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第二天,成瑜就解释了这些异常行为的缘由。
杜晏站在成瑜书房之内,看着他从暗格之中,拿出一个精巧的木箱来。
木箱之中,皆是密信。关于杜晏的密信。
杜晏一一读来,发现自己所有私下的行为,竟是被成瑜调查地一清二楚。
看到这些,杜晏心中反而安定下来。成瑜知晓自己所做的一切,那以对方的为人,便不会做出把自己当成禁一裔圈养之事来。
他开口道:“不愧是能一统天下之人,情报网甚是强大。”
成瑜见杜晏脸上并无怒意,反而是有些如释重负之感,便直言道:“晏,不如你同我解释一二,你这自毁原国的举动,究竟是为了什么?”
“你对于权势,对于问鼎天下根本就毫无兴趣。你的所作所为,我竟是只能得出一个结论,那便是将我推上天上至主之位。”
成瑜苦笑一声:“虽然我心中希望,但我知道,你对我的感情并非如同我你一般。”
杜晏看着眼前成瑜和微微有些扭曲的场景,便知道梦境之主开始觉得事情太过怪异,如此时不能完美解释自己行为,梦境就将崩塌。
他示意成瑜一同在窗边榻上落座,随后才开始解释:“我确实对于权势没有太大兴趣,起初之时,想登上王位,我只是为了要保住吴家。”
“成为原王之后,我才发现很多此前不知道的事情。原国沉珂已久,骨架已然腐坏,从我推行新政遇到的阻力便克制一二。“
成瑜道:“你推行新政太过心急,一时之间难以进行也是自然。”
杜晏道:“没有时间了。我执掌原国之后,便发现北地之异动。草原之上的游牧民族,以往是各自为政,分为不同的部族,自是无暇打中原之地的注意。然就在数年以前,有一部族开始征服其他部族,如今北地草原已要统一。”
“待到北地草原部族统一之时,便是入侵中原之时,若是原国再不求变,被游牧之族进入关内,便是灭顶之灾。”
成瑜轻声道:“北地草原上的异动,我竟是浑然不觉。”
杜晏看了成瑜一眼,道:“成国位于南地,对于北地情况不甚了解也是自然。我本想借变革使原国焕发生机,此后才不会被蛮夷所扰。”
成瑜恍然大悟:“你推行新政之后,发现原国要变革实在太难,只得彻底将之毁去,才能获得新生。”
“然。”杜晏点头,“成国情况同原国不同,虽是国力较弱,权力却向来集于君王手中,只要有明主,便能极快地焕然一新。我知你成瑜,是能为这片土地,带来变革之人。我本就对权势并无执念,只要达到目的即可。”
“于是你便决意将我推上至主之位……”
二人的促膝长谈,从清晨一直到了日落时分。杜晏才将他心中所想,和对于中原之地的一切设想悉数告知成瑜。
最终,两人并肩步出书房,看着落日余晖之景,心中皆感慨万千。
成瑜侧头望向身侧之人:“你想要的天下,你想要的海晏河清,我皆能让你亲眼目睹,只是我有一个要求。”
杜晏望向成瑜:“为何?”
“我的心思你早已知晓,你对我无私情,我也不强求。只是希望你能留下,同我并肩立于高处,同拥这万里河山。”
“你欲如何。”
“你有大才,作为废王自此沉寂下去未免太暴殄天物。”成瑜笑道,“当新朝之摄政王如何?”
杜晏垂目想了片刻,摇头:“帝王不可分权,摄政王必将造成朝纲不稳,党派之争将层出不穷,即便你我之间没有猜忌之心,朝堂之上也会是一滩浑水。“
“人心,永远是最难以把握之事。你只有将所有权力,悉数握于掌心,才能顺利推进变法新政。”
杜晏见成瑜脸上并无意外之色,而是带着笑意看来:“你不是蠢人,这些道理你都知晓,对吗?”
成瑜点头。
“那你说出此言,是为试探我?”
成瑜道:“非也,如若你同意,排除万难我也会做到。”
“……”杜晏看着眼前的成瑜,觉得这个千古明君,似乎在色令智昏的边缘摇摇欲坠。
他不得不把成瑜从危险边缘拉回:“不过是辅佐你治理天下而已,你封个闲散侯爵给我,令我住在都城之中即可。”
成瑜摇头:“闲散侯爵,又岂配得上你的身份。其实我心中早有盘算,让你即便在众臣面前也无需跪拜于我。”
月余之后,大将军吴起改旗易帜,成为成国重臣。成瑜挥师北上,同吴起大军汇合之后,讨伐北原王朝。
此时的北原王朝,竟是同北地草原部族勾结在一起,一时之间,战局陷入泥沼,甚是艰苦。
而杜晏此时却在是阴阳大家祁子之处,跟随他学习占星卜筮之术。虽说北方战事艰苦,然杜晏夜观星象,却知帝星已升中天,一统天下之路再无阻碍。
三年之后,北原王朝覆灭,草原部族被成瑜打回关外苦寒之地。班师回朝之时,成瑜带了一小队人马,绕道将杜晏接回翼城。
一入翼城王宫,杜晏就觉得情况有些不对劲。成瑜寝殿附近,竟是有一制式相差无几的宫殿比肩而立。
两座宫殿之间的距离,目测步行仅在顷刻之间。
“你这是?”
成瑜笑道:”孤是诚心之人,为表对于国师的诚意,自然当是比邻而居,时常交流才是。”
“……”
让杜晏无奈之事,不止此一件。
如今天下安定,成瑜称帝,登基大典已在筹备之中。
作为阴阳大家祁子的入室弟子,杜晏如今的身份,是新朝国师。
成瑜给予国师无上之特权,如同当初所承诺的那般,即便在百官面前,杜晏也无需对帝王行跪拜之礼。
身为国师,帝王登基之时的祭天,杜晏自是要主持。
此时,杜晏便看着送过来的礼服,颇有些无语。
此时皆以黑红为尊,帝王的礼服乃是黑色锦袍,红色滚边,其上绣有龙纹。
杜晏看着摆在眼前的礼服,分明是帝王制式,而非国师的礼服。
一旁成瑜问道:“如何?”
杜晏道:“你确定这不是错把你的礼服送过来了?”
成瑜伸手拿过礼服,抖开在杜晏肩头一比:“从长短来看,定是没有送错。”
杜晏瞪他一眼,当初为了方便作女子扮相设定的身高,如今是他心头之痛。
成瑜见他有些恼意,这才收敛笑容,正色道:“这礼服是按我之要求所制,你无需多虑。”
杜晏接过礼服,端详片刻,开口道:“这制式,可是逾矩了。”
“国师乃是方外之人,无需尊守这尘世间的礼仪。且国师传达的乃是上天的意志,又怎会比我这人间君王卑微半分。”
“……”
数日之后,便是新帝登基大典。
成瑜一步一步走上祭天台,看着站在高高祭台之上的那人。
终于,那人第一次向他伸出了手。
成瑜一把抓住眼前的手,两人并肩而立。
礼成之际,台阶之下的众臣,恍惚间竟是觉得见到双龙翱翔于云间,龙吟之声相和,璀璨龙鳞交相辉映。
祥云遍天,大吉之兆。
在之后的宴席之上,杜晏看到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兄长,可是大吃一惊?”原宁如今已做妇人打扮,脸色红润,比之当初在原国王宫之中看起来要健康得多。
原宁是以王室家眷身份出席的,她隐居山林之后,一次意外中救了成瑜的族弟,两人日久生情结为夫妻。
这三年来,杜晏一直待在祁子身旁,自是不知道这些事情。
“你为何不告知我一声……”看着妹妹脸上狡黠的笑容,杜晏心中有些哭笑不得。
“这是陛下的意思,在这大喜之日,要给你准备特别的惊喜。”
杜晏怎么听,怎么觉得原宁的话很是奇怪,他皱眉望向身旁的成瑜,却只得到一个满是笑意的眼神。
既是已决定辅佐成瑜治理天下,杜晏也不在意旁的事情,就这么在成瑜身边安心待下去。
杜晏发现,自己并不讨厌同成瑜相伴的日子。他甚至觉得眼下的情况,比之当原王之时,殚精竭虑算计一切的时候要舒心得多。
这次苏醒的过程,漫长却又突如其来。
天下安定,四海皆平之后。
一年冬季,翼城下了初雪。
杜晏同成瑜,在花园中的亭子内,煮了酒,看着外面纷纷扬扬的雪。
成瑜突然问道:“你后悔吗?”
杜晏不解:”后悔?”
“有没有后悔,当初在雪地之中,走向了我?”成瑜道,“我知你其实不是恋慕权势之人,甚至想着要隐居山林,我却将你禁一锢在身边这么多年……”
杜晏垂目看了看杯中酒水,倒映着他的眼。他发现,自己眼神之中,竟是带着些柔和之色。
他抬头,望向成瑜,露出个笑容来:“我很庆幸,当初走向了你。”
“有你此言,即便是我心底最深的愿望,从未达成,我也已是心满意足。”
成瑜的笑容,渐渐变得模糊起来。梦境之主醒来,噩梦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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