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千城进来,看见太子殿下就直勾勾的看着他,便立即向朱标躬身见礼。
沈千城道:“……听说殿下召见我来,交待了铺子的生意,就立刻赶过来了,太子殿下有何吩咐。”
朱标不说话,就这样看着他。
沈千城心里有点儿毛。
一息,两息。沈千城还是安静站着,心不慌乱。
“孤找到她了。”朱标冷不丁说了这句。
“啊,是沈家管教女儿无方。”
沈千城心里有些惊讶。
“她有个孩子。”
这下沈千城瘫软了,看到朱标丝毫不变的脸色,各种想法都冒了出来。他知道太子对自己女儿有意思。
这离开快一年半多,怎么还冒出来个孩子,一定是被哪个书生给骗去私奔,这怎么是好。
太子会把他剐了还是把他五马分了,自己的家产够不够赎下沈家的命。那些店铺什么的都能转换成多少银子。而且自己的其他女儿才成婚,这怎么是好。
但他第一反应并没有责怪沈知否,而是觉得是自己的女儿,她还有个孩子。自己的家业都是希望她能打理,到时候再找个女婿入赘沈家,沈家也算后继有人。
……沈千城不敢再想下去,自己这一把老骨头不要就不要了,孩子们还年轻。
他决定自己先认罪:“草民有罪啊,知否年幼无知,此事还请……殿下宽恕,殿下宽恕啊。”
看他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朱标有些演不下去了,哭笑不得,挥手示意沈千城起来:“那个孩子……已经……夭折了。”
“夭折了!”沈千城突然有些失望。
“孤多日前就命侍卫去云南,算着日子,日夜兼程,月末就可以到京城了。”朱标边说话,边把账簿放到旁边。
被侍卫带回来……沈千城脸色苍白,他风雨半生,对很多事情都是波澜不惊,但触及自己的女儿,他还是深有感触的,毕竟是他当年的结发之妻所生。
只是多年以来,都有母亲替他管教,父女两人的感情反而是有些疏远。
朱标哭笑不得,却突然起了玩心,看着沈千城说道:“你打算用多少银子来赎沈家的命啊。”
沈千城看了看朱标,确定朱标不是再开玩笑后,咬了咬牙跪下来说道:“所有!”
“所有是多少,孤又不知道你家有多少家产。况且沈家那么多人命呢。”朱标严肃道:“你啊,就先坐下来说话。”
看到朱标突然笑了,沈千城摸不着头脑,便将事情告诉了他,随后道:“放心,孤不会亏待她的,那孩子是孤的。”
等沈千城消化了听到的这个消息,朱标从桌子旁取出了纺纱机的图纸说道:“孤找你来还有件很重要的事情,就是这个。”
朱标让国士院按照纺纱机的图纸进行打造,但是做出来的效果并不好,现在还在研究中。
“这种纺纱机打造,孤让人算了成本,打造一架最少需要两头牛的价。”朱标把图纸给沈千城看。
沈千城看了良久,也不知道它到底出彩在哪里,他们现在用的都是黄道婆改良的纺车,现在是三人搅车,单人搅车,还有那脚踏四锭纺车。
朱标看他不明白,指着纺纱机图纸说道:“它是现在织造局的织机八九倍。”
随后朱标指着图纸给沈千城细细介绍:……就是一根细杆上端带个钩子。锭杆装配在小转轮上,手摇大转轮通过绳套带动小转轮。
纺时手拈一小段棉纱钩住锭杆上的钩子,然后扯一段棉条与棉纱接住,捻在手中。这样绵条就被锭杆钩与手固定了。叫两端握持,手摇大转轮带动小转轮上的锭杆转动就叫加捻…………”
随后朱标说明了自己的意思和想法,让他和工部先开始改建织造局的构造。
国士院的纺纱机很快也会再次拿来实验,直到能够如珍妮纺纱机那样的效果,他才满意。
“草民领旨。”
“不是让你在明商局做了个南直隶商会会长,你怎么还草民草民的称呼,是嫌孤给你的官小?”
“不是,不是。”沈千城千恩万谢,他今天的真是经历了大喜大悲的心情。
“记得回去安排下,找个借口把她离开的一年给搪塞过去,对她也是好事。”
沈千城很聪明,点头说自己会办好。
随后,朱标回到东宫几天,跟常美荣说了关于朱允炽挑选往后老师的事情。
常美荣认为该请宋濂和那些文士大儒,但朱标果断拒绝,只说他要从今年的新科状元里,自己培养两名,并叮嘱她,这事情先不要告诉其他人。
朱标是果断不会再把自己的崽丢给那些儒士去教,那样自己辛辛苦苦搞得国士院还有个鸟用,搞得改革还有毛用。
得从根源去除隐患,选取最合适的帝王思想的儿子,最好还要准备几个备选方案。
毕竟明朝这些皇帝,真的是出现状况不断,他希望最好能够像老朱那样长命。
二月初时,陆忠带着人马已经到了离南京不远的官驿。三宝不动声色的告诉朱标。
常氏好奇的看向朱标,朱标只说自己要去明商局处理事情,这几晚就不回来了。
这个理由到了徐妙薇那里,不免要被多问几句,同样的借口,只说织造局这些日子在改建。他很忙碌。
老朱两口子那里,对朱标去干什么,也是心知肚明,但两个太子妃绝对不敢去问他们两口子。
驾车出了城门,三宝直奔陆忠他们落脚的驿馆而去。
江东马驿,江东门南京外郭城十八座城门之一,以近长江以东地望得名。
离东驿越来越近,朱标掀开帘子看去,黄昏已至,外面起了寒凉的风。
在官驿门口停了车,门口立刻出来个侍卫向朱标见礼,陆忠带着朱标穿梭两个院落狗,指了指那座后院:“回殿下,到了。”
“你们在外面守着。”朱标说完向院落而去,来到后面的那一间院子。
只有一间屋子亮着灯火,看到熟悉的身影,朱标想要给她一个惊喜,在门前踌躇张望着。
忽然,屋檐下黑暗中闪出来一把刀,朱标猛然侧身,嘭的靠在柱子上,腰力的皮匣中摸出一把短火铳来。
刀离朱标只有几步的距离,那人说道:“站住。”
朱标举着火铳,驿馆的人都在外面,这人是谁。
屋里女子听到门外的响声,清浅问道:“长生,怎么了。”
“你们别出来。”
听到声音,朱标呼吸变得有些急促,按捺住心头波动,举着火铳问道:“你是谁,你和她,什么关系。”
“少废话。”叫长生的男子低沉说道。
“你猜是我先打爆你的脑袋,还是你先刺入我的心脏!”朱标朗声说道。
这个沈知否,竟然对这个男子喊的这么亲昵。
女子站在屋子,屏息凝神听着外面的声音,听到这句话,她清冷的脸上多了丝欣喜。
“殿下!”她冲过去将门打开。
两人彼此对望数秒,朱标看着她:“他是谁!”
沈知否看了眼,挡在朱标的身前:“长生,你把刀放下,不要伤到殿下。”
男子手里的刀哐当一声就落在地上,惊动了外面的陆忠,他们立刻跟了进来:“殿下。”
朱标举着火铳:“你是第一个敢拿刀对着孤的。”
男子这下愣神了,他没想到面前的人是当今太子,立刻跪在地上磕头道:“请太子殿下恕罪。草民误当太子殿下是……”
陆忠随后上来解释,说李长生是小白的心上人,至于拔刀一事都是误会。
朱标看了眼她身后的小白,这姑娘长高了许多,是当初自己从甘肃带回来的那个女孩。
“陆忠,先带下去。”
三宝很有眼色,跟陆忠他们退出了院子。
朱标站在门口,白皙的手将他拉进屋子,两人默契的关上门。
屋子点着烛火,有些昏暗。朱标看着她,沈知否转过身来将他抱住,紧咬红唇,脸上都是泪水。
朱标深吸一口气,反手将她抱住,怀里尽是温软感觉。在他的眼里,她是坚韧刚强的,但在某些时刻,她做出来的事情真是很大胆。
洪武三年八月,躲过了路引的清查……朱标靠着墙壁,心里打算要和她算账。
沈知否现在更加瘦,显得很高挑,此时搂着他静静流泪,眼神里更像是煎熬的日子终于结束,终于苦尽甘来。
朱标揽住她的腰身,感受着她哭泣的身子,心里才明白支持她那么久的原因……是那个孩子。
对于她为何离开,还有那个孩子的事情,他只能虎着脸吓唬吓唬她。但她又怎么是被吓得住的。
看她此刻跟安静的猫一样,贪婪欣喜的贴着他,朱标将她抱起来坐到凳子上,让她坐在腿上,抚摸着她的头发。
两人静默了许久,朱标冷着脸问她:“你好大的胆子,你以为孤不会治你的罪?”
她只是缩在他怀中。
朱标换了温和语气,低下头看着她问道:“为什么不辞而别。孤找了你很久,再不说话,孤就砍了那个李长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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