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欢而散。
这是两人之间第一次发生这种情况,更是时染和岑衍认识这么久第一次被他气到,哪怕那会儿拆穿他的算计时她也不曾如此生气。
而最终,她只拿回了她的手机。
一路沉着脸回到公寓,胸腔口闷到了极致,然而在推开门看到坐在阳台那的姜婳,时染还是迅速将那些不该有的情绪压了下去。
姜婳整个人窝在懒人沙发里,怀中抱着抱枕,身上还穿着和她一样的衣服,两人今天的发型也是一样,不同的是姜婳的口罩还没摘掉。
但哪怕遮住了大半张脸,她眼中的迷茫时染还是看得清楚。
“婳婳。”她走近,在她面前蹲下。
姜婳回神。
时染握住她的手,有点儿凉:“报告我带回来了,要看吗?”
姜婳摇头。
“不用了,”或许是有段时间没喝水,开口时她的嗓音显得有点儿哑,“我知道,确定怀孕了,三个月,是吗?”
这是时染第一次见到这种状态下的姜婳。
她想到了前两天,婳婳给她打电话说,早.孕试纸测显示她怀孕了,问她什么时候回来,她想让她陪她去医院做确定的检查。
那时的婳婳异常的冷静,包括今天去医院检查也是如此。
然而此刻……
“应该是漓岛那次,”姜婳反握住了她的手,似在借此汲取暖意好让自己不那么冷,“不是避.孕.套的安全率只有百分之八十,我那么不巧摊上了剩下的百分之二十,而是……他动了手脚。”
她的双眸还是看向阳台外的。
“我想了很久,那晚其实我曾感觉到有异样,但念头一闪而逝没有在意,”她仍冷静地说着,只是多了点儿自嘲意味,“你说,我是该恨他故意算计,还是怪我自己没有及时察觉?”
她的例假和时染一样经常不准,只不过她的比时染更严重些,好几次一两个月没来她都是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的,这次也是一样。
只是三个月了还是第一次,她当时便有了不好的预感,等买了早.孕试纸回来……
她只有过那人一个男人。
当时她就猜到了什么,虽然不敢百分百确定,但为了以防万一,她还是找染染帮了忙,借了她的身份信息挂号检查就怕男人第一时间查到。
她不想见他,更不想让他知道他得逞了。
“和你没关系。”时染在她身旁坐下,和她一块儿缩在懒人沙发里。
姜婳没有作声。
时染轻拍她的手臂安抚。
“婳婳,你打算怎么办?”思忖两秒,她担心问,“已经三个月了,如果……你不打算要她的话,要做的就不是人流手术了,可那样对身体损伤会很大。”
这一次,姜婳沉默了很久。
“染染。”
“我在。”
“我一直没和你说过,其实……我是一个私生女,”姜婳转头对上她的视线,第一次吐露埋在心底的伤疤,“从小我便是在一个没有爱的环境下长大,哪怕后来被带回了姜家,也是格格不入。”
时染微怔,随即满腔的心疼。
她从不知道……
“有我爱你啊,宝贝儿。”唇畔勾起几分笑容,她和以前一样不正经地说道,想哄她开心。
姜婳自然知道她是在心疼自己。
眸光微闪,她克制着那份蠢蠢欲动的情绪,继续:“我和他……就是前男友,其实大约连男女朋友都不是,从一开始我们就都明白只是一场走肾不走心的游戏而已,后来我厌倦了,提了分手。”
“他不爱我,我也不爱他,只是两人在床.上默契合拍罢了。你说,这样的情况,我怎么留下这个孩子,让她出生后和我一样么?”
从始至终,姜婳都格外得理智,几乎冷静到了可怖的地步。
越是如此,时染越是心疼她。
“婳婳……”
“可我又想,她好歹是一个生命,哪怕我一点也不喜欢小孩,甚至是排斥。我觉得很讽刺,自己好像从不曾如此犹豫过。”
“给我点时间,”姜婳闭了闭眼,敛去所有不该有的情绪,再睁开时,她眸色变得淡然,“染染,我想出去走走,想清楚。”
“那我陪你。”时染下意识说。
姜婳拒绝了。
“染染,我想一个人去陌生的地方待一段时间,好好想清楚,”知道她担心,她安慰,声音温柔了两分,“我会每天给你发微信,和你视频,让你放心,嗯?”
顿了顿,她又说:“最多半个月,我一定会回来。”
两人有很多相似的地方,比如,一旦做了决定不会轻易改变。
时染清楚。
“好。”最后,她妥协。
但她又想到了婳婳的前男友,那个男人……
她不放心。
“他会不会找到你?如果……”
“既然知道了,那我就有办法避开他,让他找不到我。”
时染咬了下唇,说:“有任何事一定要第一时间打电话给我,不管多远我都会过来找你。”
姜婳点头:“好。”停顿两秒,她再说,“不用担心我,我会照顾好自己,倒是你,等我回来无论如何我都会带你去看医生。”
时染习惯性地就要撒娇来将这事搪塞过去:“婳婳……”
“染染,对岑衍,你现在是什么感觉?”
突然的一句将时染未来得及出口的话堵住。
四目相对。
最终,她垂下了眸。
“我一度放下过,”没有回避,她低声说,“后来恨他在我不喜欢他之后还要来招惹我,甩了他玩了他,狠狠地报复了,其实我……”
但剩下的话到底还是堵在了喉咙口。
同时,脑中忽然清晰回放着回来前和岑衍的不欢而散,还有他在她离开前说的那句话。
姜婳却是明白了。
“好,我不问了,陪我收拾东西吧。”她主动结束这个话题。
半小时后,行李收拾结束,机票也买好,时染亲自开车送姜婳去机场。
出门时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时染看了眼,想挂断,没想到是手滑还是其他,竟直接接通。
“染染,我最近回国,有空一起吃饭吗?”
是一道陌生男声。
“有时间可以一起吃饭,正好我还欠你一顿感谢饭,不过抱歉,我现在还有事,有空再聊吧。”时染没什么心情地说。
那边表示了然,通话很快结束。
见姜婳看她,时染随口说:“之前和你说过在巴黎时替我解围的一个同学,在巴黎请我吃过饭。”
“他想追你?”姜婳说。
时染闻言挑了挑眉,用傲娇的语气赞同:“谁让我长了张这么漂亮的脸呢。”
“自恋。”姜婳终是被她逗得有了点儿笑意。
时染捕捉到,悄然松了口气,哼笑:“才没有,难道我不够漂亮?婳婳,你骗我,你明明说过我很漂亮的。”
“……”
在机场呆了两个小时后,时染依依不舍又担心地送姜婳暂时离开。
她在原地站了很久。
周遭人来人往,各种各样的声音都有,置身在这喧闹中,时染情绪莫名失落,甚至控制不住地烦躁,这种情况已很久没在她身上出现过。
而当她一路沉闷回到公寓,遇见即便冷着张脸也掩不住那份怒意、特意等着她的时柏利时,她心情更是糟糕。
“找我有事?”懒得装出一副乖巧模样,她直接没什么表情地问。
“你是不是怀孕了?!”时柏利愤怒的话几乎在同一时间响起。
确切地说,是极度恼怒不能接受的质问。
时染一时没反应过来,微愣。
时柏利将她的神情变化看在眼中,怒火再中烧。
“你以为瞒得好?你是忘了那家医院的主任是我的老朋友?!”胸膛起伏,他再质问,“时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未婚怀孕,时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丢脸么……
时染笑了,笑得凛冽,毫无温度可言。
“这就丢脸了?可要说丢脸,那也是遗传的您啊,您没让我妈妈未婚怀孕?没让苏姨未婚怀孕?”她眼神凉薄,毫不掩饰自己的嘲弄。
时柏利气得直接扬起了手:“你!”
时染仰起脸蛋,不避不让地挑衅:“您打啊,不是想打我很久了?可您扪心自问,您有什么资格教训我?一个没尽过一天父亲责任的人,您配吗?”
“时染!”
气氛,突变。
时染心情糟糕透了,她已经很久没这样了。
“不打是么?”眼含讽刺地和他对视,她冷嗤声,“那就不奉陪了,我还有事呢。”
她侧过身就要走。
“是不是因为恨我,恨你苏阿姨,恨浅浅,所以你故意抢了浅浅喜欢的岑衍!”
冷不丁的一句,成功将她阻止。
时柏利见她没有马上否认,顿时认定了自己得到的消息以及猜测都是真的,一瞬间,对苏浅长年的愧疚全都化为了对时染的怨恨。
“那天故意把浅浅叫回来,就是为了当着她的面抢走岑衍,让浅浅伤心难堪,是不是?!”他句句质问,“你的孩子也不是岑衍的,没领证是想破坏两家关系……时染,说话!”
时染额角跳了跳。
她终是没忍住,直接讽刺:“您是不是有病?”
时柏利脸色骤变!
没给他说话的机会,时染冷笑:“虽然你我互不喜欢,但到底您是我名义上的父亲,从前多少还是会尊重您,但从我知道我妈妈事的那一刻起,尊重就没有了。”
“不是成了父亲就该获得儿女的尊重,至少对我而言,您没资格。”
时柏利的脸色已不是单单的用难看就能形容。
但时染不怕,也不在意。
再开腔,她字字轻慢:“对啊,我就是故意的,既然心疼苏浅,那就去岑家提亲啊,让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这样您满意了么?”
话落,时染冲他微微一笑。
时柏利怒意更甚。
“时染你……”
时染不想再看他一眼。
她转身直接回到车边,拉开车门的刹那,她顿住,嗓音冷到极致:“我一直想,如果妈妈当初没有被你哄骗,没有识人不清,那么她现在还活得好好的。”
“你是最没有资格在我面前教训我的人。”
“砰——”
车门被狠狠甩上,油门踩到底,车子疾驰而出!
六点多的江城已是天黑,属于周五下班后和圣诞节的狂欢早已开始,车流缓慢,入眼所及全是人,哪怕车窗紧闭,那股热闹似乎还能透进来。
但时染感觉不到。
热闹与她无关。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似乎无悲无喜,内心的波澜好似也沉到了底,唯有那份形容不上来的难受在身体里横冲直撞,像是要将她淹没。
“嗡嗡嗡——”
手机突然不停地振动起来。
时染面无表情地随手拿过点开。
是微信群在热闹讨论,萧颢艾特了所有人,说今晚在蒋铖的酒吧里攒了个局,要玩儿的赶紧到,准备了不少节目,大家一块儿热闹开心地过圣诞节。
收回视线,时染退出了微信。
不知等了多久,终于,前面的车动了。
时染跟着启动前行。
酒吧,包厢。
他们圈里这帮人只要凑在一块儿便是格外的热闹,个个都会玩儿,也玩得开。
萧颢瞧见蒋铖还在微信私聊岑衍来不来玩,不由泼冷水:“算了吧,四哥都多久没出来玩儿过了?打他被时染甩了起就成了没有感情的工作机器,他不会来的。”
蒋铖一听,扔掉手机,叹息:“唉,其实我想不明白,干什么呢这是,从前染染多喜欢四哥啊,说不要就不要,还是在领证那重要的一天,换做是我……”
“换你什么?”没听到接下来的话,萧颢笑着踹了他一下,却见蒋铖瞪直了眼看着门口。
他转头。
“染染?!”他震惊,“你怎么来了”
他嗓音大,这么一喊大部人的视线都聚集了过来。
原本和岳靡靡一起人抢话筒想唱歌的岑微柠一听这声音,惊得呼吸一滞,在瞧见确实是染染后,她当即扔下话筒哒哒哒跑到时染面前。
“染染!”
可她瞬间想到了四哥。
时染只当没看出来射来的八卦视线,浅笑盈盈地娇嗔瞪了萧颢一眼,故意曲解他的意思:“群里艾特了我就来了啊,干嘛,我还不能来么?”
萧颢解释:“当然不是!”
时染轻哼了声,傲娇地不再理他,转而挽过岑微柠的手在沙发上坐下,顺手拿过一只高酒杯倒了点儿红酒轻抿了几口。
一切很正常,和以往无异。
岑微柠坐在她身旁,几度欲言又止想问什么,但每次话到嘴边都问不出口,而当她终于鼓起勇气想问的时候,却见时染手指贴着唇和她比着不要说话。
“今天圣诞节,我们是出来玩儿找开心的,不开心的事不要说哦。”微微偏着头,时染轻笑着将她阻止。
岑微柠只能作罢。
时染朝她眨了眨眼。
一会儿抿口酒,一会儿喝一点儿,不知不觉中,她悄然喝了不少。
但她觉得还不够。
不够醉,也不够冲掉那些难以形容的难受。
她还要喝。
喝醉了最好,醉了就不会难过了呢。
没一会儿,有人嚷嚷着唱歌没意思,玩儿真心话大冒险,不愿回答或是大冒险做不到的就罚一杯特调的五彩斑斓酒,有人吹口哨,不少人响应。
时染目光已有些不甚明显的迷离,挥了挥手,昏黄灯光下,她笑得娇艳动人:“算我一个啊,我也要玩儿。”
游戏很快开始。
他们这帮人尺度玩得还是有点儿大的,所以才玩儿一会儿就将气氛推到了最高.潮。
哄笑声口哨声暧昧声等等不断。
但每次时染都很幸运地被跳过了,就没轮到过她。
于是,她边玩边小口小口地喝酒,众人沉浸在玩游戏的热闹中倒是没怎么注意她,只有坐在她身边的岑微柠看见了,但她也没当回事。
毕竟她也实在看不透如今的染染究竟在想什么,有时她还会有种陌生感觉。
喝了不知道多少,时染渐渐有了醉意。
脑袋有些昏沉,眼前似也有些模糊,她想去洗手间清醒一下好接着喝,没想到才站起来,那么巧瓶口对准了她,她必须选择真心话或大冒险。
众人以为她想逃,忙嚷嚷着不准逃。
“谁要逃了啊?”时染哼笑。
勾了勾唇,她重新坐下。
“嗯……”她浅笑着,眉眼间染着一层说不出的妩媚风情,嫣红的唇一张一合,很是随意地说,“那就……真心话吧。”
本想选大冒险的,没想到一时嘴快说错了,她也没反悔,直接将错就错。
来提问她的是圈里一个很爱玩的名媛。
时染慵懒地掀了下眸,就见那位名媛眼冒星光,八卦意味丝毫不遮掩:“很简单,时染,你为什么甩了岑衍?岑衍那么优质的男人没人会拒绝吧?”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视线倏地一下再度集中到了时染身上。
有兴奋,有激动,以及其他各种。
他们早就想问了!
酒精的后潮突然开始强烈涌来,恍惚间时染晕得更厉害了,脑袋更是有片刻的空白。
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
岑衍……
哦,四哥啊。
四哥……
是啊,她甩了他。
“因为……”组织语言的功能忽而因头晕变得有些迟钝,贝齿轻咬着唇,她茫然但认真地思考。
其他人急不可耐,愈发八卦,忍不住催:“因为什么?快说呀。”
时染忽然就笑了。
娇媚的笑从她嫣红的唇中溢出,灯光下她的五官更显明艳撩人,恍人心神。
“四哥……”眸光摇曳,媚眼朦胧,时染笑,在众人急切的眼神下慵懒撩唇,“因为……他不行啊。”
“噗——”
萧颢一口酒直接喷了出来,继而是剧烈咳嗽,咳得脸都涨红了,想要停下,余光无意间地一瞥,却瞧见不知何时包厢门那站了个人。
而那人是……
四哥,岑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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