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卫瑄院子里此刻很热闹,婆子丫鬟们喜笑颜开说新郎官来接亲了。
院门却忽然被人扣响,刚才还笑着的仆妇们警惕地对视一眼。。。
今天不是寻常日子,她们看似欢笑,但早得了嘱咐,所有举动都要得到命令再做,尤其院门不能随便开。
但没人动,院门却忽然开了。
此时众人才看见,一个灰扑扑的小丫鬟站在门背后,谁也没注意到她,谁也不知道那小丫头是什么时候站到门附近去的。
但众人的注意力随即被门口的女子吸引住。
风鬟雾鬓,人间绝色。
女世子也是美人,但和这位比起来,便少了那份春水流眄的风情,尤其当对方抬手浅浅掠鬓的时候。
但直到她做出这个动作,眼神斜斜瞟过来的时候,众人才反应过来对方可能的身份。
也许是因为她什么都不做站在那里的时候,便显得分外气韵高华吧。
对于这样的女子,那些平日里十分厉害的婆子仆妇显然都有些口拙,有人上前一步便要拦,那女子忽然将那婆子一推,高声道:“我是常公子的人,我要见女世子!”
婆子愕然。
什么意思?
一时也忘记呼叫护卫。
女子扶门,以袖掩脸,哭道:“奴家被骗得好苦,奴家本是那醉雪阁不卖身的清倌,是常公子许诺了要给奴家赎身,才跟了他,谁知道前几日他送了银两来,要和奴家恩断义绝。今日奴家听说常公子要娶女世子,没办法寻上门来,求女世子垂怜。”
说着便呜呜呜。
一院子的人一脸空白。
这叫什么事儿?
常公子在外包养青楼女子,成亲之日,青楼女子找上门,求大妇收留?
春娃继续绝美抽泣,“奴别无他意,只想一辈子伺候女世子,愿在女世子身边,为奴为婢。”
众人:“……”
这戏码我们很熟。
都是套路。
赶到院子门口的护卫们也傻了,原以为有人闯入,却原来是新郎官不能见人的丑事,也是女世子的丑事。
有人赶紧打算去禀告游筠,有人则试图拖走春娃。
忽然一人冷冷道:“让她进来。”
众人回首,就看见游卫瑄站在廊下。
她脸色如雪,冷然道:“既然说要做我的奴婢,那就进来伺候!”
众人:“……”
女世子这一招也挺绝。
众人都觉得看了一场好戏,这戏却是不能津津有味欣赏的,也不能过多干涉,因此只能看着春娃发了一阵怔,便当真冷笑一声,进了院子。
护卫们看着她弱柳扶风的身段,再看看那些隐藏在婆子中的目含精光的仆妇,便退了出去,等游筠那边下令处理。
春娃掀帘进去,婆子婢女们也要跟进去,却听见里头女世子怒声道:“谁也不许跟进来!”
众人站住,面面相觑。
心里也明白女世子本就心情不豫,此刻更是火上浇油,这等见不得人的私密事,何必凑上去招惹。
便都等在了廊下。
帘子放下,进入内室,游卫瑄往榻上一坐,外头的仆妇清晰地听见她厉声道:“跪下!”
众人对视,撇嘴一笑。
找上门挑衅,真是贱皮子。
室内。
有人噗通跪下。
抱住了春娃的腿。
含泪仰望。
凄声道:“是你来救我了吗?”
……
“我后悔了。”
满堂的人都怔了怔,常远眼睛一亮。
“我后悔没在当时就将你这种欺世盗名的伪君子阉了送进宫。”铁慈眼也不抬,“虽然不配什么像样值司,但是洒扫杂役倒一直是缺的。”
常远沉默半晌,冷笑一声:“说我不配做男人,殿下自己呢?”
“世侄!”游筠喝止。
常远却忽然收了那阴鸷的笑,对铁慈长长一揖,“说起这男女之事,才想起殿下和草民那贱内还是同窗。殿下今日亲自来喝喜酒,倒是不适合坐在这前厅,不如去后院见见贱内?毕竟等成了亲,再见也不方便了。”
众人倒没想到常远竟然会开口邀请铁慈去见游卫瑄,这不是开门揖盗?
这位新郎官,是当初被皇太女黜落不取后,受不了打击失心疯了吗?
游筠也皱了皱眉,道:“世侄,皇太女何等身份,怎好让她去见卫瑄……”
“叔父这话就不对了。皇太女今日是以同窗身份来喝喜酒,又是女子,自然应该入喜房陪伴新娘,难不成还要新娘在礼成之前至前堂抛头露面?此为大不祥也。”常远看向铁慈,“向闻太女英明人次,想必不愿坏了瑄儿好事。”
铁慈端坐不动,道:“新人嘉礼之时,自然能见得着卫瑄。”
“殿下确定?新人嘉礼一成,瑄儿可就生是常家的人,死是常家的鬼了。”
“你这话说的,好像似乎很想我搅合了你的婚事一样。”
“那也要殿下有那个能力。”
“那我就不明白了,”铁慈面具后的眼神毫无波澜,“你这闹的是哪一出,非要我走这一趟?怎么,女世子院子里,埋伏着三百刀斧手,就等你掷杯为号?”
常远哈哈哈笑起来,众人面面相觑,游筠神色不豫,常知府父子面带歉意。
“喜房见血,对草民也不吉啊,殿下多虑了。”常远微微俯下身,凑近铁慈,铁慈立即嫌恶的向后一让,道:“远些,口臭。”
众人忍笑。
又想皇太女日常尊贵平和,倒是很少公开这样给人难堪,显然厌恶常远得很了。
常远脸色一霎狰狞,腮帮微微绷紧,好一会儿才咬牙让开了一些,却还是微微弯腰,用只有铁慈听见的声音,轻声道:“其实没别的意思。这院子说到底是游都司的,不是我常家的。我只是想要殿下亲眼去看看备嫁的游卫瑄。”
“看看在书院和你平起平坐,真实身份也差不多尊贵的游卫瑄,让安排嫁人就嫁人,让嫁给谁就嫁给谁,让陪谁睡就陪谁睡,将来,让给谁生孩子,就给谁生孩子。”
“看看你曾经交情不错的朋友,在你来了之后,依旧无法更改嫁给不想嫁的人的命运。”
“这样殿下你就能明白,这天下其实还是男人说了算,女人再强,那也是男人给的。男人不想给了,她就只能乖乖听话。”
“明白你们女人真正应该做什么,怎么做,明白牝鸡司晨是逆天而行,迟早要受到天谴。”
“明白那些身份和尊贵,其实都是天上浮云人间水雾,转眼就能消弭……莫当真。”
满堂官员士绅,只能看见常远在铁慈膝前说话,听不清说什么,看神情倒是恭谨的。
众人都猜大抵是为方才的无礼致歉,只是拉不下面子罢了。
正舒了一口气,就见铁慈抬起头来。
正迎上常远快意又恶意的目光。
然后她一抬脚。
一脚踹在常远膝盖上。
一声骨裂的清脆喀嚓声响,常远偌大的身子忽然就腾了空,连撞身后三座屏风,最后砰然摔在了院中青石板地上,地面裂纹如闪电向四面延伸,尾端腾起烟尘。
一霎的寂静后,人们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叹还是该惊。
惊的是皇太女说动手就动手,连话都不带说一句。
叹的是常远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居然敢挑衅武功高强的贵人,这不是找虐么。
笑的是这显得有点太蠢了点。
但转念又想,常远之前在燕南赫赫才名,不仅是家族看重的未来继承人,也是被燕南王府游氏父子欣赏的人才,当初常远赴京赶考,王府破例为他设宴饯行,这是何等的风光。
谁知道意气风发赴京去,狼狈不堪回南来。不仅没能像所有人以为的那样的蟾宫折桂,甚至摊上了欺世盗名的恶名,身败名裂,永世不得参与科举,仕途之路断绝。
这对寻常书生也是不可承受的巨大打击,何况天之骄子的常远,从云端跌落的滋味,真不是一个年轻人可以轻易担下来的。
众人想着,觉得就此疯了也可以理解。
常远在地上辗转,眼眸通红。
他人自以为的理解,哪里抵得上他真正的戕心之痛。
不能参加科举,失去的并不仅仅是功名,还有他的继承人位置,还有燕南王府许诺给出的青云之路,当初那场饯行本就是壮行,他是带着任务去的,担负着为燕南王府结交年轻俊杰的责任,燕南文风不盛,春闱少有取中,就算勉强登榜,也多半是名次靠后,要坐半辈子冷板凳的微末小官,更不要说寻常人家出身的士子,谁又比得出身世家,交游广阔,极得人心的他?更不要说身后还有燕南王府的全力支持。财力能力一样不缺。这样的大任,舍他其谁?
他自觉功名手到拈来,需要关心的只是人才和朝廷上的功夫,如何交际人才,如何打入朝廷派系,该拜在谁门下,该如何笼络,又该如何窃取情报……他给了自己十年时间,十年之后入阁,届时门生故旧遍朝廷,燕南王府不仅能百年不倒,说不定还能更进一步呢。
都司大人和他夜半把酒,推心置腹谈起这十年大计,他听得热血沸腾,当场立誓,愿意死而后已。
然而现在,什么都没了。
都没了。
他滚着滚着,滚到了红木雕花太师椅旁,前方不远就是皇太女的袍角,因为是坐着,袍子微微提起,他一眼望过去,隐约觉得哪里不对。
但仇恨已经屏蔽了他的一切感知,他通红着眼睛,死死盯着那纹丝不动的袍脚,无数次冲动着要把藏在袖子里的匕首掏出来,狠狠刺出去,又无数次拼命按捺下来。
不要急……不要急……
袍子一动,铁慈站了起来,扶了扶面具,声音沙哑地道:“这么殷勤邀请,不惜在我脚下撒泼打滚?”
所有人都随之站起。
铁慈走到常远身边,脚尖踢踢常远的脸,道:“赖着做啥?起来带路。”
常远的血轰地一声冲到头顶。
连他自己也没反应过来,他整个人已经跳了起来,寒光一闪,袖子里的刀狠狠刺向铁慈小腹。
下一瞬又是一声巨响,一道红色人影再次倒飞出厅,穿过已经撞碎的屏风,穿过宽阔的庭院,撞向庭院那头的假山。
紫金人影一闪,铁慈的身形后发先至,于呼啸的风中拎住了常远的衣领,砰地一声将他抵在了嶙峋的假山上。
轰然一声,假山碎了半边,泥沙俱下。
常远的脸扭曲狰狞,不成人样,半晌,有殷红从嘴角缓缓流下。
他瞪着眼前那华光灿烂却狰狞冰冷的面具,不敢相信皇太女竟然真的当众下了杀手。
追出来的众人震惊得面面相觑。
皇太女竟然如此心狠手辣!
在喜堂之前,杀了新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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