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细细密密的轻吻, 落在了菩珠的面庞之上。
她的弯眉、闭着的眼皮子、长翘的睫毛,俏丽的鼻头、樱唇……一一亲过, 那吻又沿着她的白腻颈项一路往下,留恋不去,渐渐地加重力道,最后变成了啃啮……
睡梦里的菩珠终于被来自胸|口的这种略痛又带痒的感觉给弄醒了。
她还困,好困……
根本就睁不开眼。
昨夜真的太累了,她现在什么都不想要……也不想他碰她。
她只想继续睡觉!
她闭着眼,缩了缩脖, 躲他, 发现躲不开,便胡乱抬手, 推开他压过来的脸,自己翻了个身,从他怀滚了出来。
这下终于解脱了。
她趴着, 脸压在枕上,打了个哈欠,继续呼呼大睡。
李玄度望着她留给自己的一片背影:乌黑的长发凌乱地散在雪白的肩背之上, 皮肤娇嫩得好似吹弹可破,细细的腰肢,看着弱不禁风,仿佛他一折便就能断,其实却如早春吸饱了雨水的柳枝, 柔韧得超乎他的想象……
他望着,渐渐地出神。
和她成婚已经一年多了, 在一起的次数一只手伸出来五根指头就能数得过来。
他竟会日日过宝山而不入。简直是暴殄天物,蠢不可及。
他眼底的眸色变得愈发暗沉了, 忍不住朝她又伸出手,掌心轻轻地贴了上去,慢慢抚触,体味她清早之时那温暖的柔腻肌肤带给他的感受。抚了片刻,又觉不尽兴,把脸凑过去,张开了嘴。
还是又痛又痒!
他想干什么……
菩珠烦恼,伸手胡乱地摸,想扯来被子蒙住自己,口里含含糊糊地抱怨:“不要!我困……我还想睡觉!”
李玄度哄她:“你继续睡便是,别管我,我就亲亲你……”菩珠忍了片刻,实在忍不住了。
他这样,她根本就没法睡觉,尤其是今早,她真的还很困。
来了这里之后,他不是天天忙碌、日日早起,她醒来就看不见他人吗?
现在她好怀念那种醒来看不见他人影的感觉。
她终于挣扎着睁开了黏腻的眼皮子,望了眼窗外透进来的明亮曙色。
来这里之前,她便在父亲的日志里看到过记载,道西域这边,日出日落的时辰比关内原要迟得多。夏日往往亥时方完全天黑,至秋冬,日落虽比夏日提早些,但日出亦会相应推迟。
如今入秋了,看这曙色,照她来这里后的经验推测,早已过了辰时。
他以前从没起得如此晚过。何况此刻,虽然人在后头,但连她都听到坞堡外隐隐飘来了阵阵士卒早操发出的吼叫之声。
她不信他听不见。
倘若换她做了都护,下属都早早地操练了,她怎可能充耳不闻躲在这里偷懒?
勤奋不怠,作吏卒之表率,这难道不是一个最高长官应当以身作则的基本素养吗?
这才几天,他竟又如此懈怠了。简直如同从前那样,咸鱼附体。
如此下去,怎么能行?
她对他更不满了,再次推开他,这次用了力气。
他没防备,一下被她推开,跌回到了枕上。
“不早了,大家都去操练了!殿下你还不起身?你今日无事?”
李玄度见她看着自己一脸的嫌弃,略觉心虚,转念一想,又理直气壮了:“叶霄都能休息三日,今日还在休息!我不就晚了些,怎就不行?”
菩珠快要被他气笑了:“他新婚!你和他比?再说了,不是你自己放他假的吗?”
她说完,见他就是躺着不动,索性不理他了,自己坐起来寻衣裳穿,口道:“罢了,你要睡自己睡。我起身了,我今日有事……”
李玄度仰在枕上,见她就要丢下自己了,眼前不禁浮现出昨日那个上术王姊陪在叶霄身边含情脉脉看他的一幕。
那满心的喜欢和崇拜之情,连他这个外人都清清楚楚地感觉到了。反观自己娶了她,新婚之时,她对他何曾有过这般的待遇?从嫁他起,不是在算计他,就是在逼迫他……
莫说那时,便是现如今,这一刻,她对他还是半点儿也不温柔贴心……
李玄度心一阵发酸,酸得厉害,见她已是自顾穿好衣裳,把她的身子裹得严严实实,丢下他往床沿爬去,眼看就要下床了,略略抬了抬脚,勾住她腿。
菩珠被他绊倒,一下扑到了他的身上。
温香软玉一跌入怀,他便一个翻身,顺势将她压在了身下。
菩珠在他身下使劲地扑腾,命他放开自己,倒惹得他来了邪性,非但不放,低了头张嘴,隔着层衣裳,往她的胸|尖尖上狠狠地咬了大一口,咬住了,不松齿。
菩珠吃了一记大痛,若不是人在床上正被他压着,必已是跳了起来。
她“哎呦”一声,抬手便打他,骂他坏人,要他立刻松开她。
他“嗤”地一笑,抬额看她,眼底眸色闪烁,如暗波流转,慢慢地松了齿,在她衣襟上留了一个口水印。
“我坏,今日你才知道?”他的嗓音又低又哑,叫人听了心底打颤。
平日他总一派孤冷的模样,此刻这般罕见的神态和情韵……倒叫菩珠忽然想起了从前在京都紫云观见到的那个黄昏向雨独酌壶酒的他,亦是这般衣衫不整,放浪不羁……
不知为何,她头皮忽然一阵发麻,方才被他咬过的那处也慢慢地痒了起来,好似……要他再咬上一口,方能解这痒意……
她咬了咬唇,直叱他名:“李玄度!”
他懒洋洋地“嗯”了一声,一臂曲肘,撑在她的肩畔,手支住了他的头,微微歪着张俊脸,睨她。菩珠声音变小了:“……你再闹我,我生气了……”话音未落,便睁大眼睛,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脸朝着自己慢慢地压了下来,直到他的唇和她的碰在了一起,轻轻地亲了一下,犹如蜻蜓点水,一连这般亲了好几下,她的心便也跟着跳了好几下,好似亲落在了她的心头之上。
最后他吻住了她。
菩珠很快就没了思想,脑子里空洞洞的,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喘出气来,好似听到他在耳边问自己:“姝姝昨晚快活吗?”她面庞红扑扑的,闭着眼,点了点头。
“还想要吗?”他低沉的声音在继续勾引她。
她的眼睫颤抖得厉害,再次点头。
“抱着我!”他命令她。
她立刻抬起双臂,紧紧地搂住了他的肩背,忽然这时,门上传来一道仿佛带了点犹豫的叩声,骆保的声音随之响了起来:“殿下……殿下……你醒了没?”
李玄度被打断了,停下,慢慢地抬起头,没好气地应:“何事?”
“左司马一大早就在前头等……等着殿下,说昨日殿下要他今日引殿下去巡视烽障的。方才他问了好几遍,殿下去了哪里,奴婢见不……不早了,就过来问问――”
他睡在外头,自然不知昨夜之事。
一早他疑惑不解,心想秦王又不象叶霄那样新婚燕尔,搞不懂他怎的今日如此起晚,便一趟趟地来看,门却始终关着,加上又被催问,于是过来叩门。
他服侍了李玄度多年,方才一听他声音的语调,就知他不高兴了,怀疑自己时机来得不对,有点慌神,说话自然也就结结巴巴了起来。
李玄度面露懊恼之色,迟疑了下,道:“你去告诉他,改成明日……”
菩珠听得一清二楚,方才那被男人勾得没了魂的脑子一下清醒了过来,睁眸,使劲推了推他,打断了他的话,隔着门对骆保道:“你去告诉他,让他再稍等片刻!殿下他马上就好,立刻出去!”
骆保应声去了。菩珠催李玄度起来,出去做事。
他觑了眼她的脸色,叹口气,爬了起来。
菩珠下了床很快穿好衣裳,回过头,见他还跟个没头苍蝇似的到处找他的衣物,摇了摇头,
走过去替他找了出来,再帮他一件件地穿戴好。洗漱过后,他胡乱吃了几口东西,匆匆走了。
这一天,李玄度在张石山的陪同下,走遍了附近百里内正在修复的所有五个燧障,等回来已经不早了,过了戌时,太阳却刚下山,光线还很亮,他便顺道又去了屯田,察看田地和水渠的修复。
张石山手下的一个有着丰富屯田经验的老农吏向他汇报情况,道一切进展顺利,再过些天便能播种小麦。至于粟稻,只能先留出地,等明年春来再开垦播种。
李玄度勉励了一番众屯卒,这才结束一天的奔波,回往坞堡。
早上李玄度走后,菩珠也没闲着,去看望那些搬迁回来的当地居民。
张石山已派人帮他们修理因多年无人居住而废弃坍塌的房子,还没修好,这些人便先落脚在了坞堡外围的一些空房子里。男人都去修房了,剩下的七个女人里,有几个寡妇,还有十来个孩子,全都又黑又瘦,几人皮肤生了疥疮,小女孩的头发里也爬满虱子。
菩珠叫来医士给她们治病除虱。又见几个小女孩身上的衣裳实在破烂,布头几乎一碰就碎,有几个甚至连衣服都没有,身上穿的东西是用树皮和草根编织起来的,几不能蔽体,于是当天便和阿姆还有王姆一道,用旧衣改出了几件衣服,领她们洗澡,洗干净后,给她们换上了衣服。
她忙了一天,黄昏才回到后院,见李玄度还没回,想等他回来了一起吃饭,便先去洗澡,洗完穿了套碧罗襦裙,和阿姆一道坐到院葡萄架下铺着的一张地衣上,倚靠一张矮脚小案,在黄昏漫射的余光里,一边纳凉,一边晾干长发。
这个小院里生着一株野葡萄树,多年无人打理,匍匐在地,疯长枝蔓,却不结果。菩珠住下来后,没砍掉,给它搭了个架子,将葡萄枝引了上去,几乎蔽满了整个院落的上空。现在院子收拾得整整齐齐,只住着她和李玄度还有阿姆三个人,十分清净。
她才坐下来没一会儿,骆保便就来了,殷勤地请阿姆去一旁歇息,说他来替王妃打理头发。
阿姆便让出位子,去了灶房。
自从阿菊回来后,王妃的一些近身服侍之事便轮不到骆保了。到了此地,他连这个院子也挤不进去了,住在隔壁,心未免失落,此刻瞧准机会终于争宠成功,心情大好,帮她擦干长发后,取了梳子,替她慢慢地梳理了起来,梳着梳着,又称赞王妃头发丰美。
菩珠在地衣上抱膝而坐,笑着和他闲聊:“你最近在忙什么?”
骆保道:“原本服侍殿下和王妃,如今殿下日日忙碌,见不着人,王妃也有了阿姆,用不到奴婢了,奴婢无事可做,只好跟着那些粗人练武,还被那个姓张的大青脸给骂了,说奴婢碍手碍脚。奴婢以前跟着殿下也练过的,殿下都未骂过奴婢……”
菩珠听他语气委屈,忍着笑鼓励:“练武好,你没事多去练。要是担心张右司马,我和殿下说,叫殿下吩咐一句张司马就是了。”
骆保勉勉强强地应了一声。
菩珠又问叶霄和若月王姊,说自己这两天都没看见他们。
骆保终于重新提起了劲头,道:“是啊,奴婢这两天也没看见!就只遇到王姊带过来的一个傅姆往他们屋里送饭去。叶副都尉不是还有一日婚假吗?贺五那些人今日都在背后设赌局了,赌明日叶副都尉还会不会露面……嗳,奴婢也是想不通了,这两个人日日夜夜对着一块儿,到底有何乐趣,他就不会腻吗?”
菩珠掩嘴笑:“腻不腻不是你说了算!你莫掺和!”
骆保嘿嘿一笑,挠了挠头:“奴婢晓得,也就是好奇,随口说说罢了……”
李玄度望着院暮光里的这一幕,听着她发出的笑声,不觉地停下了脚步,靠在院门口,直到骆保抬头看见了他,惊喜地唤了一声,方迈步走了进去,说肚子饿了。
骆保立刻一溜烟跑去喊开饭。待用了饭,李玄度一袭宽袍沐浴而出,见她还坐在葡萄架下,正在剥着一盘葡萄,走了过去,赤足踏入,坐到她身侧,抬手握住她的一把秀发,深深地嗅了一口发间的香气。
菩珠问他今日去了几个地方,累不累,听他说把马都跑得口吐白沫,险些累死,示意他躺下休息。
李玄度便顺势靠着她仰了下去,头枕在她的腿上。
菩珠呶了呶嘴:“那边不是有枕吗?”
李玄度顺手拿起近旁丢着的一册她读过的书,就着葡萄架上透下的最后一点黄昏余光,随意地翻了几下,口道:“那个太硬,我不睡!”
菩珠只好由他了,叫他张嘴,往他嘴里塞了一颗刚剥出来的葡萄。
他吃了一颗,说:“这里也有冰?”
“哪里来的冰。是后头有个以前打的水井,涸了多年,清理掉里头堆积的淤泥和杂物,竟也出水,淀了些天,阿姆说水能用了,不但清冽,更是凉爽。葡萄便是放在井里湃过的。”
他哦了一声,又吃了一颗她喂的葡萄,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了几句,菩珠想起叶霄的亲事,心里好奇,便问:“那日你到底如何和叶霄说的,他答应娶王姊?”
那日李玄度对叶霄说,为了让上术国放心,也是为了解决都护府初来乍到的困难,他们这边,必须得有人娶上术国的王姊,这是任务。他觉得叶霄很适合,正好也可以解决人生大事,一举两得。谁知叶霄推脱,他就又说,原本是他自己打算纳的,但王妃极力反对,绝不容许他纳侧妃,他怕后强纳,后院不宁,无奈作罢。
自己既纳不成了,总得有人来完成任务,上术国正好对叶霄十分满意,所以人选非他莫属,他非娶不可。
便是如此叶霄最后才点了头。
李玄度听她追问这个,自然不说实话,眼睛只盯着手里的书:“他都这年纪了,有这么好的事,为何不应?”
菩珠想想好像也对,想到叶霄和王姊成亲后浓情蜜意,两人如同天造地设,心里也是欢喜,又喂了他一颗葡萄。
李玄度吞了下去,用平淡的语气问道:“你那日对王子说的,都是真的?”说完悄悄看了她一眼。
菩珠回忆了下,便明白了他的所指。一边继续剥着葡萄皮,一边道:“我不这么说,他如何安心?难道说殿下你不可靠?”
李玄度一顿,手跟着飞快地翻了几页书,又仿佛漫不经心地问:“那你那日为何不答应王子”
菩珠道:“殿下你可算是奇货可居,上术却一小国,且刚来就答应这种事,有些不妥。至少也要等到日后,遇到了一两个大国,若还有联姻之需,到时再予以考虑。殿下你说呢?”
她说完,再次喂食刚为他剥好的一颗葡萄,却见他紧紧地闭上了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书,忽然拿书压住了脸,闷闷地道:“不吃了,我饱了。”
菩珠再也忍不住了,笑个不停,拿开了他压脸的书,哄他张嘴。
他起先一动不动,忽然张嘴,连着葡萄,一口咬住了她的一根手指,叼住了,含在嘴里,慢慢地舔去她指上沾着的葡萄汁。
菩珠只觉手指被他的舌给裹住了,又热又软,舔得酥酥麻麻……这感觉仿佛随着手指透入了骨髓,又传遍全身……
她终于反应了过来,飞快地抽出自己的手,背在身后。
他睁眸,从她腿上坐了起来,凑了过来,张嘴含住了她的唇,深深地吻她。良久,在结束了这个带着甜蜜的葡萄汁味道的接吻后,额头抵着她的额,低低地问:“你是想我日后也吃别的女子剥的葡萄,咬她手指,像亲你一样地亲她嘴吗?”
她的呼吸变得又湿又热,摇头。
他用鼻梁亲昵地蹭了蹭她发烫的面颊,用催眠般的语调继续催促着她:“我要你说。你要不要?”
“不要……”
她红着眼睛,终于说道。
李玄度的眼终于泛出了一缕得意的暗芒,说:“那你记住,日后都要这样。”
她说好,乖巧无比。
他再也忍不住了,将她一把抱了起来,抱进屋,掩上了门。
白昼终于消尽了它最后的一点光芒,夜幕再一次地降临。
夜风吹过,头顶的葡萄叶簌簌作响。
阿菊坐在葡萄架下,手摇着一柄蕉叶扇,唇边噙着微笑,想着明日该做什么好吃的,才能把她的小女君养得再胖一点。
叶副统领的新婚夫人,看起来就很好生养的样子,阿菊心里很是羡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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