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夕阳映红了天空,县供销社破旧小楼的外面,流动着一层金色的光晕。
遮天蔽日的大榕树下,七八个小孩在玩“斗鸡”,一条腿站着,另一条腿曲起,双手抓住脚脖子,单腿跳跃,去撞别人,谁倒了、站不稳另一条腿落地,就算输,淘汰出局。
旁边还有四五个女孩和年龄小的男孩在围观,呼喝声、叫好声……此起彼伏。
“哥!”
宋穹刚刚跨进大院,大榕树下立刻有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向他冲过来。
宋穹连忙将随身携带的大包扔到地上,张开双臂,抱起小女孩,在空中转了两个圈。
宋芳在空中,发出一串“咯咯咯”的清脆笑声。
宋穹放下宋芳,又拍了拍刚刚走过来的宋鹏后背,然后拎起大包,从里面拿出一只塑料袋,让他们伸出双手,然后抓了两把糖,塞到他们手心里。
“给,拿去跟大家分了。”
这些,都是郑声从伦港带给他的港货。
宋鹏和宋芳立马欢呼起来,捧着糖,欢天喜地的走了。
“吆,阿穹回来了。”
“这次收获不少啊!”
大院里,有人在生炉子、有人拿着鸡毛掸子,用力敲打挂在晾衣绳上的被子,一抽一蓬飞灰。
看到宋穹,纷纷热情地跟他打招呼,和半个月前,宋穹刚刚回来、还背负着“盗窃”的罪名时完全不同。
宋穹笑着回应,刚刚走到家门口,就被宋贞拉了进去。
宋贞一脸紧张,将他拉到后面的小房间,小心翼翼地关上门,屋里顿时晦暗下来。
“宋贞,怎么了?爸妈呢?”
宋穹心里一突,担心出了什么事,急忙问道:“是不是打办的人乱来了?”
“爸、妈还没有下班,打办的人来了,看到你那张证,也没有说什么。”宋贞说着,趴到地上,身子探到板床下面,拖了一只黑乎乎的东西出来。
听到宋贞这么说,宋穹松了一口气,又奇怪地问道:“那你搞这么紧张干什么?那是什么东西?”
宋贞将抱着的东西放到宋穹面前,原来是一只木箱子。
“你看看这个,看了你就知道了!”宋贞喘了口气,小手微微有些颤抖,似乎用了好大的力气,才将木箱子打开。
“是什么?”宋穹好奇地看过去,然后乐了。
盒子里都是钱,面值最大的一元,还有五角和贰角的,最多的是壹角、五分、贰分和壹分的,一摞一摞,整理得很齐整。
“嗬,不少啊,都是这几天赚的?”宋穹笑着问道。
他这一趟出去,前前后后六天时间,加上最开始的一天,宋贞的粥摊开张了总共七天。
宋贞又急又恼地瞪了宋穹一眼:“你还笑,这都什么时候了?”
宋穹很奇怪:“怎么了?粥摊开始赚钱了,打办的人也没有做什么,你紧张什么?”
“可是,这些钱……”宋贞着急地指了指盒子。
宋穹看了看盒子里的钱,不由笑了。
宋贞是觉得这些钱烫手了。
他伸手翻了翻:“总共多少钱?”
“十七块四毛八分——”
“十七块钱就将你吓着了?”宋穹颇为无语地看着宋贞。
宋贞突然伸手过来,要按住宋穹的嘴巴:“嘘,你怎么能说出来?”
宋穹身子后仰,伸手将木盒盖上,轻轻拍了拍:“宋贞,你就放心吧,这些钱,都是你合法挣到的,你摆粥摊,是合法经营,也有经营执照,谁都不能够将你怎么样。”
“你说得好听!”
听到宋穹这么说,宋贞紧张的情绪稍微缓解了一些,但还是很担忧地,她身体前倾,凑到宋穹面前,压低声音小声说道:“这才七天啊,前几天还可以,这两天……”
“这两天……每天能卖四锅半粥,昨天五十九份、今天六十七份,一天就进账六七块钱,一个月,那可就是二百多块钱——”
说到后来,宋贞的声音又开始发颤,隐隐有些兴奋,但更多的,却是害怕。
钱太多了,真的不会有问题吗?
对于每一个经历过十年文乱、经历过社会改造的人来说,都难免会惴惴不安。
更何况,宋贞年龄还小,以前也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情。别看她性格泼辣,其实,更多时候还是一个传统的女孩子。
宋穹想了想,小声安慰:“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现在中央抓经济建设,赚得再多,只要是合法的,就不用担心。”
“再说,这些钱,也不都是赚的,还有成本费用,你还没有算……”
宋穹不说这个还好,说到这个,宋贞显得更加紧张:“我正要跟你说这个——”
“我简单算了一下,一毛钱一份套餐,我们起码可以赚六分钱,我们开始也没有几毛本钱,这十七块四毛八分,几乎都是赚到的。”
“这、这也赚得太多了……这真的不是投机倒把?”
宋穹有些哭笑不得,还有嫌赚得多,怀疑自己在投机倒把的。
“你不能够这么算。”
宋穹扳着手指头,对宋贞说道:“你说赚了十几块钱,其实不是。你现在用的炉子、锅、板车、还有摊子、桌凳,都是我想办法借来的,如果要算钱,那还不止十几块吧?”
“所以,你现在根本还没有赚钱,连本钱都没有赚回来。”
宋贞盯着宋穹看了一会儿,似乎真的是这样?
她不由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那就好——”
宋穹无语了,还有不希望自己赚钱的。
餐饮的毛利率本来就很高,就算放在后世,扣除食材成本后的毛利率达到百分之六十,也不算高,更何况他们的定价是按照国营店的价格定的,毛利空间本来就很大。
如果不是只能够买议价粮,毛利率还可以更高。
当然,宋贞肯定理解不了这些,宋穹只能用另外的计算方法,让她宽心:“这十几块钱当中,还包括工资,也就是马克思说的劳动力价值,这也是你应得的。”
“国营饮食店的服务员一个月也有三四十块钱,厨师可以拿四五十块钱,你的手艺比他们好,做出来的东西比国营店里的更好吃,工资起码要有六十以上……”
宋贞不再像先前那么紧张,不由瞪了宋穹一眼:“哪有你这么说的,妈一个月都只有四十七块钱,”
宋穹摆了摆手:“妈虽然很辛苦,但是你要承担更多的责任。粥摊从采购到洗菜、做饭、售卖、收钱,都是你一个人。你想想看,你做了多少个人的事情?”
“服务员、厨师、切配、杂工、采购、收银……就连经理的事情你都干了。一个人干这么多人的事情,如果这么多人的工资加起来,三四百块钱都打不住吧?”
宋贞眨了眨眼睛,本能地觉得宋穹这么算,有些不合适。但是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合适。
最近这两天,她的粥摊的生意,已经跟对面益民小吃部的生意差不多了,益民小吃部确实包括了服务员、厨师、切配、杂工、采购、收银、经理等岗位,有的岗位上,还不止一个人。
自己一个人可以做的事情,他们有那么多人在做——
但是,将他们那么多人的工资都发给自己,似乎也不太可能吧?
宋贞在那里琢磨,宋穹站起来,拍了拍她的肩膀:“阿贞,放心大胆地去干,有什么事情,都有我呢!”
宋贞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等她反应过来,宋穹已经打开门,走向外间。
看着宋穹那熟悉的背影,宋贞撇了撇嘴,宋穹这家伙,就知道说大话,真要出了事情,他又能有什么办法?
嘴上不服气,宋贞的心思却安定不少,将盒子盖上,又放到床板底下藏好。
在龙口,宋穹拒绝了南山村村民的礼物,不过,却从郑声那里,“借”了一点钱,委托他从伦港带了一些东西。
通商局的船来往两地很自由,但是也要接受边防海关的检查,除了得到批准的物资,多余的都不能随便入关。
据说,袁董甚至也因此被滞留在码头过。
所以,宋穹能带回来的东西也不多,除了一点水果糖,就是拿了几斤通商局的人吃腻味了的冻鸡腿,包括两只冻鸡,还有一块猪板油。
晚上,宋穹亲自动手,将猪板油熬成足足一大海碗油脂,可惜是夏天,要是冬季,猪油凝结成脂,每顿挖一块拌饭吃,宋鹏和宋芳一定欢喜坏了。
他又做了一个红烧鸡腿,一个青蒜炒油渣,宋贞煮了一大锅白米饭,炒了两个素菜,一个番茄汤,凑成四菜一汤。
宋鹏和宋芳回家后看到鸡腿,顿时高兴坏了,宋穹让他们先吃,却被宋贞阻止:“一点规矩都没有。”
宋贞在家里是长姐,素来有威信,他们只能眼巴巴望着,焦急地等待沈兰英和宋文根回家。
好在,没有等多久,沈兰英、宋文根先后到家。
宋文根身后,候朝南拎着一瓶酒,进门就嗅了嗅鼻子,夸张地笑道:“哇,真香,这是猪油的味道吧?我就说嘛,宋穹回来,肯定有好东西,我来蹭饭算是蹭对了。”
宋鹏和宋芳迫不及待地坐上桌子,一人抓了一只鸡腿啃吃,很快将小肚子吃得圆鼓鼓的。
吃完饭,候朝南打着饱嗝,将宋穹拉到外面,递给他一根烟,忧心忡忡地说道:“宋穹,情况有点不大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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