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宇刚把徐苏苏带进警局大楼,从花城小区运来的三具尸体紧接着就到了。
“宇哥。”
一名刑警在后面叫了他一声,示意他让路。
陆明宇领着徐苏苏快走了几步,站在楼梯拐角处看着三具尸体依次从他身边经过。前两具还好,当他看到小男孩的尸体时不禁动了动恻隐之心。
徐苏苏站在陆明宇身边,三具尸体对她来说似乎没有丝毫冲击力,与三个活人无异。陆明宇留意观察她看到尸体时的表现,徐苏苏看到死人时的冷静出于他的预料。刚才那具成年男尸经过的时候几乎擦着徐苏苏的衣摆,她非但没有躲避,反而直视着死者的脸,在尸体上楼时还抬起头用目光追随。貌似在新奇的张望什么新鲜玩意儿。
陆明宇看着这个文静清秀的姑娘,心中蓦然生起一丝寒意。
到了四楼,陆明宇看到秦放还坐在窗下嗑瓜子儿,邢朗站在秦放旁边抽烟。
让徐苏苏在楼梯口稍等一会儿,陆明宇朝他们走过去,问道:“死了三个人?”
他知道花城小区发生命案,但是没想到一下子死了三个人。
邢朗点点头,看着面露新奇,四处打量周围环境的徐苏苏道:“你这边儿什么情况?”
陆明宇用眼神往背后示意:“八月二十三,二十四号,入住鑫诚旅馆的就她一个,三名死者被害的时候她也没有确切的不在场的证明。”
“确切?”
“她说当时她都待在家里,但是没有人可以证明。”
邢朗舔了舔干燥的下唇,叹了口气:“也没有人可以推翻?”
陆明宇点头。
邢朗想了想:“杀人地点还没找到?”
陆明宇烦躁的拨了拨头发:“很奇怪,往小广场东面,蜀香阁分店那边找,反而一点线索都没有。”
徐苏苏看着左右走廊,像是对这个地方感到新鲜似的,眸子里泛出一层浅光,神采奕奕的。随后又往挤在走廊窗边的三个大男人身上张望。
邢朗的目光透过陆明宇的肩膀和她的双眼汇集,觉得这名被陆明宇带回来的嫌疑人文静如处子,眼神如幼鹿。看她的样子,已经是一个将近三十岁的轻熟女人,但她眉眼间单纯灵动的稚气让她看起来还像个青春少女。
徐苏苏被邢朗盯着,丝毫不躲避邢朗的目光,甚至朝他露出了微笑。
兜里的手机忽然震了一下,邢朗低下头按着手机说:“先把她带上去。”
陆明宇即将带着徐苏苏走的没影了,听到邢朗又在背后叫他:“吃什么?小唐去买饭了。”
“和你一样。”
回复了买饭小唐的短信,邢朗装起手机,隔着走廊对面的法医室窗户看着躺在里面的三具蒙着白布的尸体,啧了一声,道:“忽然想吃排骨。”
秦放正在边嗑瓜子边看勘查组拍摄的血淋淋的现场照片:“那我也换了吧,换成烤肉饭。”
安置好尸体,憋了一肚子胃酸要吐的两名刑警刚从法医室出来就听到他们两个的对话,顿时胃里翻滚的更汹涌,连忙捂着嘴跑了。
邢朗抓了一把秦放的瓜子,嗑着瓜子说:“两个孩子没什么,魏恒已经分析清楚了。那个蒋志涛的右手食指骨折的有点奇怪,你给他弄明白。”
秦放摆出消极怠工的态度:“还能怎么明白?你以为我是村上春树的男主角,还是识骨追踪的男主角?”
他说的小说和美剧,邢朗都没看过,朝他眨了眨眼,道:“你是法医队的男主角。”
邢朗快步上楼,先推开一号审讯室的门,站在门口磕着瓜子儿看着冯光笑道:“怎么着?还能熬?”
冯光浑身的戾气经过五个多小时的拘禁,此时已经被消磨光了,没精打采神情萎靡道:“我是真没什么可告诉你们的了,我真没见到那个买药的人。”
邢朗懒懒的往门框上一靠,冷笑:“还他妈装傻。”
“爷,你到底想让我说什么啊?”
“说说你以前贩毒的那些事儿。”
这个冯光没有前科,那就是还没落网过,关于他贩毒的传言也是从黑道上流传出来的。邢朗怀疑他和芜津至今没有浮出水面的一条贩毒线有关系。
“……你们有证据吗?就说我贩毒。”
警方的确没有证据,邢朗刚才也只是在炸他,没想到还真炸出来了。
邢朗清楚的捕捉到了冯光眼中一闪而过的诧异和惊慌,尽管被他全力掩饰,但还是如雁过留声般被邢朗捉住了痕迹。
“啪”的一声,邢朗打开审讯室的灯,光线惨白的白炽灯像一个悬在冯光头顶的太阳,烤的他睁不开眼。
冯光捂着眼睛,以免被光线刺伤,恼道:“你干嘛!”
邢朗把剩下的一把瓜子连带着瓜子皮揣进裤子口袋,拍了拍手上的瓜子皮碎渣:“你不是能熬吗?那就再熬一会儿,晚上我再过来看你。”
他走出一号审讯室,推开了隔壁二号审讯室房门。
邢朗一进来,就察觉到了现场的胶着氛围。
陆明宇撑着额角伏在桌上看着一份文件,旁边的记录员也停止了工作,而徐苏苏坐在正中的椅子上,微微低着头无聊的扣动自己的指甲。
“邢队。”
记录员见他进来,要起身时被他按住了肩膀。
邢朗站在记录员身边,手搭在他肩上,弯腰看向他面前的电脑。
电脑上的记录显示,陆明宇在问过徐苏苏一些简单的问题过后就询问她三名死者案发时间段她的去向。
徐苏苏的回答是‘在家里’,而且说明了对面的邻居可以为她作证。证明她自下班后回到家,就没出过门。
这句话,等同于扯淡,邻居或许只看到她下班回到家中,并没有看到她是否再次出门。如果邻居没有看到她出门,就会为她作证。如果邻居看到了,她自然也就不会提出让邻居做她的证人。
至于陆明宇问她八月二十三,二十四号为什么住在鑫诚火车站大西街的鑫诚旅馆,她的回答是公司在那附近新设立了一个交易所,她负责培训交易所的新员工,为了来回上下班方便,索性住在了附近的一所旅馆。
陆明宇又追问她是否在两个小时前出现在曙光街小广场附近,她也爽快的承认了。
“公司派我到交易所处理一些问题,我回来的时候走的是广场西面的街道。我回到家里换了身衣服,就回公司接着上班了。”
面对邢朗的再一次追问,她依旧这么说。
陆明宇也向邢朗点头,表示已经和徐苏苏的公司核实过。
邢朗这才明白为什么他刚进来的时候看到陆明宇一脸挫败,他们找到的线索并没有用处,只是为徐苏苏的‘在场证明’提供了合理性。虽然徐苏苏符合魏恒的画像,但是祛除这些学术上的证据,现实找到的证据,全都没用。
而目前唯一还未定论的就是徐苏苏的动机,如果徐苏苏连动机都没有,那么这次抓捕就算是彻底失败。
难道我们抓错人了吗?
陆明宇用眼神问他。
邢朗没有理会他的询问,只埋头把徐苏苏的资料粗略的翻了一遍,末了合上文件不轻不重的摔在了桌子上。
文件和桌面撞击发出的清脆的响声唤醒了昏昏欲睡的徐苏苏。
徐苏苏抬起惺忪的双眸看了看邢朗,然后将下颚垫在横在桌面的手臂上,掩着嘴唇浅浅的打了个哈欠。
“你的父母呢?”
邢朗问。
徐苏苏伸出左手食指,指腹按在冰凉的桌面,轻轻的划来划去,好像在抚摸小动物柔顺的皮毛。而她必须相当小心,才能避免自己尖锐的指甲伤到它们:“他们啊,不知道。”
邢朗往前走了几步,倚在桌边,看着她又问:“为什么你的资料栏上,母亲一栏空着。”
“因为我妈没有和我爸结婚,可能她生下我就走了,或者死了吧。”
说起一个人的死亡,她表现的依旧很淡漠,让人不免怀疑她是否已经对死亡司空见惯。
“你从没见过你母亲?”
邢朗看着她的脸,不放过她脸上任何的蛛丝马迹。
他看到徐苏苏滑到桌子中央的指腹顿了顿,然后以一个他看不懂的图案又转了回去。
徐苏苏点头。
“为什么说谎?”
邢朗一眼看破她。
徐苏苏眼睫颤了颤,停止了对假想中的动物的抚摸,微微蹙着双眉,做出努力回想的样子:“我见过她,但那是在我很小的时候了。”说完,她又噤声不语。
邢朗看的出来,徐苏苏已经落入了货真价实的回忆当中。
“最后一次见到你母亲,是在什么时候?”
邢朗问。
“最后一次……”
徐苏苏沉吟了一阵子,右手食指的指腹再次在桌面上划着蜿蜒的图案:“最后一次见到她是在……窗外。”
她忽然缩回食指,好像被什么东西刺入了皮肤似的,稍显惊慌。
“窗外?窗外发生了什么事?”
邢朗引导性的追问。
徐苏苏下意识的看向审讯室房门上那一扇透明的玻璃窗,好像在那扇窗后看到了不一样的风景。
“那天晚上下着很大很大的雨,还在打雷。我躲在被子里不敢睡觉……不,我不是被雷声和雨声吓的不敢睡觉,而是被我父母卧室里传出的声音吓的不敢睡觉。好像是我妈做错了什么事,我爸在打她。我爸爸经常打她,我已经习惯了……然后,我妈满脸是血的跑进我的房间把我从床上抱起来,说着‘妈妈带你离开’这种话。但是她抱着我还没走出家门,就被我爸阻止。那天晚上我头一次看到我爸爸那么生气,他把我关在房子里,拽着我妈的头发出门了。”
“然后呢?”
邢朗盯着她微微出神的眼睛问。
徐苏苏双眼中好像闪过十几年前的那场风雨,她卷缩着肩膀似乎在发抖:“然后,我跑进厨房,站在凳子上从厨房的窗户往外看。窗外是后院,我看到我爸把我妈拽到后院,我妈跪在地上在求他什么,但是我爸不理她。他扇她的脸,跺她的胸口,捡起地上的石头砸她的头……最后,她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他好像,把她打死了。”
听到这里,邢朗忽然拿起她的资料,找到她的父亲一栏,着重的看了一眼他的名字,徐红山。
如果徐苏苏所言属实,那么这个徐红山是一名在逃的杀人犯。
虽然徐苏苏的言辞恳切,但是邢朗却不敢轻易相信她,因为他看的出来,徐苏苏一直以来都在被她脑海中的那段‘杀人回忆’所支配。她恐惧自己的父亲,恐惧到了她的精神在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情况下悄然发生了异变。
徐苏苏没有精神疾病,但她的心理疾病已经十分严重,如果不及时疏导,她严重的心理病变将折断她纤细脆弱的神经,她会永远陷在那段恐怖的回忆当中。
那个故事还没完,徐苏苏接着说:“雨下的太大了,我回到房间躲在被窝里。过了一会儿,我爸爸推门走了进来,他坐在我的床边,身上特别冷。他对我说,妈妈走了,因为妈妈不听话,他把她赶走了。他让我一定要听话,以后他会好好照顾我。第二天一大早,他把我叫起来,收拾了一些东西,说带我去大城市。离开家的时候我特意往后院看,想找一找妈妈在哪儿,但是我没找到她,只看到昨天晚上她躺下的地方竖着一把铁锹,那里的泥土好像翻新过。”
在诉说回忆的时候,她丝毫没有悲伤,如果无视她颤抖的口吻中流露的恐惧,只看她的眼睛。就会发现徐苏苏的目光冷静,又镇定,她紧紧交握着双手,内心坚定的仿佛有什么力量在支撑着她。她并没有倒在回忆之下,反倒像在以这段回忆来警醒自己。
为了试探她的反应,邢朗故意问:“你妈妈死了,你不伤心吗?”
徐苏苏感到这个问题很难回答似的,皱眉摇头。
邢朗不知道她摇头的意思是‘不伤心’还是‘不知道’。
母亲问题暂时告一段落,邢朗没有给她喘息的机会,又问:“我们调查过你的父亲,两个月前你的父亲徐红山中风进医院,在医院住了一个多星期后你给他办了出院手续把他带走了,至今下落不明。”
邢朗忽然走近她,双手撑在她身前的桌面上,弯下腰注视着她的眼睛,轻声问道:“你把他带到哪儿了?”
徐苏苏抬头看着邢朗,像是终于感受到了执法机关和面前的警察给她带来的浓重的压力,脸上轻松的神色一扫而光,眼神中有瞬间的慌乱。继而,她低下头,伸出左手食指按在桌上轻轻划动,再次画着蜿蜒曲折的图形,道:“我不知道,他走了。”
‘我不知道’和‘他走了’这两个短语可谓是自相矛盾。
邢朗看着她涂着鲜红的指甲油的指甲,目光跟随者她的手指在桌上画了一个圈,故作轻松道:“你把他杀了吗?”
徐苏苏慢慢的停下,然后慢慢的抬起头看着他,嘴唇不自然的抖动着,忽然,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邢朗像是没看懂她笑声中的含义,也笑了:“我查了他的病例,中风偏瘫,只能依靠轮椅出行,你如果想杀了他,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徐苏苏像个好学生般把双臂规规矩矩的叠放在身前,笑容活泼灵动:“但是我没有杀他啊,警官。再说了,我为什么要杀他,他是我父亲啊。”
他是我父亲啊。
邢朗察觉到了被她刻意加重语气的这句话,她的口吻慎重,又尊敬。
“……这么说,你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不知道。”
邢朗打量她许久,低低笑了一声:“那你就好好想想,按照你刚才所说的,他身上应该背了一桩命案,如果你袒护他,就是在袒护一个杀人凶手。”
他很清楚这番话对徐苏苏的撼动力为零,但是他不知道她究竟在‘坚持’什么。
没有人不对执法机关不持有一定程度上的敬畏,就算是真正穷凶极恶的杀人犯,到了这里,都得低头弯腰,矮上半寸。但是这个徐苏苏,她并非无视法纪,不尊重执法机关,但是执法机关在她眼中没有半分威严,她只敬畏于来自她心中。她心中有一份支撑她面对警察、面对执法机关不低头的力量。
但是这份力量来自于何处,邢朗到现在都想不明白。
徐苏苏被记录员带了出去,邢朗和陆明宇对视一眼,都很无奈。
邢朗的手机响了,他本以为是终于把饭买回来的小唐,却是魏恒。
魏恒慌慌张张的说着什么‘错了’。
“什么地方错了?”
邢朗问。
魏恒在下楼,速度很快,说话时的气息紊乱。
“我看过她的房间,从映射来看,徐苏苏是一个性格开朗,稳重保守,对生活有热情,善于人际关系的处理,并且相信男人,懂得和男人相处的女人。她的这些性格特征,都和分尸凶手的心理状态映射到人体的行为不相符。”
在听魏恒分析的同时,邢朗忽然被灯光下反射着氤氲光线的桌板吸引。
他绕到桌后,在刚才徐苏苏坐的位置坐下:“……会不会是你的刻画出现了偏差?”
他听到魏恒极轻的哼了一声,然后手机里传出车门开合,汽车发动的声音。
魏恒不温不冷道:“虽然我不敢保证百分之百的准确率,但是犯罪行为越复杂越凶残的案件越容易分析作案人的外貌和心里特征。由同一个凶手连续实施的分尸案,可以简单解释为凶手从这种独特且稳定的犯罪手段中获得了快感和满足感,这种快感和满足感一定是她日常生活中无法取得的。犯罪行为是有机体的系统反应,犯罪人每一个心理变化都直接反射到行为,就和你渴了就去喝水是一个道理。我刚才说的满足感是每一个杀人犯都在追求的快感,但是我从徐苏苏家里看到的人格映射全都是她对于经营生活,对于拥有朋友,对于善于处理人际交往,对于和男友感情稳固所产生的满足感。她完全没有动机通过杀人获得那种变态的满足感!”
“……你觉得她没有动机?”
魏恒机敏的察觉到他语气里的深意,忙问:“什么意思?”
光滑的桌面在灯光照射下,在某个角度可以看到之前被划动的痕迹,这种痕迹来自于人的指纹和指纹里的汗水。
邢朗看着徐苏苏留在桌面上的图案,微微一笑:“如果你了解过她的家庭,或许会改变主意。”
魏恒沉默片刻,道:“我们马上到警局了,回去再说。”
邢朗‘嗯’了一声,把手机放在桌面一角,端着下巴盯着桌面上的图案仔仔细细的看了一会儿,忽然道:“大陆,你过来看,这是不是一条蛇?”
陆明宇走到他身边,也凝神分辨:“……很像,或者是龙?”
邢朗摇头:“龙有角,有足,这玩意儿只能是一条蛇。”
“一条蛇?能有什么寓意?”
邢朗又拿起手机,讪笑:“等魏大学士回来,请教请教他。”
买饭的小唐到现在还不回来,他感觉今天晚上弄不好得吃泡面。
“邢队!”
沈青岚忽然出现在门口,掂着一只脚往里蹦。陆明宇连忙去扶她。
邢朗按着手机看她一眼:“你也想换花样?正好,小唐还没回来。”
沈青岚急匆匆的拿出手机调出一张照片举到他面前:“我发现一个问题。”
邢朗把脑袋往后一撤,眯着眼去看她的手机,看到今天早上发现的第三名死者的照片。
沈青岚没等他追问,紧接着说:“今天我和大陆去曙光街小广场做排查,在巷子口发现一辆白车,大陆去追那辆车的时候我不小心撞到了一个女人。”
陆明宇点点头,以示确有此事。
邢朗把手肘支在椅子扶手上,撑着下巴慢悠悠的按着手机打字。
沈青岚没纠结他吊儿郎当的态度,又道:“我想问问她有没有在附近见过三号死者,就给她看了看照片,结果她说看到了,还暗示我们找错了方向,三号死者出现在小广场东面。”
“然后?”
邢朗问。
沈青岚又把手机塞到他眼皮子底下:“我以为我给他看的是第三名死者的照片,就在刚才我发现,我给她看的其实是第一名死者的照片!”
邢朗眼睛一抬,瞬间明白了其中的误差。
“你确定?”
邢朗音调沉沉的问。
沈青岚点头:“当时我把手机拿在手里跑了一阵,可能是跑动的过程中不小心按错了排序,秦放发给我的照片我都是按顺序保存,第三名死者在第一张排序位置上。我当时没注意到排序乱了,就点开第一张照片给她看。”
排序什么的,陆明宇一时有些糊涂,道:“这有什么问题?”
沈青岚急道:“我给她看的是第一名死者,第一名死者死在半个多月前,怎么可能会在昨晚出现在小广场东面!”
陆明宇:“……或许,她没看清楚?”
沈青岚翻白眼,不想跟他说话。
邢朗摸着下巴慢悠悠的开口了:“如果她没看清楚,怎么敢确定她见过那个人?”说着,他冷冷一笑:“无论她有没有看清楚,都可以证明一个问题——她在撒谎。”
沈青岚点头:“不过我觉得她压根就没认真看这张照片,当时我问她昨晚有没有见过这个人,她自然就当成了是昨晚的死者。”
听到这儿,陆明宇一脸恍然:“哦——原来她是在刻意引开我们的排查方向,怪不得东面一无所获。那我现在带人去小广场西面。”
邢朗叫住他:“别着急,我刚才也发现了一个问题。”
陆明宇:“……你也发现了?”
邢朗道:“刚才魏恒说我们找错了嫌疑人,我忽然觉得有点道理。我们抓徐苏苏是因为她有嫌疑从冯光手里买毒药,但是我们忽视了能自由出入旅馆房间而不引起怀疑的不只是客人。”
邢朗顿了顿,扫视他们一眼,道:“还有保洁。你们去查查鑫诚旅馆的职员表,运气好的话就能在职员表中看到那个撒谎的女人。”
他们之中只有沈青岚一个人见过那个女人,所以沈青岚被陆明宇扶着马不停蹄的出去了。
审讯室只剩下邢朗一人,邢朗又盯着桌面上的‘蛇’看了一会儿,看着看着就想起了蛇肉……
他觉得小唐再不回来,他就要饿死在这儿了。
于是他忍无可忍的把电话打了过去:“还没买回来?你上西天取唐朝肉都他妈的该跑一个来回了!”
小唐说啥,他没听清,因为楼道里忽然传来喊叫声。
邢朗拿着手机到门口一看,科员小王急匆匆的从楼梯口往这边跑。
“怎么了?”
“邢队,你关在一号审讯室那小子说要上厕所,我就带他去,没想到他翻窗跑了!”
邢朗头一个想到的是男洗手间在三楼,冯光为了躲他竟然能从三楼跳下去,他有这么吓人?
“那你往上跑什么?还不快追!”
邢朗快步下楼,在三楼楼梯口尽头推开窗户一看,瞬间明白了为什么冯光敢从三楼往下跳,三楼和警局围墙差了将近一米多高,只要大着胆子往前一跳,就能跳上围墙。
他不假思索的翻过窗户跳上围墙,直接在警局后门的林道里着地。
冯光跑的够快,邢朗一跳下来就看到一个带着头盔的背影瞬间消失在街口。
邢朗顾不上通知手下开车来截,拔腿就追了过去,在百米外的街口转弯,不到半分钟就把和冯光之间的距离缩短了一半。
此时临近傍晚,街道上刚点起路灯,冯光越跑越瘸,慌不择路的跑进了一条深巷。
虽然没用,但是邢朗还是职业病的喊了一声:“站住!”
鬼才站住,冯光一溜烟儿的跑了。
但是冯光貌似崴到了脚,速度不断下降。穷追不舍的邢朗跑的比他更快,很快就把和他的距离缩短到几十米。
前面是岔路口,冯光依旧没命的跑,忽然哑着嗓子飙了一声哭腔:“妈的,别追我!”
邢朗差点笑出来,速度不减。
冯光精疲力竭似的扶着路口的电线杆往左转弯,他刚转弯,邢朗就看到一辆越野往前冲了过去,紧接着响起急促的刹车声。
邢朗脚步一顿,愣了一下,连忙冲了过去。
堵在路口的越野忽然被打开了车门,魏恒从驾驶座下来,一脸冷漠的看着车头方向。
邢朗跑过去一看,冯光抱着膝盖躺在地上哭嚎:“我他妈就卖两瓶药,你们放狗追我,还开车撞我!”
魏恒眨眨眼:“放狗追你?”他看了一眼跑的满头热汗的邢朗,唇角一挑,说:“哦。”
邢朗斜了魏恒一眼,沉着脸走到冯光身边蹲下,隔着头盔在他脸上狠狠的扇了一巴掌,咬着牙骂道:“我靠!你他妈还真敢跑!就问你几句话你他妈也至于?狗日的再敢跑老子开车撞死你!”
冯光被他这一巴掌打怕了,抱着擦伤的膝盖大气儿都不敢喘。
把冯光提起来塞到车后座,邢朗问魏恒:“你们从哪儿过来的?”
徐天良抢先道:“老大,我师父跟着你过来的,大老远就看到你跑的火急火燎的。师父说你肯定不是在练习长跑,就跟着你过来了。”
此时魏恒已经先行上车了。
邢朗把声音控制在魏恒听不到的范围内,看着徐天良讪笑道:“一口一个师父,叫的挺亲热,不觉得他凶了?”
“凶有什么,我师父贼聪明。”
邢朗看了一眼车窗里,魏恒冷淡的侧脸,揶揄道:“是,他是比一般的贼聪明。”
徐天良又道:“但是不知道又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看到你追的这个人,他又不高兴了。”
“怎么说?”
“刚才他可以大老远就停车,不碰着这个人,但是我师父非得撞到这人身上才停,就像……”
徐天良挠挠脑袋,纳闷道:“就像故意似的。”
邢朗不禁看了一眼魏恒,又看向坐在后座的恨不得把脑袋埋进裤裆里的冯光,忽然有些怀疑,或许冯光躲的不是他,而是魏恒……
魏恒在车里等的不耐烦,放下车窗冷冷道:“可以走了吗?邢队长。”
看着魏恒的脸,邢朗又觉得自己想多了。魏老师怎么看都更像是一个情商跟不上智商的暴躁破落户,虽然喜怒无常阴晴不定,但也不虚与委蛇圆滑伪善。这样的人尽管难相处,但是构不成威胁,不像个拥有双层身份的伪装高手。
如果魏恒真是一个拥有双层身份的伪装高手,那么全世界都欠他一座戏精奖杯。
徐天良坐在后面看着冯光,邢朗坐在了魏恒给他留出来的驾驶座。
刚开出小巷,邢朗先后接了两个电话,买饭的小唐终于把饭买回来了,让他赶紧回去吃饭。但是紧接着下一个电话让他感觉这顿晚饭又他娘的泡汤了。
沈青岚在职工表里找到了那个女人,女人叫刘淑萍,据旅馆老板说,刘淑萍就住在广场西面。
挂了电话,邢朗把手机扔到驾驶台,先是叹口气,然后问:“魏老师,饿不饿?”
魏恒不假思索道:“饿。”
他中午就没吃饭,已经整整十个小时水米未进。回来的路上偏偏想到刘局长给他开的那点工资,心里顿时更加憋闷,然后又看到了邢朗,不免把邢朗拉入刘局长队伍中一起仇视。
总之魏恒现在心情不太好,心里堵着一口暴躁之气无处发泄。自打见到邢朗到现在,还没挤出个好脸色给邢朗看。
邢朗当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魏恒单方面拉入了对立的阶级阵营中。他一手把着方向盘,一手在怀里摸索,没一会儿又把那盒薄荷糖摸出来扔给了魏恒:“垫一垫吧,先跟我去曙光街找嫌疑犯。”
魏恒拿着糖盒,眼角抽了抽,很想把这盒糖从车窗扔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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