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木觉得怎么一眨眼之间他就看不懂眼前这一切的发展了。
他沉思了一会儿,拉着凳子蹭到了晏玄景身边,小小声问:“怎么回事啊?”
晏玄景抬眼看了看乱成一团的办公室,抬手扔了个隔绝窥探的术法,十分难得的叹了口气:“意外。”
林木满头问号:“什么意外啊?”
“我就是来送个消息。”
晏玄景手里拿着信笺,上边的字并不多,林木扫了一眼,发现信头起名就是奶糖。
林木心虚的收回了视线。
晏玄景看着手里的信笺,对于自家娘亲已经知道自己拥有了奶糖这么个昵称这件事一点都不意外。
比起着他,他还是更加惊叹于大黑他们过于活泼的思路。
“虽然的确是有那个不知名的妖怪逃到了中原来的猜测,不过……”
不过他是真的没有往那个妖怪其实就在青要山这个方向暗示。
谁能想到大黑这一顿操作猛如虎,骚得连堂堂九尾狐都没能反应过来。
林木小声嘀咕:“那大黑他们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就是……如果一个人他杀过很多人,哪怕是普通人也是能够在见到他的瞬间察觉到危险的,虽然可能会很微弱,但的确会有本能的防备。”晏玄景解释道。
修行者和妖怪跟普通人类自然是不一样的。
就连普通人都能察觉出危险来了,那更不用说感官相对敏锐许多的修行者和妖怪了。
他们能够察觉到一个手沾鲜血的人身上牵扯的因果和怨气,这种因果和怨气重了,就会影响到身处在这个人周围的人。
轻微一点的会让人做噩梦,严重一点的,就会直接让人产生可怖的幻觉。
这世间没有人没干过任何一件亏心事,但凡心里有一点点空隙,那就会一发不可收拾。
这种幻觉又没有办法打散,更加没有办法消除,最后逼疯人甚至是逼死人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那个不知名的妖怪在大荒里杀妖屠城的,手中沾染的血腥和怨气不在少数,他又不是帝屋还身负功德可以缓和压制。
如果真的是他呆在了青要山里,那昨晚集体闹鬼的反馈是完全贴合实际,非常有可能发生的。
林木听完了也还有点似懂非懂的,但重点他还是迅速的抓住了:“不是那个妖怪在作怪吗?”
晏玄景沉默了好一会儿,摇了摇头:“……不是。”
“那是怎么一回事?”林木十分茫然,“真的闹鬼?”
“……也不是。”
晏玄景本来没准备跟林木说这事儿的,毕竟大半夜没事干带着帝休溜到山里去吓人这种事,说出来多幼稚。
哪怕他本意其实是去踩点的,但仍旧掩盖不了幼稚的本质。
晏玄景面无表情的,十分严肃的说道:“昨天夜里我跟帝休前辈去了一趟山里,给山里那些人类讲了几个睡前故事。”
帝休其实不是不能收敛的,只不过这棵树有点恶趣味,所以一直捧着一些惊悚恐怖故事在那里毫不收敛的阅读,他不仅阅读,还要带上力量,美其名曰分享快乐。
虽然事实是根本没有人想要跟他分享这份快乐——除了林木那个胆大包天、见到妖怪第一反应是大哥你真好看、热爱鬼故事、胆敢一个人勇闯荒郊野外的妈妈。
可是帝休是不在乎的。
有没有人从中得到快乐无所谓,他快乐就可以了。
撑死了在自家亲儿子面前收敛一点,至于别人?
那跟他有什么关系。
是结了仇的人那就更加没关系了。
林木张了张嘴:“我记得你今天一早才回来。”
晏玄景点了点头。
帝休的鬼故事讲得还挺有仪式感的,比如晚上什么时辰就讲什么时辰的事,到了晨光微熹的时候,一些故事就不合适了,毕竟绝大多数鬼故事都发生在夜晚。
这也是为什么天亮的时候大黑才接到电话。
那当然是因为在帝休讲鬼故事的时候,电话根本打不出来呀!
你见过哪个鬼故事发生的时候能拨出电话的——哦,也不是没有,只不过接电话的并不是该接电话的那个人就是了。
如果不是林木起床到处找奶糖来了,帝休甚至满怀兴致的讲起了《寂○岭》,压根没准备回来。
林木:“??”
林木:“……”
你们有毒吧。
“幼稚。”林木小声说道。
晏玄景偏头看了他一眼,十分赞同的点了点头:“帝休前辈幼稚。”
林木看向晏玄景,眼神微妙:“你也幼稚。”
“我没有。”晏玄景给自己正名,“我是去踩点的。”
林木问:“踩什么点?”
“去看看谁身上带着帝休前辈的本体。”晏玄景答道。
说来那些过来打过申请的大家族的人也是运气极差,刚好撞上林木请假的那一天。
不然他们当场就能发现林木这棵长得跟帝休有七分相像的小树苗,从而意识到不对了。
林木追问晏玄景:“你找到我爸爸的本体了?”
狐狸精点了点头,看了看办公室里的大黑他们,说道:“没有,他们藏起来了,不过问题不大。”
本来还以为要等到封山程序走完才可以动手,万万没想到还能有这样的操作。
一直以来,是他小看大黑这种小妖怪和人类了。
林木对全局的掌控力不如晏玄景那么厉害,在知道了前因后果之后,只问道:“那这算好事吗?不会打乱你们的安排吧?”
“是好事。”晏玄景点了点头,从林木那里要来了帝屋的联系方式,抬眼看向抱着一大堆阵盘火急火燎走过来的大黑。
林木因为长得跟他爸爸十分相像,被晏玄景安排留守在了办公室里。
放起阵盘来需要不少时间,好在如今人类的交通通讯手段相当发达,到大黑他们把阵盘都放好地方之后,上头紧急加派的人手也刚好到了位。
他们也没有通知里边的人,非常干脆利落的启动了布置好的阵盘。
在这一切搞定了之后,晏玄景揣了一根帝休的枝条,满山溜达,闹得鸡飞狗跳,在日落之前终于闹到这些人都准备先出山静观其变了。
晏玄景把帝休的枝条还回去,好整以暇的等在了阵法的出口。
像这种大型法阵的好处,就是不怕里边有人搞破坏。
要真有人搞破坏,破坏了一片还有另一片能继续运作,一环套一环,哪怕把整个阵法内部都夷为平地,那也有最外圈的几个能维持运作,很难一口气全部解决掉。
九尾狐带着大黑他们几个等在门口,那边几个做文职类型的公务员已经摆开了桌子,抱着笔记本电脑打开了软件,随时准备进行记录工作。
另外几个新来的人手,则训练有素的在边上搭起了帐篷,揣着一堆一看就十分专业的工具抬脚进了山。
晏玄景目送着这群人类进山,正要收回目光时,进山的第一批人类就从阵法里踏了出来。
这是一批零碎的散人,总共六个,面色苍白神情憔悴,眼底泛着睡眠不足的青黑。
晏玄景目光轻轻擦过他们,没有察觉到什么异常,便挪开了视线。
大黑带着几个人类上前去,给这群没报备的人挨个记录下来,然后进行盘问和处罚。
面对这些人类,就连大黑也算得上是很厉害的妖怪了,根本用不着晏玄景出面。
虽然主要是因为大黑是在地府里历练过,不仅坚强的活下来还成了精,但如今人类的修行者大多弱小也是不争的事实。
他们所处的地方在还在阵法内,没过多久,就接二连三的有人从别的地方被传送到这个出口来。
最先选择放弃的大多是些零散户,那些大家族倒是暂时还都没出来。
一直到月亮挂上了夜幕,才终于有个大家伙从里边走了出来。
他们这种家族倒也没有跟这些公务员交恶的意思,一个个机灵得很,上来就给大黑他们递了几棵灵药,小声问道:“同志,你们这怎么回事啊?怎么还封山了?”
大黑看他一眼,嬉皮笑脸:“哦,因为听说里边有龙脉。”
那几棵灵药被摆在桌子上,没人去碰。
来人微微僵硬了一瞬,但马上反应了过来,露出惊讶的神情,说道:“有这事?!”
大黑收了笑,说道:“是啊,还不仅是龙脉呢,最近大荒里那个作恶多端的妖怪知道吗?他现在说不定就在青要山里,这两天不闹鬼吗?你猜为什么闹鬼?”
来人闻言,大惊失色,连连道谢之后扭头回了山里,急吼吼的样子,大约是去通知同族的人了。
晏玄景站在一旁的角落里,沐浴着月光。
不知道是不是最近跟两棵帝休颇为亲近的关系,月华也开始照顾到他了。
现在他没有待在林木和帝休身边,也有零星的几点月华落下来,在他身边飞来飞去。
虽然很少,但也聊胜于无。
那边没过多久就喧喧嚷嚷的来了一大堆人,把那些零零散散的散户都挤开,占据了最前边的位置。
这群人的关系似乎并不多融洽,一边走过来还一边在对彼此冷嘲热讽。
晏玄景衣兜里的手机震了震,他摸出手机,垂下眼来看了一眼,发现是帝屋发给他的消息。
说是摸到了帝休的两块本体和剩下的残魂,正在赶来的路上。
晏玄景冷酷的回了个句号,表示已阅。
帝屋捧着手机,看着晏玄景这个十分冷淡的句号,转头看向晏归,说道:“你儿子怎么一点都没学会你这股骚劲儿?”
晏归蹲在帝屋旁边,叼着根油炸火腿肠哼着歌打着刺○战场,掐着嗓子对着手机一口一个小哥哥带带我,被帝屋这么一说愣了好一会儿,抬脚就踹了过去:“你说谁骚呢?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你现在这狗样子是谁在帮你,你说谁呢你!”
“反正不是说我自己。”帝屋说道,催促晏归,“你赶紧的,我们快点回去了。”
“我呸!”晏归吧唧吧唧把火腿肠吃完,变回原形,一脚踢开了准备跳到他背上去的帝屋,反口叼住了帝屋的衣领,一飞冲天。
帝屋被凛冽的风吹成了一个滴溜溜的陀螺,险些没被衣领给勒嗝屁。
“操,晏归你个王八蛋!”帝屋骂骂咧咧的跳到了晏归的一只前爪上。
晏归甩了甩爪子,发现没把帝屋甩出去之后重重的哼了一声:“污言秽语!”
帝屋冷笑一声:“你再哔哔我把你打游戏装妹子装到了八个老公的事情告诉你媳妇。”
晏归浑身一震:“你他妈怎么这么恶毒!”
帝屋坐在晏归前爪上看着下边倒退得飞快的景色,不疾不徐:“看来你还希望我告诉你儿子。”
晏归哽了两秒:“……这几千年,你变了不少。”
帝屋扔了个挡风的术法,摸出手机来,一边给晏玄景发消息,一边说道:“那是,我现在可是有着许多惨痛经历的成熟妖怪。”
晏玄景感觉到手里手机嗡嗡的震了好几下,他低下头来,看到帝屋噼里啪啦的发了一串消息过来。
主要内容是让他学习一下他爹的,骚十个八个老公回来,并附赠了晏归打游戏装妹子跟人语音还幻化出了女性形象跟人视频聊天的小视频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晏玄景挨个打开看了,发现八个小视频里他爹有八个不同的人设、不同的长相和不同的声音。
堪称戏精本精。
晏玄景:“……”
虽然他早已经习惯晏归挂着男男女女的脸出去造作的行径了,但有的时候……真的不是很想承认这是他爹。
晏玄景正准备回复,正巧听到那边有一个人类得意洋洋的说:“被幻象吓成这样不是你们自个儿没用么?我们可没有受到丁点影响。”
晏玄景听完这话,眯了眯眼,将手机放回了衣兜里,披着一身落在他身上的月华迈步走了过去。
能够抵挡帝休力量的,只有帝休本身。
他一边走着,一边缓缓的放开了一直收敛得天衣无缝的妖气。
一群人类瞬间警觉的转过头来,看向一步一步走过来的妖怪。
他那一身气势极其惊人,宛如山岳又像是黑沉沉铺过来的天幕,这些有着些许道行的人类隐隐约约得以窥见滚滚的妖气凝成了一只巨大的狐狸,九条尾巴交叠着,慵懒的趴在虚空之中。
它转头看过来,露出橙红色的兽瞳,俯视着地上的人类,眼中尽是注视这蝼蚁一般的平静和无声无息的杀意,让人乍一对上视线就几乎要晕死过去。
晏玄景走到刚过出声的那个人面前,抬眼扫视了一圈他和站在他身后、明显处于同一阵营的人类。
“把二十三年前你们拿走的东西,还回来。”晏玄景平静的说道。
大黑一掐大腿,哆哆嗦嗦的说道:“怎、怎怎怎么回事啊!”
“严格来讲,他们伤害了我家的长辈。”晏玄景微微偏过头,看了一眼大黑,说道,“这是私仇。”
晏归远远的看到了青要山的新布下的大阵,还有大阵边上属于他儿子的狂野妖气。
他满头问号:“怎么回事儿啊这?”
“……”帝屋拿着手机沉默了两秒,小声嘀咕,“总不能是我把你的骚视频发给你儿子的缘故吧?”
晏归:“?”
晏归:“你他妈?”
晏归面无表情。
晏归一脚把帝屋踢了出去。
晏归看着飞出去的帝屋,开始认真的思考杀树灭口的可能性。
老子当初怎么就不干脆跟着那群小蹄子一起反了水算了呢?
帝屋这瘪犊子到底有哪里值得他千辛万苦来救的?
死了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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