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里明杰城堡
黑老鼠和灰老鼠
在斯盖纳东南部,一个离大海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名为格里明杰的城堡。
这是一座巨大的岩石建筑物,从平原外十多公里就可以望得到。
城堡只有四层楼高,但是非常壮观,相比之下,如果同样地方再有一幢普通的平房的话,会显得像是给小孩子玩耍的玩具房屋一样。
这座巨大的岩石结成的古堡有厚厚的天花板和围墙,使得它的内部除了厚厚的墙壁,剩下的空间就显得很小很小了。
楼梯很狭窄,入口非常小,房间只有寥寥几间。
为了使墙壁牢固厚实,只在它上面的两层开了很少几个窗户,底下的两层一个窗户都见不到。
在古时兵荒马乱的年代,人们乐意将自己禁闭在像这样一幢坚固和壮观的城堡里,就如同现在到了凛冽的寒冬,人们情愿将自己裹进厚厚的毛皮大衣里一样。
但是,随着和平年代的到来,人们不再愿意居住在这古老的城堡黑暗而又冰冷的石头房子里。
从很早时候起,他们就舍弃了大而无当的格里明杰城堡,而搬迁到了光照充足、空气通透的更宜居的房子里去了。
在尼尔斯·霍格尔森跟着大雁到处漫游的时候,格里明杰城堡里已经没有人迹了,但是尽管如此,这里还是不乏住客的。
每年夏天,一对鹳鸟就在屋顶下搭一个大巢居住。
而在顶楼,一对灰色的猫头鹰在那里筑巢。
在偏僻的过道里居住着蝙蝠,在厨房的炉膛里住着一只老猫,而在地窖里则栖居着数以百计的黑老鼠。
老鼠的名声,在一般动物的眼中,其实并不是很高的。
但格里明杰城堡的黑老鼠却又另当别论。
别的动物提到他们的时候,总是充满敬意,因为他们在和自己的敌人战斗时,表现得相当英勇无畏。
而当他们的族类在巨大的厄运当头时,他们表现得非常坚韧和顽强不屈。
他们名义上一度属于数量众多、势力强大的老鼠族群,但现在却面临衰落乃至灭亡的命运。
在过去漫长的年代里,黑老鼠占据着斯盖纳甚至全国的地盘。
在每一个地窖,在每一座顶楼,在每一间食品室,在每一个牛棚,在每一间马厩,在每一家酿酒坊,在每一座磨坊,在每一所教堂,在每一座城堡,在每一个人类建造的建筑物里,都可以见到他们出没的身影。
但现在,他们却从上述那些地方被驱逐,而且几乎给赶尽杀绝了。
或许在某些遥远偏僻的地方还偶有几只生存下来,但在别的任何地方,都不像在格里明杰城堡这里,能见到这么多数量的黑老鼠。
一般一种动物灭绝,往往是人类所致。
但黑老鼠的逐渐减少乃至将灭绝的情形,原因却并非如此。
人类当然也与黑老鼠展开过斗争,但人类给黑老鼠造成的伤害几乎是微不足道的。
那些战胜了他们的是老鼠家族的另一个族类,人们称之为灰老鼠。
灰老鼠并不像黑老鼠一样,远古以来即生息繁衍于这块土地上,他们的祖上是几个穷得没有立锥之地的外来移民。
一百多年前,这些灰老鼠搭了从吕贝克开出的船,在瑞典南部的马尔默港登陆,踏上了这块土地。
他们的这几位祖先,无家可归,饿得奄奄一息,只能在港口里将就着栖身,在码头下面的海中游来游去,以人们丢弃在海中的垃圾为食。
他们甚至不敢到城市里去,那里属于黑老鼠盘踞和控制的地盘。
但是渐渐地,随着灰老鼠在数量上的不断增长,他们变得越来越大胆。
起初,他们搬进了一些被黑老鼠抛弃的几幢破败不堪、摇摇欲坠的破旧房子里。
他们在排水沟和肮脏的垃圾堆里寻找黑老鼠不屑于寻找的残羹和碎渣来当食物。
他们刻苦耐劳,随遇而安且无所畏惧。
因此,在短短的数年里,他们就变得兵强马壮势力很大了,于是将黑老鼠赶出了马尔默。
他们从黑老鼠手上占据了顶楼,夺取了地窖,抢夺了贮藏室,让黑老鼠活活饿死,甚至硬生生将他们咬死,因为他们一点也不惧怕和黑老鼠作战。
当攻克马尔默后,他们或集结成小股人马,或结成大部队,浩浩荡荡地东征西讨,南征北战,终至占领了整个国土。
令人难以理解的是,黑老鼠为什么不团结起来,组成一支讨伐的大军,趁灰老鼠势力没有坐大的时候,将他们剪除。
但或许是黑老鼠太过于迷信自己的势力会固若金汤,因此他们根本难以相信这权力也会有失势的一天。
他们高踞于自己的地盘,而灰老鼠则趁此时机从他们手中夺取了一个又一个的农庄,攻占了一个又一个的城市。
最终他们被活活饿死,被驱赶得无处可逃唯有死路一条,终至被完全歼灭。
在斯盖纳平原上,除了格里明杰城堡,他们保不住任何一块地盘。
古老的格里明杰城堡墙壁很坚牢,能让老鼠穿越城墙的通道没有几条,凭借了这个地利,黑老鼠们得以勉力守住这里,将灰老鼠的进攻一次次击退。
夜复一夜,年复一年,侵略者和守卫者之间的战争从来没有停止过。
然而黑老鼠坚定不移地看守城堡,且作战时视死如归,此外亏得这坚固厚实的老城堡,他们一直是赢的那一方。
必须承认的事实是,当黑老鼠还得势着的时候,别的动物们是避之为吉,就像他们如今讨厌灰老鼠一样。
这是合乎情理的。
他们过去常常折磨被绳索捆绑的俘虏,他们抢夺尸骸,他们将穷苦人家地窖里的最后一根萝卜偷走,啃啮大雁们的脚掌,偷走母鸡生的蛋和她们带的小鸡,诸如此类,他们干过不计其数的坏事。
然而自从他们陷入不幸的境地之后,他们所做过的这些坏事似乎被完完全全给忘掉了,对于这个族类的最后一批长期同敌人作战的黑老鼠,动物们无不既感到惊讶又表现出钦佩之情。
居住在格里明杰城堡的庭院及附近一带的灰老鼠也仍然持续不断地和黑老鼠作战,并且寻找着攻克这个城堡的任何一个机会。
有人也许会想,他们既然已经占领了全国各地区的所有地盘,那么何不留下占据格里明杰城堡的一小撮黑老鼠安安生生地过日子,他们似乎应该这样做。
但这种想法是不可能会出现于灰老鼠的头脑中的。
他们常常说,能否在某个特定的时间战胜黑老鼠,攸关荣誉,不可能不较劲下去。
但是熟悉灰老鼠底细的动物们都清楚得很,那是因为人类曾将格里明杰城堡当作储藏粮食的仓库,因此灰老鼠当然是不得到它誓不罢休的。
鹳鸟
三月二十八日,星期一
一个大清早,栖息于温姆布湖浮冰上的大雁们,被空中传来的长长的叫声惊醒。
“呱呱,呱呱!”
声音很响亮。
“鹤主人特里阿诺特,向大雁阿卡和她的同伴致以问候。
明日在库拉伯格山举行白鹤歌舞大会。”
阿卡马上抬头回答道:“对你致以问候并感谢鹤主人!对你致以问候并感谢!”
传达完话之后,白鹤们向前飞去了。
隔了很长时间,大雁们仍然可以听得见他们一边飞行,一边对每一块田地和每一个树林发出召唤和邀请:“鹤主人特里阿诺特向大家致以问候!明日将在库拉伯格山举行白鹤歌舞大会。”
大雁们得到这个邀请,都感到非常开心。
“你真是幸运,”他们对大白公鹅说,“能得到允许参加在库拉伯格山举行的白鹤歌舞大会!”
“看白鹤跳舞就真的那么非同寻常吗?”
公鹅不解地问道。
“当然了,这是你做梦也想不到的好事啊!”
大雁们回答说。
“现在我们要替大拇指小人儿想想了,明天他该怎么办,我们到库拉伯格山的时候,他千万不要发生什么意外。”
阿卡说。
“我们不能丢下大拇指小人儿一个人在这儿!”
公鹅焦急地说道,“如果白鹤们不让他看演艺大会,那么我也决计不会参加,而选择留在这里陪伴他。”
“人类还从来不曾得到允许可以参加动物们在库拉伯格山的集会,”阿卡说,“因此我也不便把大拇指小人儿带去。
但这件事我们稍后再计议吧。
眼下我们首要的任务是找到吃的。”
说完这些,阿卡发出了休会的信号。
这一天,仍然是为了逃避狐狸斯米尔的骚扰,仍然尽量往远处飞,一直飞到格里明杰城堡南端潮湿的沼泽地上,才降落下来觅食。
男孩一整天都坐在一个小池塘的岸边吹芦笛。
他怏怏不乐,因为他不能够去看白鹤歌舞大会,而他偏偏又没法子跟公鹅或任何一只大雁说出这件事。
他心里很是难过,觉得阿卡仍然无法完全信任他。
当一个男孩为了和一无所有的他们一同去旅行而放弃重新变回人的机会,他们真的应该清楚,他是不可能有背叛他们的想法的。
再说了,他们也应该明白,为了跟随他们去旅行,他牺牲了那么多,他们当然也有义务让他看看他们可以展现给他看的种种奇妙之事。
“我要直接了当地对他们说出我的心思。”
他心里想。
但是一个又一个小时过去了,他还是拿不定主意到底要不要这么做。
这看似有点不可思议,但是,男孩确实对领头雁阿卡抱有一份尊敬之意。
他觉得自己要违抗她的意志还真是不太容易做得到呢。
在沼泽地的另一边,也就是大雁们觅食的地方,有一道宽阔的石头围墙。
挨近傍晚,男孩最后抬起他的头,打算和阿卡谈谈,他的目光无意中落到了这道石头围墙上。
由于惊讶,他不由得小声地尖叫了起来,这使得所有的大雁都抬起了头,朝他凝望的方向看过去。
起初,大雁和男孩都困惑不解,何以围墙上的灰色石头似乎长出了脚,并且开始跑起来?
但他们很快便看出,那是一大队老鼠在围墙上前进。
他们移动得非常快,而且密密麻麻挤在一起向前跑,一排接一排,老鼠的数量之多,竟然覆盖住了整道石头围墙。
男孩一向对老鼠避之为吉,即便当他成了强壮的大孩子的时候也是如此。
他现在的感觉是,眼下他是如此弱小,两或三只老鼠就可以打败他,他怎么会不从心里感到害怕呢?
当他站在那儿盯着老鼠群看的时候,一阵阵寒气不由得从他的脊梁骨上透出来,他浑身不寒而栗。
然而很奇怪的是,大雁们也和他一样,对老鼠有种挥之不去的讨厌之感。
他们没有和老鼠们说话。
而当老鼠们走完之后,他们抖抖全身,仿佛要将羽毛上沾的肮脏东西抖干净。
“那么多的老鼠一齐出动啊!”
从瓦西亚尔来的大雁亚克西咋舌道,“这肯定不是一个好兆头。”
男孩决心抓住这个机会对阿卡谈谈,他觉着她真应该让他随他们一起去库拉伯格山,但他再一次话到口边又吞咽到了肚子里,因为在此时,正好有一只大鸟突然降落到雁群中。
乍一看去,这只大鸟似乎是从一只小白鹅那里借来的身体、脖颈和脑袋。
不过除此之外,他又长着一对巨大的黑色翅膀,长长的红色的腿,他那厚厚的喙对于他小小的脑袋而言,显得过于大了,而且重得使脑袋下垂了,这一切,使得他的模样看上去既忧伤又烦恼重重。
阿卡马上伸展开羽翼迎上去,连连鞠躬作揖,对鹳鸟行起礼来。
对于在这么大清早看到他出现在斯盖纳,她并不感到特别惊讶。
因为她知道,在雌鹳不辞辛苦地飞越波罗的海之前,雄鹳都会趁早先飞一步,去检查他们的巢穴是否在冬天遭到了损坏。
然而她心里不由嘀咕了好几遍,不知道他来找她有何用意,因为鹳鸟向来是只跟他们的族类打交道的。
“埃尔曼里奇先生,我想你家的住所大概没有什么问题吧?”
阿卡问鹳鸟道。
常言道:鹳鸟不开口,开口必诉苦,现在,这再次被证实是千真万确的。
但是使事情变得更加糟糕的是,这只鹳鸟说起话来困难重重。
他站了很长一段时间,但只是吧啦吧啦掀动那厚厚的喙,许久才用嘶哑和微弱的声音吐出字句来。
他大诉其苦,满腹牢骚说不完:他们那建在格里明杰城堡的屋脊底下的巢穴,已经被隆冬的风雪完全摧毁了;他在斯盖纳几乎找不到什么食物。
斯盖纳的动物们正在打他的领地的主意。
因为他们竟然排干沼泽地的水,要撂荒他的领地。
他有意从这个国家搬迁出去,并且再也不打算回来了。
在鹳鸟嘟嘟囔囔地大发牢骚时,没有家也没人保护的大雁阿卡不免触景生情,自怨自艾起来:“要是我的日子也能过得像你们那样舒坦,埃尔曼里奇先生,那还有什么可抱怨的。
想想看吧,你依然还是一只自由自在和野性不驯的鸟儿,但人类待你们可真不薄,他们不会朝你开枪,也不会从你的巢穴里偷走一个蛋。”
但这些话她全都咽在了自己肚子里。
对于鹳鸟,她只是说,她实在难以相信,他竟然舍得从建成之日起就一直是他们家巢穴的城堡里搬迁出去。
鹳鸟冷不防问大雁们,他们是否看见过灰老鼠浩浩荡荡地向格里明杰城堡进军。
当阿卡说她已经看到这些可怕的家伙时,他就讲起多年来一直英勇地守卫城堡的黑老鼠的事迹。
“然而今夜,格里明杰城堡恐怕凶多吉少,要落入灰老鼠的手中了!”
鹳鸟哀叹道。
“为什么说是今天晚上呢,埃尔曼里奇先生?”
阿卡不解地问。
“唉,因为几乎所有的黑老鼠都出动去库拉伯格山了,”鹳鸟解释道,“他们盘算着,所有的动物都会赶去那里的。
然而,正如你看到的,灰老鼠却待在了家中,现在,他们正集结起来,趁城堡里的黑老鼠只剩下几位无法走动去库拉伯格山的老弱残兵把守时,今夜一举将其攻克。
他们看来能够达成目标。
但我居住这里多年,和黑老鼠和睦相处,如今要和他们的死对头同住一个屋檐下,实在是不乐意啊。”
阿卡现在明白了颧鸟何以对灰老鼠的所作所为气愤难平,因此才找上门来发泄这股怨气。
但从鹳鸟孤高的性情来看,他很显然没有设法做些事情来阻止灾难的发生。
“你向黑老鼠通风报信没有,埃尔曼里奇先生?”
她问。
“没有,”鹳鸟回答道,“那能有什么用啊,远水不解近火。
等他们赶回来,这城堡早被灰老鼠占领了。”
“你不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别说得这么肯定啊,埃尔曼里奇先生,”阿卡说,“我认识一位老雁,也就是说,在下,正想出力制止灰老鼠的这种不义行径。”
听阿卡说出这番话,鹳鸟不由得抬起了头,细细地打量着她。
也难怪他有这副不可思议的神情,因为阿卡既没有爪子也没有尖喙可以对付灰老鼠。
再说了,她是在白天活动的鸟儿,夜晚一来,她就会不由自主地睡着,然而灰老鼠却是在黑夜里才发动战斗的。
然而阿卡显然拿定了主意要帮助黑老鼠。
她吩咐从瓦西亚尔来的亚克西带着群雁飞回温姆布湖去,当群雁纷纷发出异议时,她以不容争辩的权威口吻说道:“我认为,为了大家的最大利益,你们一定要听从我的吩咐。
我现在必须飞到石头城堡去,如果你们跟着我,城堡里的住户将会看见我们,会开枪将我们击落。
这趟旅程我唯一想带的帮手,是大拇指小人儿。
他对我会有很大帮助,因为他有一对敏锐的双眼,而且夜里可以不必睡。”
这一天,男孩心里一直矛盾重重,心绪不定。
但当他听到阿卡这样说,不由将身体站得笔直,将双手交叉放在背后,鼻子朝天地走上前来。
他想说,他完全不想参加这场和灰老鼠的作战行动,如果阿卡要找人帮忙,那还是另找高明吧。
一看见男孩,鹳鸟就兴奋了起来。
他像鹳鸟惯常站立的那样站着,脑袋低垂,喙紧贴在脖颈上。
但现在,从他的喉咙深处传来咯咯的声音,仿佛在发出大笑。
突然间,他出其不意地把喙往下一摆,咬住了男孩,将他抛到几米高的空中。
如是抛了七次,男孩吓得大叫,大雁也失声叫道:“你这是在做什么,埃尔曼里奇先生?
他可不是一只青蛙呀。
他可是如假包换的一个人呀,埃尔曼里奇先生。”
最后,鹳鸟还是将男孩放下来了,毫发无损。
他对阿卡说,“现在,我将飞回格里明杰城堡去,阿卡大妈。
我离开的时候,所有住在那儿的动物都万分焦急。
你可以确信,一旦我告诉他们大雁和人类精灵大拇指小人儿正赶在去营救他们的路上,他们一准会非常高兴。”
说完这些,鹳鸟升长脖颈,鼓动双翼,就像拉成满弦的弓弦射出的利箭一样,破空而去。
阿卡心知,他这是在拿自己开涮呢,但她没让这事往心里去。
她等了一会儿,直到男孩找到被鹳鸟甩掉的木头鞋子并穿好,于是将男孩放到她背上,飞去追赶鹳鸟。
因为是自己的原因,所以男孩没有提出异议,没说一句不愿去的话。
但是他对鹳鸟非常生气,骑到大雁背上后,他发出了难以抑制的冷笑。
那个长着细长红腿的家伙仅仅因为他个子小,就视他为废物,实在让他受不了,他非要大显一番威风,让他看看,来自西温曼霍格乡的尼尔斯·霍格尔森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
不久,阿卡就站在了格里明杰城堡最顶楼的鹳鸟的巢穴里。
这是一个又精美又宽敞的巢。
它以一个车轮为底,上面铺垫着几层草叶和树枝。
这个巢穴已经有些年头,许多灌木和植物已经在它那里扎下根了。
而当雌鹳鸟蹲坐在大巢的中央孵蛋的时候,她不仅可以饱览斯盖纳大部分地区的美丽景色,感觉心旷神怡,还可以就近看到周围的野蔷薇花和长生草。
阿卡和男孩立即看出,这里正要发生某些大事,事情将完全颠覆这里最正常的秩序。
在鹳鸟的大巢的旁边,坐着两只猫头鹰,一只长满灰色条纹的老猫,还有数十只牙齿凸出、眼泪汪汪的年老体衰的老鼠。
通常,这几种动物是很难和睦地居住在一起的。
他们当中没有哪个转过身来看阿卡,也没有向她打个招呼表示欢迎。
他们一无所待,只是坐在那儿,目光呆滞地看着隆冬之时光秃秃的原野上这里那里隐约显现的几条蜿蜒移动的长长的灰线。
那十多只黑老鼠一言不发。
很明显,他们都陷入了深深的绝望中,他们很显然在想,既不能保住自己的性命,也无法保卫住城堡。
两只猫头鹰坐在那儿,不断转动着大眼睛,抖动着他们那大大的眉毛,用他们那空洞的、鬼一样难听的声音控诉着灰老鼠令人发指的暴行,以及他们如何不得不远走他方,因为他们听说灰老鼠不会轻易放过他们的蛋和雏鸟。
身上长满灰色条纹的老猫一口咬定灰老鼠一旦成群结队蜂拥挤进城堡,他们就会将他咬死,于是他一刻不停地责备黑老鼠:“你们竟然白痴到让最精明能干的勇士离开这儿?”
他说,“你们怎么可以如此轻信灰老鼠?
这是绝对不能原谅的大过失。”
十二只黑老鼠没有说一句话。
然而,鹳鸟尽管也很烦恼,却免不了还是要戏弄一下那只老猫。
“不必这么心慌意乱嘛,家猫汤米先生!”
他说,“难道你没有看到,阿卡大妈和大拇指小人儿正要来拯救咱们的城堡吗?
你尽可以打包票,他们赢定了。
眼下,我可是要睡觉了,而且是要睡个高枕无忧的大觉。
明天,我一觉醒来,格里明杰城堡将不会见到一只灰老鼠。”
男孩冲阿卡眨了眨眼,发出个信号,意思就是要是站在巢穴边沿的鹳鸟蜷起一条长腿睡大觉,他会将鹳鸟推落到地上去。
不过阿卡制止了他。
她似乎一点也不生气,反倒以一种充满自信的腔调说:“要是像我这么一把老骨头,还没办法解决眼前的这样一些困难的话,那可真是太令人难堪了。
要是彻夜不眠的猫头鹰夫妇能够帮我传送信息,我认为一切会顺顺当当地往好的方向发展。”
猫头鹰夫妇表示非常愿意效劳。
于是阿卡请这一对好心的猫头鹰飞去找那些外出的黑老鼠,叫他们赶紧回家。
她派雌猫头鹰到居住在隆德大教堂的尖头猫头鹰弗拉敏亚那儿执行一项任务,这项任务非常机密,阿卡只能压低了嗓门在她耳边低声面授机宜。
捕鼠者
午夜时分,灰老鼠经过一番小心翼翼的搜索,成功地发现了一个通向地窖的敞开的洞穴。
这洞穴在墙壁相当高的地方。
但灰老鼠搭起了一架鼠梯(类似于人梯),没过多久,他们当中最大胆的已经爬到了这个洞口,准备闯入格里明杰城堡,在这围墙外,他们的许多先辈在这里因为攻城失败而掉下殒命。
灰老鼠在洞口稍稍待了一刻,静待来自里面的攻击。
尽管守卫者的指挥官们都外出了,但这只灰老鼠仍认为留守在城堡里的黑老鼠是不会束手就擒、坐以待毙的。
她的心里怦怦直跳,倾听着最细微的动静,但是到处是一片死寂。
于是领头的灰老鼠鼓足勇气,纵身一跃,跳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地窖里。
灰老鼠一只接一只地跟随着领头者。
他们全都蹑手蹑脚肃静前进,同时警惕着黑老鼠的埋伏。
一直等到他们挤满了地窖,窖底再也接纳不了更多的同类时,他们才敢作进一步的冒险。
尽管此前从来没有成功踏足过这幢建筑物,他们还是毫不费劲就找到了前进的道路。
他们很快就在墙壁上发现了黑老鼠得以上到顶楼的通道。
在他们开始攀爬这些狭窄和陡峭的梯级之前,他们再一次十分留神地倾听四周的动静。
黑老鼠如此神出鬼没,让他们更加心惊肉跳,惊魂不定,这比面对面明刀明枪动真格的更可怕。
当他们一无所阻、顺顺利利地来到二楼的时候,简直难以相信自己居然有如此好的运气。
刚一进屋内,灰老鼠们就闻到谷物诱人的香味,谷物存放在地板上巨大的容器里。
但现在不是他们享受胜利果实的时候。
他们首先十二万分仔细地留意搜索那些黑暗阴森和空空荡荡的房间,他们甚至跳到位于这古老城堡屋内地板上的炉灶里去。
每一个狭窄的用于透入光线的洞口他们都仔细检查过了,不过仍旧找不到黑老鼠的踪影。
当这一层楼完全为他们所占据后,他们同样小心谨慎地向下一层楼进发。
他们不得不通过墙壁爬上一段险峻和危险的路程,同时,他们屏息静气地提防敌人发动突然袭击。
尽管他们几乎难以抵抗谷物堆散发出来的诱人的香味,他们还是强迫自己每一个角落都不放过地仔细搜索旧时战士居住过的、用竖柱加固的厨房,和他们用过的石桌和炉灶,还有深深嵌入墙壁的窗龛,以及地板上的洞口,在古时,这样的洞口用于将熬得滚烫的石蜡从这里灌浇下去,用以对付侵略的敌人。
直到此时,黑老鼠仍是不见踪影。
灰老鼠不断摸索前进,现在来到了第三层楼,进入了城堡主人的大宴会厅,这大厅矗立在那儿,显得冷冷清清、空空荡荡,一如别的房间。
他们甚至挺进到了只有一间巨大而单调乏味的房间的最顶楼。
他们唯一没有考虑去细细探看的是屋顶上鹳鸟的巨大的巢穴。
就在这个时候,雌猫头鹰叫醒了阿卡,告诉她,尖头猫头鹰弗拉敏亚已经同意了她的请求,并将她需要的东西送过来了。
灰老鼠们由于将整个城堡的里里外外每一个角落几乎都小心翼翼地检查过了,他们一下子感到如释重负,无比安心。
他们想当然地认为黑老鼠已经逃之夭夭,因此他们不会遇到任何抵抗。
于是他们心情愉快地跑到谷堆里去。
但是灰老鼠几乎还没有咽下第一口谷粒,就听到了从下面的庭院里传上来的细细的笛声。
灰老鼠们不由得抬起了头,心绪不宁地倾听着,跑了几步,想要离开谷堆,但随后又转过身来,继续啃起谷粒来。
尖锐刺耳的笛声再一次响了起来,此时不可思议的咄咄怪事出现了。
一只老鼠,两只老鼠,是的,一大群老鼠抛开谷物,从谷堆上跳了下来,抄最短的捷径匆匆忙忙地往地窖奔去,跑出了屋子。
不过仍有很多老鼠留下没走。
他们盘算着,为了攻下格里明杰城堡,他们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实在不忍舍弃谷堆而去。
但他们又一次听到了笛声,于是他们不得不屈服了,跟上了先前出去的老鼠的步伐。
他们兴奋若狂难于自控地从谷堆里窜出来,沿着墙壁里面的狭窄洞口滑了下去,争先恐后地往外逃,你踩我,我踩你,乱作一团。
在庭院的中央站着一个小人儿,他在吹着一支笛子。
他的身边,已经围绕了一大圈老鼠,他们既惊慌失措又心醉神迷、不能自已地听着笛声,而且还不断有老鼠涌上来。
他一度将笛子从嘴边拿开,将大拇指按在鼻子上,将手指向灰老鼠扭了扭,这时候,灰老鼠群情汹涌,恨不能扑上来将他撕成碎片。
但当他再次吹响笛子,他们又乖乖地不动了,完全受控于他。
小人儿一直吹着笛子,直到所有的灰老鼠都从格里明杰城堡中跑出来,他开始慢慢地走出庭院,朝田野里的大路上走,所有的老鼠都不由自主地跟在他后面,因为那笛子发出的声音是那样的甜美,他们完全无力抵抗它的魔力。
小人儿走在他们前头,引诱他们沿着道路到瓦尔比镇的方向去。
一路上,他有意引他们兜各种圈子,大走弯路,绕过许多围篱,穿过许多沟渠。
而不管他走到哪里,他们都在后面紧紧地跟随着。
他不停地吹奏着那只似乎是用鹿角做成的笛子,尽管那只兽角非常小,但在今天,无论在任何一种动物的前额上都难以见到像这么小巧玲珑的兽角了。
至于是谁制造了这支神奇的笛子,也没有任何人知道。
尖头猫头鹰在隆德大教堂的一个壁龛里发现了它。
她曾拿给渡鸦巴塔基看。
他们一致认为是这种动物(鹿)的角,它是先前的人为捕捉老鼠和田鼠而制造的。
不过渡鸦是阿卡的一个朋友,正是通过她,阿卡获悉弗拉敏亚拥有如此一件宝物。
小小笛子显然魔力无穷,令老鼠们无力抵抗。
男孩在他们前头走着,吹奏着,从星光洒满大地时起吹奏,一直不曾停歇,老鼠们都恋恋不舍地跟着他走。
他一直吹到黎明拂晓,吹到日上东山,而浩浩荡荡的大队灰老鼠一直跟随着他,如此一来,他们离格里明杰城堡的大谷仓也就越来越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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