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宋枳惯会说这些话来惹她生气。
犹豫片刻, 他还是拨通了她的号码。
响了好几声后,是一个男人接的。
“您好。”
听到这个声音, 江言舟眉头紧皱, 冷声问:“宋枳呢?”
那人似乎被他的声音给吓到了,迟疑半晌后,才哆哆嗦嗦的小声开口:“宋枳姐在洗澡, 可能一时半会好不了, 您要不半个小时后再打来?”
他冷笑一声:“你谁?”
小许后背脖子全是冷汗,宋枳到底什么时候认识了这么可怕的人, 明明没有见面, 只是隔着手机在通话, 他却有一种, 那人下一秒就会拿着刀出现在他面前, 毫不留情的割下他脖子的错觉。
不等他开口, 宋枳穿着睡衣从隔壁房间出来,头上还裹着干发巾:“小许,谁打来的?”
小许没想到她今天竟然这么快, 以往洗澡平均用时一小时的宋枳, 在健身完后居然只用了半个小时就解决了战斗。
小许如释重负, 正要把手机递给她:“不知道, 一个很凶的男人。”
很凶的男人, 这个时候给她打电话,也只有一个人了。
她白眼一翻:“挂了, 顺便把号码拉黑。”
小许怔住, 没太反应过来:“什么?”
“我让你把电话挂了, 拉黑号码。”
宋枳重新回到浴室吹头发,声音由近及远传来。
小许后知后觉的点了点头, 然后礼貌的和江言舟说了声抱歉,犹豫片刻,他又充满善意的补充了一句:“宋枳姐很讨厌对她死缠烂打的男人,希望您以后不要再骚扰她了。”
长的好看的人永远不缺追求者,尤其是宋枳这种芳心纵火犯。
她的追求者简直就是排长龙,每天光是那些开着跑车等在公司楼下的富二代就有不少数。
不过宋枳连正眼都不给一下。
婉约姐说她不是单身,估计她男朋友的身份更加不简单。
—————
另一边。
车内没开灯,江言舟那张脸阴郁的可怕,手机还贴放在耳边,没有收回来。
男人最后说的那句话在他耳边仿佛成了炫耀。
左手上的力道逐渐加大,似乎要将手机生生捏碎一般。
车窗外的灯影快速闪过,他略微抬了下眼。
胸口像被什么堵着,气息越发不顺,头一阵一阵的晕眩,视野也逐渐变的模糊。
江言舟伸手扶着车门,才勉强没让自己倒下。
张易察觉到不对劲,往后看了一眼。
江言舟脸色不太好看。
。
他急忙将车子停在路边,打开后车门进去:“老板,你没事吧?”
江言舟直起上身,摆了摆手,正要开口,胸口一阵剧烈的心悸,眩晕感越发强烈。
张易跟了江言舟这么多年,对他性子再清楚不过了。
不善言辞,冷厉话少。
从勾心斗角的豪门再到勾心斗角的商界,虎视眈眈想拉他下来的人,不在少数。
他的一生都处于完全紧绷的状态,不容有丝毫松懈。
这样的人是不能有软肋的。
哪怕是痛苦到了极致,他也会说一句没事。
张易沉默片刻,还是自作主张的将路线从公司更改到了医院。
直到车子停在医院门口,江言舟才后知后觉的注意到。
他眼神冷淡的扫了眼给他开车门的张易,后者低着头站在那里,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江言舟的的确确是个很可怕的人,这种可怕不是浮于表面,而是野兽体内的本性。
好在,他并没有去追究。
也有可能,是虚弱到懒得再去追究了。
——
大致检查一番后,医生低头写着病例:“你这是休息不够,加上一时急火攻心导致的乏力眩晕,年轻人,工作的同时也要注意下身体。”
他把病例递给江言舟:“连续输液三天,这些天好好休息,火气也不要太大。”
后者平静的道过谢,然后起身离开。
给他输液的护士是一个看着不大的小妹妹,一直偷偷的往他脸上瞟,拍血管的那只手因为紧张也有点抖。
察觉到她微妙的情绪变化,江言舟抬眸,看了她一眼。
对上视线,小护士急忙低下头,脸红到耳根,她小声嗫喏:“可……可能会有点疼,你忍着点。”
从扎针到结束,他全程一句话也没说。
小护士看到他身后的男人走上前来,替他举着输液瓶。
他走在前面,一身深灰色高定,肩阔腿长,周身气质清冷矜贵。
看着他们逐渐走远,小护士急忙跑到后面,激动的和另外一个护士分享自己刚刚的经历:“啊啊啊啊啊,我刚刚那个病人真的好帅啊,而且一看就是个富二代,手表都是瑞士手工订制的那种。”
刚给病人换完药的护士急忙伸着个脑袋往外看,可惜只看到一个背影:“你怎么不去要个微信啊,多好的机会啊。”
小护士有点害羞:“我……我不敢嘛。”
——
张易举着输液瓶跟在江言舟身后,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他跟了江言舟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像今天这样,被气到进医院。
一向对自己情绪把控很好的人,居然也有失控的一天。
从刚才到现在,他一直阴着一张脸。
医院到公司的距离不算远,大概半个小时就到了,输液袋还剩一半。
公司只剩下几个上晚班和加班的员工在。
江言舟进了办公室,许至已经坐在那里等着了,应该来了有一会。
翘着二郎腿,跟个大爷一样。
江言舟看了一眼他的坐姿,没说话。
他嘴里嚼着口香糖,盯着江言舟身旁的输液袋发笑:“江总还是日理万机啊,生病了还不忘来公司欺负兢兢业业的好员工。”
他口中兢兢业业的好员工,自然指的是自己。
大晚上的,他的夜生活才刚开始,就被一通电话给搅黄了。
不得不从那个女模特身上下来。
他自然一肚子火。
于是想用冷嘲热讽来呛呛这个年轻的小总裁。
后者却丝毫不为所动,他微抬下颚,冷讽着开口:“是挺兢兢业业的,盗取公司机密,二次贩卖,应该捞了不少吧。”
许至早就猜想到他大晚上的把自己叫来公司就是为了这事。
哪怕他真做了又怎样?
他又没证据,自己怕个毛。
“公司总裁也不见得可以随意污蔑员工吧,法律可不管你有多少钱,我告你个诽谤,你说你应该怎么判?”
江言舟唇角微挑,眼底却泛着冷意:“那你猜猜,泄露商业机密,又应该怎么判?”
两人的气场对比,许至明显被他压了一大头。
哪怕知道他没证据,拿自己也没办法,心里还是因为他这个笑而莫名发虚:“凡事都要讲证据。”
“证据。”
江言舟将他话里的最后两个字重复了一遍,冷笑了下。
他打开抽屉,直接扔过来一堆复印件和U盘,“聊天记录,通话录音,以及转账记录,还缺什么,你可以和我说,我尽量满足你。”
许至半信半疑的起身去看,脸色由黄转黑,再由黑转为苍白。
仅剩的底气彻底没了,他吐掉嘴里的口香糖过来认错:“我……我就是一时被鬼迷了心窍,所以才……你知道的,我好歹在公司也待了这么多年。”
“待了这么多年,是条狗都养熟了。”
江言舟压低了声音靠近他,“你他妈还不如一条狗呢。”
恐惧像是突然炸掉的玻璃瓶,在他体内任何一个角落都留下了碎片。
他之所以会这么做就是因为看不惯江言舟。
他自负的认为,自己的能力不在他之下,不过是因为比他少一个牛逼的父亲而已。
凭什么自己就得从最低层一步一步爬上来,而有的人,从出生那天,就到了别人无论怎么努力就没法到达的顶峰。
美国那边的新项目开发了三年,江言舟去年久居国外也是为了那个项目。
这次的方案泄露,直接导致项目搁置。
许至也不是完全为了钱,他就是想让江言舟亲眼看着,自己努力了这么久的东西,一夜之间报废的感觉。
可他却忘了,亏损的这点钱于江言舟来说,根本无关痛痒。
而自己,可能会因此毁掉一生。
泄露商业机密,这一枷锁一旦拷上,他永远都别想被大公司录取。
也就是,他这辈子约等于完了。
现在的办法也只有求江言舟手下留情了。
他哭的很真诚,求的也很真诚,却忽略了江言舟是个怎样的人。
他身子往后,靠在椅背上,丝毫不为所动。
反而带些厌弃:“把他弄出去,我看到姓许的就烦。”
话是和旁边的张易说的。
后者应声,刚要过去,江言舟又说:“等等。”
办公室里的二人都愣了一下,安静的看着他。
江言舟看着许至,冷声:“把你吐的垃圾也一起带出去。”
指的是,他刚刚吐的口香糖。
——
新角色的人设有些复杂。
内心阴郁冷漠,在外人眼中却善于伪装自己。
自律积极,热爱生活热爱小动物。
罗导希望宋枳在开机前能先尝试一下盛烟的这些爱好。
譬如健身和养宠物。
——
健身还好,至于养宠物……
宋枳从小到大就挺怕狗的,她至今不敢去江言舟家,就是因为他养了两只杜宾。
小许安慰她:“没事,狗狗很可爱的,而且盛烟在剧中养的是萨摩耶,很乖。”
宋枳不太确定的问:“萨摩耶是那种很大只的狗吗?”
小许点头:“是挺大只的。”
“呜呜呜,我更怕了。”
夏婉约妹妹家正好养了一条萨摩耶,为了让宋枳提前进入角色,她今天特地开车过去借狗。
哪怕再害怕,宋枳心理这关也总得克服。
小许突然想起昨天那通电话,有点好奇,试探的问了一句:“宋枳姐,昨天给你打电话的那个男人是谁啊?”
待会要出去遛狗,虽然害怕,但也得光鲜亮丽的害怕,宋枳正在梳妆台前精心挑选着耳环,头也没抬:“我前男友。”
小许愣了一下:“您昨天不还说,您前男友英年早逝了吗?”
她叹了口气:“没死透,又活过来了。”
小许:“……”
他就知道,宋枳的话一点都不值得信。
夏婉约很快就把狗带来了,白白胖胖的,吐着舌头被她牵进来。
夏婉约转身关门,握着狗绳的手才松开一会,那只萨摩耶就屁颠屁颠的跑到宋枳面前了,冲她狂摇尾巴。
宋枳吓的一个劲的往沙发上躲:“呜呜呜,小许你把它弄远一点。”
夏婉约走过来:“我来的时候还担心它认生,想不到还挺喜欢你的,待会你牵着它去附近溜一圈。”
宋枳光是听见这几个字都吓的汗毛一竖,她欲哭无泪:“还要带它出去溜一圈啊?”
“不然呢。”
夏婉约态度强硬的把狗绳塞到她手里,“罗导可是出了名的挑剔严厉,他选上你就是因为觉得你符合这个角色,你要是怕狗,那这个角色的完全度就不够了,我警告你,我们能不能打一个完美的翻身仗就看这次了,你可得给我好好努力。”
宋枳哆哆嗦嗦的抓住狗绳:“那……我尽量试试。”
用最怂的语气,说最怂的话。
为了让宋枳克服恐惧,夏婉约让她一个人牵着狗下去溜。
怕被人认出来,她帽子口罩把自己的脸挡的严严实实。
萨摩耶一出门就格外兴奋,到处冲,宋枳那点小身子板根本拉不住它,整个人完全是被它带走往前走。
这个点正好是饭后,遛狗的人很多,什么品种都能看见。
怂的横的脾气爆的,应有尽有。
宋枳觉得自己今天出门可能没看黄历,一出来就碰见两条狗在那里吵架,甚至还上嘴咬。
那叫声,让人闻风丧胆的。
主人也不知道去哪了,周围的人都怕波及到自己,纷纷绕开了走。
宋枳吓的想调头走,可后面正好又没路了。
她哆哆嗦嗦的往角落站,生怕它们的余光瞟到自己。
站着站着,就看到一张有些熟悉的脸。
仍旧是那双仿佛刚睡醒的眼睛。
他淡定的和她招呼:“下午好。”
宋枳疑惑:“你怎么在这里?”
他没回答,反问道:“你呢?”
宋枳看了眼面前互相撕咬的狗:”我怕狗。
“
他神色未变,平静道:“我也怕。”
……
萨摩耶的劲实在太大了,可能是看别的狗打架,它也跟着一块热血沸腾了,挣开宋枳的手就冲了过去。
小屁股甩的跟个傻白甜一样。
它这样的,还不够它们两咬一口的。
宋枳急忙跟过去:“饭饭,回来!”
她根本跑不过萨摩耶,它冲过去对着它们汪汪汪了几声,轻松的将火力全部集中到了自己身上。
场面顿时混乱起来。
……
夏婉约接到宋枳的电话后就立马过来了。
还好它也没受什么伤,只是毛被薅掉了一小坨。
吐着个舌头,没心没肺的冲着刚把它从危险之中救回来的何瀚阳摇尾巴。
后者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显然是真的怕它。
夏婉约不放心的看了眼何瀚阳被咬伤的手:“实在是不好意思,关于您的精神损失费和医药费我们这边都会全权负责的。”
他也没客气,点了点头。
宋枳心里怪过意不去的,何瀚阳也算是因为他才会被狗咬。
“你这手得赶紧打疫苗,我送你去医院吧。”
何瀚阳垂眸看着宋枳,然后点头:“谢谢。”
夏婉约怎么也没想到会这么巧,宋枳居然在这种情况下和何瀚阳偶遇。
她巴不得宋枳和他闹出点绯闻来。
前段时间两人的偷拍视频爆出来,反响效果特别好。
现在网上还有不少他们两的CP粉,超话一夜之间冲到前十了。
这种CP粉往往都会慢慢转变成女方的粉丝,而且何瀚阳显然也不在乎这些。
到时候她让公关稍微一运作,宋枳的女粉人气自然而然的也跟着一块提上去了。
她忙说:“你安心送他去医院,遛狗的事不着急。”
夏婉约难得这么热情,宋枳总觉得有阴谋,也懒得去想,反正她这个脑子,想破了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从这儿去医院,大概半个小时的车程。
说是宋枳送他去医院,但她苦于没有驾照,也不会开车。
最后还是何瀚阳带伤开车。
宋枳也想过要考驾照,江言舟甚至还单独给她请了个教练,每天学一两个小时。
在她撞坏了不知道多少个保险杠后,教练死活不愿意教了,哪怕江言舟把报名费翻了几倍,他也不愿意再教了。
“赚再多钱那也得有命花啊,这个妹妹真的不适合开车,您这么有钱,干脆直接给她配个司机,我怕她哪天真拿到驾照了,亲自开车上路,到时候出个意外……您不就守寡了吗。”
这话正好被宋枳听到了,从此她就放弃了再考驾照。
江言舟都依她。
她想学就让她学,不想学,就不学。
资本家用钱买通人心的手段还真是屡试不爽。
宋枳不知道自己怎么又想到他了,心情没由来的烦躁。
何瀚阳侧眸看了她一眼,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一个粉色包装的棒棒糖给她:“吃甜食心情会变好点。”
宋枳疑惑的接过棒棒糖,想不到何瀚阳居然也有这么少女心的一面。
“你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吃糖吗?”
他摇头:“我想骂人的时候才会吃糖。”
“吃甜食还能控制情绪?”
“能堵住嘴。”
“……”
医院到了,宋枳帮他挂了号以后,去二楼排队打针。
一共要打五针,今天得先打两针,一边胳膊一针。
排队的人有点多,椅子上也坐满了人,只有一个空位。
宋枳原本打算让伤员去坐的,结果伤员把自己的外套脱了,垫在上面,然后看着宋枳:“坐吧。”
宋枳愣了下。
他不紧不慢的补充:“我看你一直不坐,还以为你有洁癖。”
——
今天那个病人又来了。
小护士激动的不行,昨天她偷偷看了他的病例。
他叫江言舟,人如其名,都好听。
知道他今天还要再打一针,她甚至主动放弃了休假。
男人在椅子上坐下,他今天穿着随意,白色的衬衣,领带也没系,为了方便她绑压脉带而往上卷了一截的袖口。
手腕白皙,就连腕骨都精致好看到让人移不开视线。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完美到无法挑剔的人。
静脉输液针缓缓推入他的血管里,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小护士松开压脉带,低头收拾东西,还不忘嘱咐一句:“这些天好好休息。”
他低声应了一句,然后站起身。
小护士心脏突然跳的很快,终于找了个借口和他说上话了。
男人很显然,并不想要在这儿留太久,今天他是一个人来的。
独自举着输液袋出去,看背影,莫名有点让人心疼。
成年人的世界哪有什么简单可言,生病了也没人陪。
小护士叹了口气,刚要跟过去。
男人走着走着,突然停下了。
视线落在隔壁感染科的候诊大厅里。
狂犬疫苗左右胳膊都要打一针,何瀚阳从里面出来后,两条胳膊像被人揍过一拳一样,酸痛的不行。
看他抬手似乎都挺吃力,宋枳突然腾升起一股罪恶感。
对电竞选手来说,手比什么都要重要。
“你该不会打不了游戏了吧?”
她那张好看的小脸上满是愧疚。
只是被狗咬了一口而已,又不是骨折,休息个几天就恢复好了。
何瀚阳沉默片刻:“没事,大不了我转行。”
操。
更内疚了。
他是世界级的冠军,刚满二十岁,巅峰也才刚开始,如果因为自己而不得不提前退役的话。
……
她想都不敢想
她套用小许昨天和她讲的话:“没事的,现在医学这么发达,总会有办法的。
“
何瀚阳点了点头:“希望吧。”
今天人挺多的,宋枳怕再多待一会就被认出来了,于是说:“我们先出去吧。”
何瀚阳仍旧点头:“好。”
宋枳刚转过身,准备去电梯口。
视线就这么和面前的男人对上了。
他一手扎着针,一手举着输液袋,站在那里,默不作声的看着她。
宋枳脑海里立马出现了四个字——阴魂不散。
这种时候就应该帅气的转身离开,连一个眼神都不分给他。
可宋枳莫名有些提不动脚。
江言舟也算是个极其自律的人,工作再忙他也会坚持健身晨跑。
他很少生病,更别说需要到医院来输液的程度。
——
江言舟安静的看着她,眼睫轻颤,脚步往前靠了一步,似乎突然想起什么,又停下。
他知道宋枳不想见到自己,他越逼的紧,只会让她逃离的更快。
白皙修长的脖颈下,那条明显的伤疤在医院明亮的灯光下越发显眼。
关于那条伤疤的记忆,也不合时宜的涌了上来。
爷爷在国画上颇富盛名,那段时间里,每天都有人上门来,希望拜师学艺。
有一个人,来的特别勤。
他似乎很坚持,一直拜托爷爷收他做学生,还打包票承诺,以后等他火了,肯定不会忘了他的恩。
可是爷爷每次都是摇头拒绝。
宋枳有点好奇,就在那个人走后去问爷爷我,为什么不肯收他。
爷爷只说了一句话:“太急功近利的人,是没办法画好国画的。”
宋枳是在各种美好的簇拥下长大的,她理所当然的觉得,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是美好的。
可直到那场大火完全吞噬了她的家。
她听到爸爸在喊她的名字,也听到妈妈哭的撕心裂肺。
如坠地狱。
她什么也看不见,面前全是灰色的浓烟,和灼人的高温。
她不知道爸爸妈妈在哪,也不知道爷爷在哪。
她甚至,连自己在哪都不知道。
人死后会去天堂还是地狱,这个话题在昨天的课上讨论了很久。
宋枳理所当然的觉得,人死后肯定会去天堂。
“地狱是给魔鬼住的,人如果去了地狱,不就和魔鬼一样了吗。”
原来世界上是真的有魔鬼存在的。
听说那个人因为爷爷一再的拒绝,对他心生恨意,于是在夜里趁着他们都睡了,一把火烧了他们的家。
宋枳呛进去很多浓烟,意识逐渐模糊。
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她感觉自己被拢到一个很温暖的怀抱里。
那个怀抱的主人语无伦次的说了很多话:“宋枳,不要睡。”
“没事的,会没事的。”
“不要睡,你先睁开眼睛,你坚持一会,我现在就带你出去。”
她睡了很久,直到清醒,听护士说,发生火灾已经是上个月的事了。
这中间也发生了很多事情。
宋落办完了爸爸妈妈还有爷爷的葬礼后,拎着钢管把那个纵火的人打的半身不遂。
那天晚上他因为外出学习,不在家。
他收到消息赶回来,一家五口,变成一家两口。
甚至连唯一活着的妹妹,也有随时醒不过来的可能。
往日那个嚣张跋扈,鲜衣怒马的一中校霸,一夜之间,家破人亡。
十九岁的年纪,同时为三个亲人起灵。
前几天还轮流训斥他的人,今天就变成了三个黑色的骨灰盒,在他手中。
有点沉。
宋枳不知道他是带着什么样的心情去找那个纵火的人的,她什么也不想知道。
眼神放空的看着天花板。
她什么也不想想,什么话也不想说,什么东西也不想吃。
她身体本来就虚弱,还不肯吃饭。
护士实在没办法了,只能去找那天把她送来医院的男孩。
他留在医院照顾了她很多天,完全不顾自己身上也有伤。
医生担心他的身体,强行把他赶回家。
接到电话后,江言舟很快就过来了。
脖子上还贴着纱布。
护士还记得这个小姑娘被送来的那天,这个少年一直守在她的身边,脸上身上被烟雾熏的很脏。
外套明显有被烧过的痕迹,脖子上的血,一直在流。
医生让他去缝针,他不肯走。
最后还是几个人强硬的把他拉走的。
听说当时的火势大到消防员都不敢贸然进去,他迎头浇了一桶水,直接冲了进去。
好在,宋枳的房间在最靠外的地方。
抱着她出来的时候,他的脖子不知道被什么划到了,很长的口子,血流不止。
他却像感觉不到疼痛一样。
——
接到护士的电话,江言舟匆忙赶过来,看着病床上睁开眼睛的宋枳,他终于松了一口气,紧绷了这么多天的情绪,逐渐放缓。
护士怕吵到宋枳,小声说了一句:“我就先出去了,她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你再叫我。”
江言舟点了点头:“谢谢。”
护士走后,江言舟给她倒了杯水,一半热水一半冷水。
他走到她床边:“只只,渴不渴?”
她不说话,没有任何反应。
江言舟喉结微动,她不想说话,他也不勉强她。
把水杯放好,他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有什么想吃的可以和我说,不过医生说你最近吃不了太辛辣的东西,我家阿姨熬的粥很好吃,我待会让她给你做,好不好?”
仍旧没有任何回应。
江言舟替她把被子掖好:“不想吃粥的话,我给你买你最喜欢吃的奶油蛋糕,不过不能吃太多,医生说你现在要吃些清淡的。”
宋枳眨了下眼睛,泪水顺着眼尾滑落。
似乎灌进耳朵里了。
放在腿上的手紧攥成拳,江言舟死死掐着自己的掌心,似乎只有身体上的疼痛强烈了,才会缓解下心里的疼痛。
“对不起。”
他哑着嗓子和她道歉,“我当时……没有能力把你父母还有爷爷也一块救出去。”
他低着头,似乎在哭,声音颤抖的厉害。
这是宋枳第一次看见他哭。
他以前从来不哭的。
他甚至,好像都没有任何情绪。
可是宋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只要一张嘴,就想哭。
安静的走廊,传来有些急促的跑步声,最后,停在病房外。
门被推开,秦河急忙走过来:“小枳。”
他应该是下车以后,一路跑过来的,气都还没喘顺。
此时一脸担忧的看着她。
从小一块长大,在宋枳心中,他和宋落的地位是一样。
都是她的哥哥,是她的亲人。
那点隐忍着的情绪彻底崩溃。
她抱着他哭了很久,哭到哽咽,哭到抽搐:“爸爸妈妈,还有爷爷他们都……他们都……”
秦河轻声安抚着她的情绪:“小枳别怕,会好的,别怕。”
江言舟看着面前的场景,沉默的起身,把手里逐渐变凉的水杯放在一旁的桌上。
他的声带因为吸食了不少浓烟,沙哑的可怕,还没完全恢复好。
他说:“宋枳,就拜托你了。”
然后,终于离开。
——
宋落因为把人打到残废,被判刑七年。
在乡下的姥姥来到城里,把宋枳接回老家。
少女和少年恣意明媚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就被人祸给强行拐了个弯。
每次看到江言舟脖子上的那道疤时,宋枳总觉得自己欠他点什么。
一条人命。
面前人来人往,手上拿的病历单的人都有自己的目的地,着急忙慌的四处找科室。
江言舟的视线在他二人身上游移片刻,最后还是举着输液袋过来。
“宋枳。”
他在她面前停下,“我们聊聊,好吗?”
宋枳别开视线:“没什么好聊的。”
她下定了决心要离开他,就不可能再让自己心软。
在他身边,她永远就是一只没有自我的宠物。
她厌倦了这样的生活,以取悦他为乐,甚至还要听尽别人对自己的诋毁,当别人的替身。
他小声的喊她的名字:“只只,我……”
一句完整的话还没说完,宋枳转身就走:“我待会还有工作呢,拜拜。”
何瀚阳看了江言舟一眼后,跟在宋枳身后进了电梯。
电梯里,何瀚阳问她:“男朋友?”
宋枳也不否认:“前男友。”
他点头。
宋枳抬眸:“就不好奇?”
“好奇什么?”
正常人听到她这句话后一般都会好奇的问:为什么会分手。
至少夏婉约和小许都是这样的反应。
不过想到他也不算是什么正常人,宋枳也没什么好疑惑的了。
电梯平稳的下滑,停在三楼。
电梯门开,应该有人进来,宋枳非常自觉的往旁边挪。
外面说说笑笑的人一块进来,熟悉的公鸭嗓笑声。
“是真的啦,江言舟和她本来就是玩玩而已,圈子里谁不知道她就是江言舟养的一乐子而已,而且……”
许兰兰讲着讲着,就停下了。
因为她正好看到,靠在电梯壁上的宋枳,她双臂环胸,笑容和善的看着自己。
许兰兰愣怔了一会,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遇到她。
她妈生病了,在医院住院,她每天都会过来看她,昨天正好在八楼看到江言舟在输液。
所以今天把寻悦也给叫来了。
谁知道宋枳也在,后背莫名一阵发凉。
可是想到她现在已经和江言舟分手了,没有江言舟给她撑腰,自己还怕什么。
她梗着脖子,白眼一翻:“你一直看我干嘛。”
宋枳笑道:“看你长的好看啊。”
许兰兰冷哼一声:“还用你说。”
宋枳靠近了些,看的更仔细:“这眼睛是眼睛,嘴巴是嘴巴的,可不是挺好看嘛,可惜嘴太臭。”
许兰兰被她这句话气到不行:“你……”
眼见她们就要吵起来了,寻悦出来打圆场,拉了拉许兰兰的衣袖:“别说了。”
她和宋枳道歉:“兰兰刚才说的那些话也只是为了让我开心,她哪里得罪你了,我代她向你道歉。”
这还是宋枳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她,两个人的长相其实并不像,穿衣风格和说话的语调倒是有几分相似。
见她没说话,寻悦深呼一口气:“同样的,我希望你也能向兰兰道歉。”
宋枳歪了下头,似乎被她的话逗乐了,她指了下身旁的何瀚阳:“我为了让他开心杀了你妈,他代我和你说了声对不起,请问你能也和我说句对不起吗?”
寻悦抿了抿唇,顿时娇娇女上身,委屈的不行:“我也只是好心,不希望你们吵架而已。”
宋枳笑道:“我也是好心啊,你这个孤儿行为,自然得有个相配的孤儿身份才行。”
剑拔弩张的电梯里,全程安静的何瀚阳没忍住,笑出了声。
三个女生的视线都被吸引过去。
他捂住嘴咳了咳:“不用管我,你们继续。”
电梯门在他们不注意的时候一开一合,又重新往上。
直到清脆的提示音响起,又再次打开。
江言舟手背上的针已经拔了,应该是自己拔的,胶布上还有着一小片殷红色的血迹。
他站在电梯门外,刚要进来,看到宋枳后,脚步顿住。
寻悦委屈巴巴的出去,嗲精附体:“言舟哥哥,我被别人欺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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