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叙愣愣地躺在沙发上,心里情绪十分复杂。
之前的细节他都记得,但此刻回想起来,他却有种看别人故事的感觉。那个死缠烂打不让人走的男人,真的是他吗?可是此刻,他还能回想当时的感觉。
从陈丽莎那里知道苏星星离开的事实,叶叙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觉得自己活在电影里,像是明亮的世界突然一下子就变得灰暗。可是当他窝在休息室里舔伤口的时候,苏星星却推门走了进来。
他觉得他抱住的苏星星是假的,就像他以前做过的那些梦一样。
在梦里,是可以放纵一点的。
他把所有的难过不舍得,还有所有的喜欢与爱恋,统统说给她,她喜欢也好,厌恶也罢,他都想努力一次。
现在醒来他觉得好尴尬。他自暴自弃地想着,不会有结果比苏星星离开他更糟糕了。可是绝望的同时,他心里还有零星希望升起。
这一头,苏星星见叶叙醒了,便挂断电话。
“你是谁?”苏星星问。
他心里一梗,想起昨晚的事情,但他还是老老实实回答:“叶叙。”
“是清醒的叶叙吗?”
他点点头,等着她的裁决。
苏星星在他身边坐下:“我请了一周的假。”
叶叙有些惊讶地望过去,他没有想到苏星星竟然会说一个毫不相关的话题,这让他脸上出现片刻的茫然。
苏星星冲他笑了一下:“我问过陈姐了,最惨的戏份这几天就会拍完。等拍完,我们去旅游好不好,嗯……这次的地点你来定,我来做攻略,怎么样?”
叶叙不可置信地去看她,一度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可是等他确认后,他眼睛先是一亮,但很快黯淡下来:“你别勉强自己。”
苏星星在旁边咦了一声,伸手轻轻摸了摸叶叙脸上的巴掌印,嘀咕道:“不应该是这种反应啊……你是不是不记得我之前说过的话了。”
“什么话?”
“自己想。”苏星星娇嗔一声,“你快收拾一下,我们要回酒店了。”
苏星星说完便离开了休息室,叶叙边回想着她的话,边走到化妆镜前,打量着自己。他身上的衣服皱巴巴的,头发也是乱糟糟的,脸上还有一个巴掌印。叶叙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心想,苏星星对着这副尊荣怎么也能笑得那么好看的。
他拨弄着自己的头发,后知后觉想起苏星星的话。
她窝在他的怀里,小小声地说道:“我也喜欢你。”
叶叙的手猛然一顿。
*
苏星星和陈丽莎在保姆车里等着叶叙。
她们坐在一起,正聊着最近上映的电影,叶叙带着助理一起上车的时候,她们也只是微微一顿,随后又开始继续聊了起来。
受了冷待的叶叙默默坐到车的最后,听着她们聊天。他看着冷静实则心里焦虑,手无意识地在腿上敲着,目光有意无意地看着苏星星。
可惜,一路上她都没有回头。
眼看着苏星星要跟陈丽莎回房间了,一直不做声的叶叙开口,叫住苏星星。
陈丽莎和苏星星一起回头,叶叙的手在口袋里摩挲着,许多话在心里绕了一圈,最后吐出来的却是:“要不要到我房里坐坐?”
苏星星露出一个微妙的笑容,倒是旁边的陈丽莎猛然笑出声,她有些无奈道:“你这也能追到人,我可真是……”
苏星星目光触及到叶叙,笑了笑,给面子道:“坐坐是吧,那我就去坐坐吧。”
苏星星在陈丽莎暧昧的眼神中朝叶叙走去,叶叙一直等到她走到他面前,才并肩与她往房间走去。
刷卡开门的时候,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门打开的时候,叶叙无声地看了苏星星一眼,苏星星了然,直接走进去。房间里黑乎乎一片,苏星星转头正准备喊叶叙,才发现叶叙一直跟在她的身后,距离太近,她吓了一跳,但是小小的惊呼被掩盖在关门声中。
“嘭!”的一声落下,刚刚那个沉默地男人猛然扑上来,把苏星星压在门边的墙上,动作迅猛,但他却贴心地用手垫在她的背后。
“你在干嘛啊!”苏星星软软说道。她到不觉得疼,只有有点吓到,心扑腾扑腾跳得不停。
叶叙的手臂撑在苏星星旁边,黑暗中看不清对方的表情,这给叶叙增加了不少勇气。他低头问道:“你现在,是我的女朋友了是不是。”
他温热的气息直扑而来,苏星星躲了一下,但人还在叶叙怀里。她手抵着叶叙的胸膛,却没有马上答应:“你怎么都不追我一下啊……”
叶叙微微发愣,苏星星嘟囔着:“我还没谈过恋爱呢,还想要喜欢的男孩子正儿八经追求我一下。”
叶叙:“……”
他满脑子都是喜欢的男孩子这几个字,脸上出现了手足无措的表情,他的手指搓了搓,缓解了内心的激动。再说话,声音有点沙哑:“那我之后给你补上?”
黑暗里,苏星星轻轻嗯了一声。
*
说是要正儿八经追求人,但叶叙一直没有找到机会。
随后几天,他的戏份从早排到晚,根本无暇顾忌着苏星星。偶尔他拍戏的时候苏星星在一边看着,偶尔不知道跑去了哪里,等到吃饭,她又会笑眯眯地拎着盒饭来到休息室。
吃饭的时候,叶叙因为沉浸在戏中,整个人沉默寡言,但苏星星也不嫌弃,凑到他身边讲着有趣的事情。叶叙在这拍戏一个多月,没认识任何一个当地居民,苏星星才来几天就有人邀请她到家里吃饭。开心果如苏星星,没有人能拒绝得了。
晚上的温度很低,苏星星一般都和叶叙窝在房间里,偶尔对对戏,或者听叶叙讲电影。他说话的时候声音格外低沉,像是讲着自己的故事,哪怕表情平静语气还是泄露了不少的情绪。
每当此时,苏星星都会伸手拍拍他。
叶叙饰演的少年,自小在深山里长大。他是被父母抛弃地小孩,被山里的狼养大。五岁那年,意外在山脚下被人带到村里,引起了震动。有人说,这个不会说话的小孩像极了镇上有钱的超市老板。迫于舆论压力,小孩又从村里辗转到了镇上。
这是小孩噩梦的开始。
小镇临山,却鲜有人敢进入深山,因为有一个说法在附近乡镇流传着,那片大山是一个被诅咒过的地方。有人说,进去的人再没有出来过,有人说,很久前曾有人在这里做人体实验,平静的大山底下埋葬着万千尸骨。
而小孩,是从死亡之山出来的人。
他还未懂事,却接受了来自全世界最大的恶意。
故事的开始,是市里的警察接到通知,偏安一隅的小镇,一夜之间变为死镇,只有六个人存活下来。而凶手,则在他们之中。
苏星星陪着叶叙又在小镇拍了五天,她还记得叶叙拍的最后一幕场景。警察带着这六人离开小镇,少年沉默寡言,脸上是惊吓过度后的木讷,还带着点孩子气的惊恐。他普通极了,只有在最后那一刻,他才回头看了看这个小镇。
那个眼神,让站在监视器前的苏星星一下子觉得毛骨悚然。
她第一次感受到演技这个东西,那么真实,明明是他,却又像是变了一个人。
外景拍完,导演在镇上的酒店请大家吃饭,叶叙在包厢里坐了一会儿就离开了。他在经纪人和助理的护送下,坐上保姆车,提前离开了小镇。
在他身后的酒店里,剧组的工作人员议论纷纷。
“叶少最后那一个眼神真的吓到我了!”
“他好歹也拿了一个奖杯。”
“可我听说,他好像入戏太深,已经影响到了正常生活了。”
“听说这次这么快离开就是为了去看心理医生!”
……
这些议论,叶叙都听不到了。夜色下,他跟苏星星坐车离开小镇,准备搭上最近的一趟航班,飞去阳光明媚的热带海岛。
车里很安静,苏星星先打破了沉默,她凑过来了点,仔细打量着叶叙:“现在心情怎么样?出戏了没有?”
叶叙的情绪并没有完全抽离,带入太久,想要脱离,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但是当他听到苏星星的声音,看到她紧张的表情,他觉得一下子回到现实世界,眼里耳里都是苏星星。
他低笑了一声:“我很清醒,苏星星。”
明明情绪一直没有对过,苏星星嘟囔了一句,又听到叶叙低声感叹:“还好有你陪我。”不是表白的话,却一下子戳中苏星星的内心,她心一下子就软了。
她张罗着把自己的毛毯分给叶叙一半:“来,一起盖盖。我跟你说啊,人暖和了心里也就温暖了。”她又不带停地翻出一大堆零食,“来,吃东西!人吃饱了,幸福感也就来了。”
叶叙猝不及防之下被塞了一大堆零食,腿上盖着毯子,上面还散落着各种小零食,旁边是苏星星小嘴叭叭叭的声音。
他觉得自己触及到现实的温度。
“吃啊。”苏星星见他愣住,笑眯眯地又提醒他一遍。
叶叙掂了掂这些零食,心里想的却是,能让他得到救赎,从来只有苏星星而已。
*
第二天上午,叶叙和苏星星成功上岛。
这次的攻略是苏星星做的,她定了一栋带泳池的别墅,占据着岛上最好的位置,在院子里就能看到蓝色的大海。
按照苏星星的说法,美好的事物能让人心情变好。为了能三百六十度接触自然风景,她带着叶叙租了一辆摩托车,天天让叶叙带着她在岛上晃荡。
沿着平坦的山路上山,叶叙突然加速,苏星星在后面激动地哇哇叫,她紧紧抱着叶叙,迎面吹来的风吹乱了她松散挽着的头发,但她丝毫不介意。
“我以前不开心,你就骑车带我到处逛。现在你心里不开心了,我陪你到处逛!”苏星星笑眯眯看向叶叙,“要开心呀,叶叙!”
怎么可能不开心。
叶叙在心里反问自己,没有什么事情能比跟苏星星在一起更开心了。她的活力,她的笑容,她的照顾,都一点一滴治愈着他的心里。
他很认真地看着苏星星,像是要把她的模样记在心里。
“你怎么不回答我啊。”坐在叶叙对面的苏星星嘟囔了一句,饭也不吃了,微抬下巴道:“给个反应呗,叶少爷。”
此刻,他们正在山上吃饭,餐厅是苏星星订的,据说一天只接待一位客人,因此格外适合叶叙此时的身份。
他们一致选择外面的座位,向外能俯瞰海边夜景,而在餐桌两侧的不远处垂下的白色纱帘,印着繁杂的花纹线条,形成一个具有私密性的空间。而在这样的环境下,被餐厅的工作人员用心地用气球彩带装饰,看起来十分浪漫。
坐下的时候苏星星见叶叙打量着周围,也就解释道:“我让他们弄得浪漫一点,没想到弄成这样。”她声音压低了一点,“品味有点跟我不一样。”
……
苏星星食指抵着桌面敲了几下,唤回了叶叙飘走的心思。叶叙轻咳一声,目光看向苏星星:“好,要开心。”
“晚了。”苏星星嘟囔了一声,“你竟然走神了。”
叶叙低声跟她解释:“我只是有地方没想明白而已。”
“什么地方啊?”
“明明是我追求你。”叶叙顿了顿,“怎么感觉好像是你在追求我呢?”
“……”苏星星矢口否认,“才不是呢,我追人才不是这样的。”为了证明自己的说法,她举了几个例子,“如果我追人,我一定会无微不至地照顾他,天天黏着他,然跟他一起吃饭,带他出来玩,还要在他耳边叭叭叭说个不停。”
苏星星一口气说了好几个例子,倒是把叶叙给说蒙了,他愣愣问道:“你说的例子……都对我做过。”
那一瞬间,苏星星想把他脑子撬开看看,为什么平时一个机灵的人在这种事上能这么迟钝,这让她想起过去那么多年叶叙对她做过的傻事。
苏星星心软了,不想要浪漫的形式了,直说道:“所以如果你现在给我一朵玫瑰花,或者什么定情信物,我就跟你在一起。”
“是这样的吗?”
苏星星看见叶叙伸手打了一个响指,两侧纱帘唰的一下落下,露出纱帘后一片娇艳欲滴的玫瑰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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