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又是一个无眠的夜。
杨羽裳躺在床上,眼睁睁地瞪视着窗外,今夜月色很好,榕树那茂密的枝叶,影绰绰地耸立在月色里。透过那些树叶和枝桠,她可以看到远处天边的几颗星星,在那高高的清空中闪耀。她凝视着,心里空空荡荡的,似乎没有什么思想,也没有什么欲望。她的心灵是一片沉寂与寥落,她的头脑像一片广大的荒漠。
自从摔电话机那夜之后,到现在又是一个星期了。一个星期!俞慕槐始终没露过面,也没来过电话,她不愿再去想他了。这个星期她过得很充实,几乎每天和欧家兄弟以及俞慕枫在一起。慕枫也曾对她说过:
“我哥哥问起你。”
“是吗?”她漫不经心地,“他问我什么?”
“问你是不是很开心?是不是有男朋友了?”
“你怎么说呢?”
“我告诉他你从没缺过男朋友!实在多得数不清了!现在,有个欧世澈正在对你发疯呢!”
杨羽裳笑了。
“他怎么说呢?”她再问。
“他呀?他就那样笑笑走开了!”
就是这样,那俞慕槐对她忽然撒开了手。他不是也约会过她一阵,也来往过一阵的吗?怎会这样无疾而终的呢?她想不明白,但她已决定不再想了。那个傻瓜,那个木头,那个自以为了不起的混蛋!让他去死吧!她恨他,她希望他有一天会被汽车撞死!
是的,她决心不理俞慕槐了。是的,她生活得很充实。但是,她开始失眠了。每夜,每夜,她就这样瞪着眼睛到天亮,她的神智那样明白,她的意识那样清醒,她知道她无法入睡。她看月亮,她看星星,她看暗夜的穹苍,直到她看见曙光的微显——新的一日来临,她叹息着,内心绞痛地去迎接这新的、无奈的一日!为什么内心会绞痛呢?她不知道,她也不想去分析。
现在,又是这样的夜了。又是这无眠而无奈的夜!她觉得眼皮沉重而酸痛,但她无法阖起眼睛来,她的神智太清醒了,她无法入睡!
远处的天边,星星在璀燦。风筛动了树梢,树影在晃动。夜,寂静而深沉。她轻轻地叹息,觉得内心深处有一根细细的纤维,在那儿抽动着,抽痛了她的神经,抽痛了她的五脏六腑。
电话铃蓦然响了起来,在这寂静的深夜里,响得离奇,响得刺耳。她吓了一跳,看看表,凌晨三点钟!这是谁?欧世澈那个神经病吗?
握起了听筒,她不耐地说:
“喂?”
“喂,羽裳。”对方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希望你没睡。”
她的心脏发狂地跳动了起来,一层泪雾瞬息间冲进了眼眶。她想对着那听筒大叫,你这混账王八蛋!但她的喉咙哽住了,她发不出任何声音。
“羽裳。”对方低唤着,声音那样轻柔,那样诚挚,那样充满了最真切的感情。“我很想你。”
是真的么?是真的么?你这混蛋,你这木头!为什么这么久不理我?她咬住嘴唇,泪水无声地滑下了面颊。
“怎么不说话呢?”对方沉默了一会儿,问,“我打扰你睡觉了吗?回答我一句话吧,让我知道你在听。”
她张开嘴,想说“你滚进地狱里去!”但她却结结巴巴地说成了:
“你——你知道现在几点了?”
“三点。”他说。“我睡不着,窗外的月色很好,我想,或者你也和我一样在看月亮,就忍不住打了个电话给你。”他叹了口气。“你好么?羽裳?”
“谢谢你还记得我!”她尖刻地说,鼻子中酸酸的。
他顿了顿。
“你在生我的气吗?”他柔声问,担忧地。
“为什么要生你气呢!”她哽塞地说,“大记者记不得订好的约会,并没有什么稀奇!”
对方沉默了,好一会儿,一点声音都没有了。她开始紧张了起来,或者,她不该顶撞他的,他会把电话挂断了,那么,他就永远不会再打电话来了!她觉得背脊上一阵寒意,就听到自己那可恶的、略带颤抖的声音在说:
“慕槐,你还在吗?你走开了吗?”
“我在。”他说,又停顿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他的声音里夹着深深的叹息。“羽裳,我想见你。”
她的心一阵绞痛,血液在体内迅速地奔窜起来,她握着听筒的手颤栗着,她的声音是痛楚与狂欢的混合:
“什么时候?”
“现在。”
“现在?!”她轻叫。
“是的,现在!”他肯定地说,语气迫切而热烈。“这时间对你不合适吗?是太早了还是太晚了?”
“没有时间对我是不合适的!”她低喊,看了看窗外的月色。“但是,怎么见呢?你来吗?”
“听着,羽裳,我一点钟才从报社回家,一路上看到月明如昼。所以,如果你不反对,我要走到你家来,你在门口等我,我大约二十分钟就会到达。然后,我们可以沿着新建的仁爱路四段,往基隆路走去,再顺着基隆路折回来……你愿意和我一起散步到天亮吗?愿意吗?”
愿意吗?愿意吗?她的心灵狂喜着,她的头脑昏乱着,她的泪水弥漫着……她竟忘了答复了。
“怎么了?”俞慕槐问,“我希望这提议对你来说,并不算太疯狂!”
“疯狂!”她叫,深抽了一口气,“我喜欢这疯狂!你来吧!我等你!”
“在门口等着,我会轻扣大门,你就开门,好吗?我不想按铃把你全家吵醒!”
“好的!好的!好的!”她一迭连声地说。
对方收了线,她仍然呆握着听筒,软弱地躺在床上,好半天,她才突然跃了起来,把电话轻轻地放好。飞跃到橱边,她打开橱门,一件件衣裳拉出来看,一件件衣裳摔到床上,最后才选了件淡紫色的洋装,穿好了。她再飞跃到梳妆台前,对着镜子,胡乱地梳了梳她那乱蓬蓬的短发。一切结束停当,看看表,才过去十分钟哪!时间消逝得多么缓慢呀,她在镜子前打了一个旋转。镜子里的人有张发烧的面孔和闪亮的眼睛。她再打了一个旋转,停下来,她打开抽屉,找出一条红色的缎带,走回到床头边,她细心地用缎带在电话听筒上打了个蝴蝶结,再把自己的嘴唇轻轻地印在那听筒上,低语地说:
“我不再砸你了!永不再砸你了。”
傻事做完了。她站直身子,再看看手表,还不到他说的二十分钟!不管了,她要到门外去等他,蹑手蹑足地走出房门,她不想惊醒父母,扭开一盏小壁灯,她再摄手蹑足地穿过客厅,走进花园,她停在大门口了。
真的,今夜月明如昼!花园里一片光亮,树影参差,花影朦胧,她的影子投在地下,颀长而飘逸。
在门口默立了几分钟,她听不到扣门的声响,多恼人的期待哪!每一秒钟抵几千百个世纪。把耳朵贴在门上,依然是一片沉寂。她低低叹息,宁愿站在门外看他走近,不愿这样痴痴地等待。她轻悄地打开了门。
门刚刚打开,她就猛地吃了一惊,门外,俞慕槐正靠在门边的水泥柱子上,静静地望着她。他的眼睛又大又亮,又深又黑。
“噢,”她轻呼。“你已经来了?怎么不敲门呢?”
“我来早了。”他说,“怕你还没有出来。”
她轻轻地把大门关好,望着他。街头静悄悄的,没有行人,也没有车辆。月光把安全岛上椰子树的影子,长长地投在路面上。他站着,也望着她。他们对望了好一会儿,然后,他伸出手去,拉住了她的手,往怀里一带,她就扑进了他的怀里。他的胳膊圈住了她,她的头紧倚在他的肩上,嗅着他身上那股男性的气息,她深吸了口气,泪水又冲进了眼眶里。
他用手扶着她的肩,轻轻地推开了她的身子,让她面对着自己。他审视着她,仔细地审视着她,然后,他捧住了她的面颊,用大拇指抹去了她颊上的泪珠,他的头俯了下来,他的嘴唇轻吻了一下她的眼睛,又轻吻了一下她的鼻尖,最后,才落在她的嘴唇上。
她闭上眼睛,新的泪珠沿着眼角滚落。她的心飘飞在那遥远的遥远的云端,一直飞向了云天深处!她的意识模糊,思想停顿,而头脑昏沉。在她心灵深处,那根细细的纤维又在抽动了,牵引着她全身的每一根神经,她心跳,她气喘,她发热……啊,这生命中崭新的一页!这改变宇宙,改变世界的一瞬哪!不再开玩笑,不再胡闹,不再漫游……她愿这样停留在这男人的臂弯里,被拥抱着,被保护着,被宠爱着!呵,她愿!她愿!她愿!
他的头终于抬了起来,他的眼睛温柔地注视着她,那样深沉,那样专注的凝视!她迎视着这目光,觉得浑身瘫软而无力,她想对他微笑,但那微笑在涌到唇边之前就消失了,她张开嘴,想说话,却只能吐出一声轻轻的、难以察觉的呼唤:
“慕槐!”
他重新俯下头来,用嘴唇堵住了她的。她觉得不能呼吸了!那狂野的、炙热的压力与需索!他箍紧了她,他揉碎了她,他把她的意识辗成了碎片,抽成了细丝,而那每一片每一丝都环绕着他,在那儿疯狂地飞舞,飞舞,飞舞!她大大地喘了口气,离开了他,低呼着:
“呵,慕槐!”
他站正了身子,望着她:
“你这个折磨人的小东西哪!”他咬牙切齿似的说,然后,他用胳膊环绕住她的腰。“走吧!羽裳,我们不是要散步吗?”
她依偎着他,从没有那样安静过,从没有那样顺从过。他们并肩走向了那刚刚完工的仁爱路四段,这条新建的马路寂静而宽敞,路两边是尚未开建的土地,路当中,新植的椰子树正安静地伫立在月光里。
这样的夜!这样的宁静!月光匀净地铺洒在地面上,星星远而高地悬在天边。夏夜的风微微地吹拂着,带来阵阵沁人心脾的清凉。人行道边的小草上,露珠在月光下闪着幽暗地光芒。他们沉默地走了好一段,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一任微风从他们身边穿过,一任流蛮从他们脚下掠过。最后,还是杨羽裳先开口:
“怎么这么久没来找我?”她问,微微带点儿责备,却有着更深的委屈。
“你也没有闲着,不是吗?”他说,微笑着,眼光注视着远处的路面。
她轻哼了一声,偷眼看他,她想看出他有没有醋意,但他脸上的表情那样复杂,那样莫测高深,尤其那眉梢眼底,带着那样深重的沉思意味,她简直看不透他。
“你最近很忙吗?”她试探地问。
“是的,很忙。我一直很忙。”他说,“专门忙着管一些闲事。”
“谁叫你是记者呢!”她笑着,“记者的工作就是管闲事嘛!”
“是吗?”他也轻哼了一声,“我管的闲事却常常上不了报。”她偷窥着他,有些惊疑,不知他所指的是什么。
他的目光从远方收了回来,望望她,他的手把她揽紧了一些。
“羽裳,”他柔声说,“我们认识多久了?”
“唔——大概两三个月吧。”她犹疑地说。
“只有——两三个月吗?”他惊叹地问。
“是呀,记得吗?那天我在你家打羽毛球,那是四月间的事情,现在还不到七月呢!”
“怎么——”他顿了顿,困惑地说,“我觉得我已经认识你好久了呢!好像——有半年了,甚至更久。”
“你——”她不安地笑笑,“你一定糊涂了。”
“是的,我一定糊涂了。”他说,凝视着她。“羽裳,”他深沉地说,“我常常觉得,我不应该太接近你。”
她惊跳。
“为什么?”
“我想过很多事情,我怕很多东西……”他含糊地说,“我怕我对你的接近,是一种对你的不公平,也是一种对我自己的不公平。”
“我不懂你的意思。”她蹙起了眉头。
他站定了。回过身子来,他面对着她,正视着她的脸和她的眼睛。
“羽裳,”他诚挚地问,“你……有没有……一些喜欢我?”
“你……”她咬咬嘴唇,不敢正视他,她把眼光垂下去,看着脚下的红砖,低声地说,“你还要问吗?你看,我不是站在你旁边吗?这样深更半夜的。”
“深更半夜站在我身边的女孩子并不见得都爱我。”他幽幽地说,想着渡轮上那女孩。
她蹙蹙眉。
“什么意思?”她问。
“你瞧,羽裳,我在感情上是个最胆怯的人!”他说,“你太活跃了,你的锋芒太露了,你的男友太多了,而我昵?我禁不起开玩笑。”
她移动了一下站的位置,抬起眼睛很快地看了他一眼,她接触到一对深沉得近乎严肃的眼光,这使她瑟缩了,畏惧了。蠕动着嘴唇,她怯怯地说:
“我没有拿你开玩笑。”
“是吗?”他轻叹了一声,重新挽住了她。他们继续向前面走去,他又陷入一份深深的沉默中。
她有些迷糊了。一种不安的情绪逐渐侵蚀到她身上来,而越来越重地笼罩了她。她忽然觉得身边这个男人那样深沉和难测,像一本最费解的书。她接触过许许多多男孩子,但那些都只是“孩子”,而目前这人却是个道地的、成熟的“男人”。她觉得自己被捕捉了,像个扑入蛛网里的飞蛾,挣扎不出那牵缠不清的“网”。而最糟的,是她摸不清这“网”的性质。
“慕槐!”她轻叫了一声。
“唔,怎样?”他迅速地转过头来,两眼亮晶晶地盯着她。“你有什么话要告诉我吗?”
她是有些话想告诉他,但在这对清亮的目光下,她忽然又瑟缩了,她只觉得又软弱又无力。
“我……我只是要告诉你,”她吞吞吐吐地说,“我……我并没有和那个欧世澈认真。”
“哦,是吗?”他咬了咬牙,“那么,你和我是认真的吗?”
她突然感到一阵愤怒,她听出在他的语气里,竟带着一丝揶揄的味道,这刺伤了她的自尊,伤害了她的感情。事实上,这男人自始就在伤害着她,她忽然发现,自己一直在玩弄男孩子的感情,现在,她却被他所“玩弄”了!他的声音那样轻飘,那样满不在乎!而她,她却托出了内心深处的言语!
她站住了。她的眉毛高高地挑了起来。
“你并不在乎,是吗?”她憋着气说,“看来,你是并不‘认真’的,是吗?”
“我能对你认真吗?”他反问,仍然带着他那股揶揄的味道。“我告诉你,羽裳。人生如戏,男女之间,合则聚,不合则分,最好谁对谁都别认真。认真只会给彼此带来烦恼,记住吧!”
她的血液僵住了。愤怒迅速地从她胸腔中升起,像燎原的大火般烧着了她。她死死地盯着面前这个男人,这是谁?这就是刚刚在门口那样拥吻着她的男人吗?这就是对她扮演了半天痴情的男人吗?原来他只是在戏弄她!只是在和她逢场作戏!别认真!他以为她是什么?是他爱情上的临时伴侣吗?这男人,这男人,这男人简直是个无情的魔鬼!怪不得他三十岁还没结婚!这男人,这该死的混蛋!而最最糟糕的,是她居然向他捧上了一片真情!
“你这混蛋!”她咬着牙说,“你半夜三更打电话给我,只是为了好玩吗?”
“为了寂寞。”他说,“我想,你也可能会寂寞,我们可以彼此帮忙,度过一段乏味的时光。”他注视她,不解地扬起了眉。“你在生气吗?为什么呢?难道你不愿意听真话,而宁愿我欺骗你,告诉你一些什么‘天长地久’的谎言吗?你必须明白,我不是那种男人,我是不会和你结婚的!”
“结婚?”她大叫,泪水冲进她的眼眶里,她气得浑身发抖。“你以为我要嫁给你吗?你以为天下的男人都死绝了吗?你少自抬身价吧!你这个……你这个……”她气得说不出话来,而那可恶的、不争气的眼泪又一直在眼眶里打滚,她必须用全力来遏止它的滚落,于是她就更说不出话来了,只能在喉咙里干噎。
“你这是怎么了?”俞慕槐更加不解地瞪视着她,眉头紧紧地蹙了起来,“什么事值得你这样大呼小叫呢?既然你无意于嫁给我,那是最好不过的事了。就因为你刚刚说了一句认真不认真的话,让我吓了一跳,我可不愿意被一个痴缠的女孩子所栓住!所以我要先跟你讲明白,我想,你也是个聪明人,和我一样,不会对感情认真的,所以我才选择了你。你干吗这样大惊小怪?”
“大惊小怪!”她嚷着。那受伤的、受侮的感觉把她整个地吞噬了。俞慕槐这篇话粉碎了她所有的柔情,打击了她全部的自尊。她那满是泪水的眼睛冒火地盯着他,语不成声地说:“好,好,我现在才认清你!才知道你是怎样的人!是的,我是不会认真的,我决不会认真的,尤其对你这种人!我告诉你,我根本看不起你!从你的头到你的脚,我没有一个细胞看得上,我根本讨厌你!讨厌你!讨厌你!”她叫着,泪水终于突破了防线,滚落在面颊上,她的气喘不过来了,不得不停止了叫嚷。
“啊呀,我的天!”俞慕槐惊异地抬了抬眉毛,像看到什么传染病一样,赶紧退后了一步。“羽裳,”他吃惊地说,“你不会是真的爱上我了吧?我是不会动真感情的!你也不会以为我是爱上你了吧?”
杨羽裳气得要昏倒,举起手来,她狠狠地对他的面颊抽过去。但是,她的手被他一把抓住了,他紧紧地握着她的手腕,他的眼睛严厉地盯着她。
“别对我发你的娇小姐脾气,”他微侧着头,阴沉地说,“我不是你的俘虏,也不是你的不贰之臣,你如果想发脾气,去对别人发去,永远别对我撒泼,我是不会吃你这一套的!”
杨羽裳张大了眼睛,惊愕更战胜了愤怒,在她有生的二十年来,她从没有碰到一个人用这样严厉的口吻来教训她。她在惊讶与狂怒之余,整个的人都呆住了。
他甩开了她的手,那样用力,使她几乎摔倒在人行道上。然后,他径自走到马路当中去,伸手拦住了一辆计程车。黎明,早在不知不觉中来临了。
他折回到她身边来,拉住她的手腕,把她向计程车拖去,她尖叫着说:
“放开我!我不跟你走!”
“谁要你跟我走呢?”他恶狠狠地说,把她推进了计程车里,“砰”的一声关上了车门。他站在车窗外面,对司机大声地交代了杨家的地址,丢进了一张钞票。再转向杨羽裳嘲讽地说:“老实说,小姐,你即使要跟我走,我也没有兴趣了!”
说完,他掉转了头,大踏步地走开了。
车子发动了,向杨家的方向开去,杨羽裳瘫痪在车子里面,她气得那样厉害,以至于牙齿咬破了嘴唇,深深地陷进了肉里面去。
俞慕槐看着那车子驶走了,他的脚步陡然放慢了,像经过一场大战,他突然觉得筋疲力竭起来。踏着清晨的朝露,望着那天边蒙蒙的曙光,他孤独地、疲乏地迈着步子。那种深切的、“落寞”的感觉,又慢慢地、逐渐地对他紧紧地包围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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