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泽十一年九月底,御驾奉皇太后凤驾,并一干嫔妃、皇子公主浩浩荡荡回到了紫禁城。
秋末冬初,万物萧索,紫禁城里更是没什么看头。
更令人不习惯的是,卫嘉树一回宫,就分外觉得这长秋宫西偏殿怎么这么窄小?
唉,由奢入俭难啊。
在大宣宫,她住在清凉殿的正殿,那殿宇宽阔敞亮,论面积至少有两个长秋宫西偏殿那么大,比起长秋宫正殿也不遑多让。
更要紧的是清凉殿前的庭院也极为开阔,一打开殿门便是满院葳蕤,足以让小爱撒欢。
而且自从有了身孕,卫嘉树身边也添了些专职照顾她饮食起居的嬷嬷、宫女和粗使太监,这人手一多,偏殿瞧着便有些拥挤了。
卫嘉树叹了口气,低头瞅了一眼自己圆润的肚子,肉肉这几个月住在她肚子里倒是格外安生,即使胎动,也不会猛地踢一下。
倒是最近叶采女倒是有些遭罪,似乎是快临盆了,肚子里的孩子动不动踢腿伸脚,闹得叶采女都睡不安稳。
而卫嘉树的产期约莫在今年年底到明年年初,这会子内务府已经备好了接生嬷嬷,每隔几日便会来长秋宫看看她的胎位。
至于叶采女那边,接生嬷嬷已经是每日必去储秀宫看顾。
毕竟是两个嫔妃身子都重了,内务府也是处处谨慎伺候着,生恐出了岔子。
初冬的天儿还不算太冷,但热水已经涌入了东西六宫的暖气片内。
绣儿领着两个针线宫女正在暖气片旁边忙活着针线活,如今她肚子大了,从前的许多衣服都没法穿了,今年的冬衣这会子少不得提前预备着,还有她腹中孩子的小衣裳,也要开始预备了。
自然了,针线局那边儿也领了长秋宫赏赐,也正忙活着做冬衣呢。
卫嘉树这里倒是有不少上等的缎料和新贡的好皮子,内务府按照份例,早早就送来了,昨儿皇帝又赏赐了一批上好的紫貂和狐皮。
虽说皇帝跟她闹冷战,但一直还算厚待她。虽不及得宠的时候赏赐多,却也胜过一般嫔妃了。
也因此,后宫嫔妃并不敢轻视她,加之有丽妃照拂,日子倒也过得安宁。
卫嘉树极喜欢那雪狐皮,望之如雪,绒毛丰密,用来做斗篷或者披风的里子都是极好的。
因怕她受寒,英落催促着针线局先制了一件紫貂里子的披袄给她御寒。
“小主,到了冬日,这天日冷得可快了。针线局虽是赶工,不过针脚倒是十分细致,只不过这玉兔衔花暗纹缎的面料略显素净了些,回头还需再整治一身鲜亮的年节衣裳才好。”
卫嘉树倒是觉得极好,紫藤灰色的暗纹缎,颜色十分耐看,披袄是方领对襟的款式,用了赤金梅花嵌珍珠的子母扣,如画龙点睛,袖子则只是半袖——说是半袖,其实也有七八分了,不会太短,又格外显得利落。
卫嘉树满意地点了点头。
“对了小主,您的身孕也六个多月了,按照规矩,怀胎七月,娘家的母亲可以入宫探视。”英落低声道。
卫嘉树苦笑:“你是知道的,我母亲早逝。”——她穿越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是个丧母的小可怜了。
英落道:“奴婢知道,奴婢只是想着,您也可以求求皇上,让您见见其他的母族女眷。”——皇上已经两个月都没来看小主了,英落着实忧虑。
皇上这两个月明明还厚待小主,路惟忠也隔三差五便去御前禀报小主的胎像,可见皇上心里还是有小主的。
既如此,小主何不趁机去求求皇上?
卫嘉树摇了摇头:“还是算了吧。”——跟皇帝打交道,让她头疼。更何况,她连续拂逆了皇帝两回,皇帝约莫是真的冷了心,只怕未必愿意见她。
大冷的天,她可不想去碰钉子。
话刚落音,琉璃珠帘就被一只红酥手兀自挑开:“什么算了?”
来者仪容明丽、笑语嫣然,可不正是丽妃么。
卫嘉树忙起身,敛衽一礼。
英落姑姑忙道:“回丽妃娘娘的话,奴婢正跟小主说及母族亲眷入宫探视有孕嫔妃的惯例……”
卫嘉树忙补充道:“主要也是因为我母亲早已去世,我也着实没什么可见之人。”
听了这话,丽妃略一沉思道:“虽说本朝后宫的确有这条惯例,哪怕母族女眷身无诰命,依例在嫔妃有孕七个月之际,也是可以入宫探视的。”
“不过叶采女倒是婉拒了这条恩遇。”丽妃又道。
似乎是叶采女母家寒微,生恐家中女眷入宫失了规矩、沦为六宫笑柄,所以叶采女索性婉拒了。而皇帝,为了安抚叶氏,之前已经命人赏赐了叶家金银田宅。
丽妃道:“你若是也不打算见家中女眷,本宫倒是可以替你去求皇上,给你母家一份厚重的赏赐。”
给母家赏赐,也就等同给卫勋赏赐。
想到这个渣爹,卫嘉树本能地相当不情愿。
可是若连这份赏赐都没有,只怕后宫嫔妃还不知背后如何非议。
卫嘉树只得道:“那就劳烦娘娘了。”
说着,卫嘉树忙叫人奉上茶水点心,丽妃饮了一口茶,才继续道:“对了,本宫此来,其实因为你宫外的母家托人送了家信来。”
说着,丽妃身边的福佑嬷嬷连忙将一封红蜡漆封的信件双手呈上。
卫嘉树暗暗蹙眉,家信?那便是卫渣爹给她的信了!卫嘉树实在没兴趣看这种玩意儿,想也知道,卫勋十有八九是想让她这个女儿,向皇帝为其求官。
忽的,卫嘉树忽然发现,那红蜡密封之处有些不大对劲,瞧着像是被人打开之后,然后再一次蜡封的样子。
丽妃低声道:“进了宫的信件,少不得被层层检查,你不必介怀。”
卫嘉树脸色一黑,也就是说这封信已经不知被多少人看过了?
丽妃忙又道:“本宫自是不曾看过,这信送到本宫手上的时候就已经是这样了。本宫倒是私底下问过,似乎是御前的人经手过。”
也就是说,狗皇帝看过了!
卫嘉树心里那叫一个窝火,这就是古代、这就是封建皇权!说什么喜欢,却连她个人隐私都毫不尊重!!
卫嘉树忍着怒火,撕开了信件,她倒是要看看,卫渣爹想求什么官职!!
撕开之后,里头是足足三页信纸,这卫勋的字写得倒是端正清雅,不愧是旧儒学举人出身!
只可惜,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这家信,三页里头两页都是陈述父女亲情的废话,然后是半页的家中琐事儿,最后半页才是正题!
卫嘉树看得蹙眉,“我父亲月前突然荣升了赤县县丞。”
虽然早年卫勋也做过县丞,但因为贪污丢了乌纱帽,这样的污点举人,举人还能再谋到官职?!
她原以为卫勋是求官,没想到已经当官了,而且卫勋貌似还以为是她这个怀有龙胎的嫔妃女儿在皇帝枕边吹了风。
丽妃笑了笑:“原来是报喜的家书。”
卫嘉树不禁嗤笑,“这哪里是报喜,分明是给我找事儿!”
说着,卫嘉树忙将最后一页信纸递给了丽妃,“娘娘瞧瞧便知道了!”
赤县属京畿,哪怕是县丞,也算得上是肥缺了,凭卫勋自己的本事,怎么都没可能谋到这等职位!
而且信的最末了,卫勋还提及了宫中的夏贵妃,还叫她给夏贵妃求情!!
卫嘉树恨得牙根痒痒,好啊,夏贵妃被禁足数月,承恩侯夏衍以告老求情未果,自此许久没动静,没想到憋了这样的坏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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