂:“不用了。”
郁谨跟站在远处的人打了个眼色,用口型说明请求,又转过来安抚主神:“好,我不走。”
郁谨陪着他转了一会,等他差不多放下戒心,试探地问:“是他把你关起来的吗?”
主神的回答出乎他的意料。
“不是。是我不想出来。我不想见他。”
“他是不是以前做过很过分的事?”
主神沉默许久,点点头。
“你讨厌丁鹤,是因为他吗?”
“他和郁汀几乎一模一样。他不可能是我的一部分。是郁汀把他塞进来的。我不允许他继续留在这里。”
这个“他”应该是指丁鹤,刚刚那个人则是郁汀。
这个熟悉的姓让郁谨有些焦躁不安。
但他终于知道主神为什么会这么排斥丁鹤。
他们所处的主神空间,不过是主神自己心理的投射。他们每个人,都是他的一部分。
主神常年住在阴暗的房间,每天担惊受怕,所以每个世界的基调都是阴森恐怖的。
丁鹤就是郁汀在主神精神世界的投影,所以主神对他充满厌恶。
主神认为他是一个“反派”,所以丁鹤总是被安排成幕后BOSS。
主神不可能让自己最喜欢的孩子也受他欺负,所以无论在哪个世界都会阻拦他们。
这就是真相。
“其实我以前,一直以为他是一个好哥哥。”
主神飘渺的声音仿若呓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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