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渊曾经想过,那位神色清淡的中年男子是在平静中引来了自己的末路,看到了大道的终点和极限,看到了更遥远处的风景,而后引来了自己的终点,却未曾想到这个终点的方式,竟是如此地豪烈。
难怪,难怪上古之时的中央之海这个时代已经不复存在。
浑沌为清浊共存之体,浑沌所在的中央之海同样如此,而浑天在最后一战的时候,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再继续镇守清浊之间的分界线,故而直接将这一片海域隐藏封印起来,寻常人不得入内。
在这万年时间里唯一一个踏入其中的。
是失踪的【后土】。
该死,【后】不会被逼迫坠入了浊界了吧?
还是说,这才是真正的目的?
清气在上浊气在下,【后土】厚德载物又执掌大地,对于被封印的浊气之界来说,某种程度上是要比【浑天】毫不逊色的麻烦。
也唯独将【后土】以某种方式调离开大荒昆仑,才能够执行之后靠着粉碎地脉释放浊气,借刀杀人引动共工之力,以引发天崩之劫的计划。
而这个引开【后土】的方式,则是娲皇的第一次失踪。
弥补天崩之劫后,娲皇情况不容乐观,伏羲怒而出海,而这也为之后【假伏羲】的出场,引动了人间的人族部族和大荒的帝子之间的冲突,引动了夸父渴死,女丑之尸劫难,十日横空,大羿诛杀天帝之子。
这一系列的冲突和矛盾。
这还只是表面的,是爆发出来的矛盾和危机。
而在暗中,被各个时代的英雄们,神灵们解决消弭化的矛盾冲突又有多少?恐怕何止于十倍于此,譬如涿鹿之战当中,似乎也是有浊气撩拨的神灵参战的,而在涿鹿之战幸存的部分残党,则是在当年轩辕丘外和浊气合流攻击人间城池。
嗯,这算是什么……伙同浊气一界攻杀人族王城,内奸?
得叫是人奸还是神奸。
道人心中自嘲,揉了揉眉心,安定心神,道:“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是有一些和浊气同流合污的存在吧?祂们是怎么想的?世界秩序,大道基盘一旦变更,祂们作为清气化生的生灵,恐怕第一时间就死了。”
“祂们疯了吗?”
女魃讶异于道人的沉静平淡,点了点头,道:
“浊气之界的生灵,呵……也不能说是生灵。”
“那边的造物是能适应浊气在上清气在下的状态,倒不如说,在那种环境下它们更为舒适,似乎也有办法以浊气入体,改变某些生灵的体质和神魂,让他们以后也可以适应彻底颠倒的秩序。”
女魃手指拨动着杯盏,看着似乎在沉思的道人。
道:“你要比我想象的冷静很多。”
她笑了笑:“我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只觉得原本诸神逍遥,人行天地的局面可以永远存续安全下去,可是后来才知道,这也只是表象,甚至于这样和平的表象之下,究竟是经历了多少的争斗,多少的厮杀?”
“我当时一想到这些,便会觉得隐隐心神恍惚,难以安定自恃。”
女魃自嘲:“枉我自以为是心神如火的神,却连杯盏都握不紧了啊。”
“你面对这些,竟然心如磐石,不为所动。”
“五千年历练果然不是寻常的。”
卫渊不置可否,道:
“总不能不管啊,担忧害怕也没有什么用,至于说要怎么做……”
他想到了夫子的教导,手掌环着杯盏,低声吟道:“寝苫枕干,不仕,弗与共天下也。遇诸市朝,不反兵而斗。”
苫就是稻草。
干戈的干就是盾牌。
大概意识便是,我睡觉睡在干草堆上,枕着盾牌,不去做官干活,也不打算去过日子了,总之,咱两个里头总得死上一个,要是在街道上遇到你,没法子带兵器,老子不回去拿剑,拎着一双拳头也要把你淦死!
这个可是夫子的原话。
和那些朝闻道,夕死可矣的,我早上知道你在哪儿住着,傍晚你就可以死了的解释完全不同,但是比起这些现代带着些戏谑的话,更为地血腥,更为地性烈如火。
这个可是原原本本的话,不加一丝丝的曲解,老爷子就是这个意思。
出自于哪里呢?
《礼记》
这就是炎黄古老的礼数。
上古文人!
文德表率!千古圣人!
而阿渊觉得自己对于老师的教导是有选择继承的。
这一部分的教导,那简直没话说,绝对的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夫子都要捂着额头长叹息。
是所谓南山之竹。
女魃显而易见微微怔住,而后哭笑不得,手指白皙按了下眉心,叹道:“原来是夫子的教导,也是,若是夫子的话,也不会在意这些事情,古时候的儒家不惧一切,不拜鬼神。”
卫渊给自己倒了杯茶,想了想,又给女魃添了一杯水,道:
“今日来见我,就是为了说这些吗?”
“不……这只是顺带,我是要给你一件东西。”
女魃手指抬起,一抹青色流光浮现出来,是一枚玉簪,女魃拂过玉簪,将其放在桌子上,轻轻往卫渊的方向推了下,道:“我去了昆仑内部,找到了这一枚簪子。”
卫渊把玩着簪子,道:“这是……”
“给小妹的,这本来就该是她的。”
女魃眼眸平淡看了卫渊一眼,道:“她在三国年间的时候,曾经陪过你几十年时间对吗?毕竟那时候的你道行虽然高深,但是似乎心丧若死,她那时候心软了些。”
“却误过了和王母娘娘的约定。”
“可能她觉得迟了些许时间不算是什么,在漫长的神灵岁月里面,二十年也不过是很短暂的时间长度,只是就只是这一次,她没能够见到王母娘娘,也没能得到这枚玉簪。”
“原本,娘娘是打算让她继承人间昆仑山之位。”
“再以玉龙雪莽神韵,和这一枚玉簪一柄,维持她的心境无尘无碍,昆仑山主,可惜……”
卫渊把玉簪收好,这玉簪看似是一道清幽流光,实则却如同昆仑山的核心一般,冰冷幽邃,直入骸骨,冻得手冷,双手环抱热茶,这才稍微舒服了些,好奇道:“维持心境?”
女魃看了一眼道人,道:“这就是我要和你说的第二件事情。”
“我们,包括珏在内,皆是身负清气浊气二者之身,以清气镇压浊气,而阴阳流转,珏所镇压的浊气过于强大,往日都是西王母娘娘在帮忙压制,也因此,她才会在年少之时表现得清冷淡漠。”
“而因救你之故,一,她和王母娘娘失散。”
“二,她失去了昆仑山神和西皇玉簪的机缘,就只是为了照顾你二十余年,之后被关在了浊气四散之地,留下了隐患。”
“三……”
女魃闭了闭眼,道:“她动了凡心,清浊之气隐隐失衡……之前为了和你联手镇压共工,在瑶姬不在,权能不全的情况下,她全力出手,超过了极限,清浊之气已经有所失衡……”
“她绝不可以再提升自身实力。”
“再不控制。”
“恐怕就是浊气压制清气了。”
白发道人张了张口。
女魃无言,原本她只是觉得这二人之间也没有什么,真要说有承诺也说不上,似乎也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约定和爱恨情仇,在昆仑山以昆仑镜翻看过去,甚至于会觉得有些无聊。
但是却似乎也已经平平淡淡地陪着彼此度过了太长的岁月。
没有承诺。
也没有约定。
想一想,没有彼此也没发生什么。
如果说夫子的御者弟子肩膀上没有那个孩子,夫子和他是否不用为了被吓哭的孩子而抓耳挠腮?倒也是能省下不少的力气。
大秦的黑冰台锐士没能拿下扳指作出约定,斩恶神,诛赵高,最后死于霸王的枪锋下也不失为壮阔。
失去了弟子,老师,好友的太平道次天师也没有被那少女照料二十多年,也只是独自流浪于乱世的一座一座战场,而后孤独死去;不会想着为了少女和自己搬家时候轻松点开发了黄巾力士和袖里乾坤,
忘我忘剑的剑圣在院落里抬起头,远远望到的不是那座沉睡着天女的山,而是湖泊明月什么的,也很恰当,很有风月美感。
博物馆的对面没有花店,说起来也没有什么不同。
但是就是觉得会莫名缺少了什么。
女魃拨动着昆仑镜的时候,一边想着真是无聊啊,好无聊好无聊,比起自己和应龙那相爱相杀,救世和敌对的爱恨情仇,寡淡地如同一杯泡得没有味道了的茶水,可不知不觉也就看到了最后。
平平淡淡,分分合合的,几千年也就过来了。
如果没有珏的话,现在的他还是他吗?
或者说,正是因为遇到珏,眼前的青年才慢慢从一个连修行都不行的部族陶匠,一步一步走到了现在的样子,这一生的每一件波澜壮阔的大事,每一个转折点,都有珏的存在,少了哪一生,少了哪一件,他都不再是现在的他,会有性格的变化和不同。
她抬眸看向眼前的青衫道人,看到他似乎还能够维持住冷静,心中赞叹,毕竟是刚刚得知了浊气之事仍旧冷静的南山之竹,心性坚韧,果然惊人,正要开口,忽而听到了细碎的声音。
“嗯?!”
女魃疑惑,而后视线微垂,瞳孔收缩。
看到那道人手掌中的杯盏缓缓化作齑粉,座椅石桌,乃至于半座静室都无声无息陷入因果混乱崩塌的恐怖画面,无声无息化作了齑粉,环绕于白发道人身边,可见其心境之混乱。
白发卫渊抬眸,因其根基问题,心情激荡之下,背后因果控制不住纠缠,化作一道人。
同样缓缓抬眸,面容苍古,看不真切,左眼当中岁月长河循环,右眼当中因果化作万法,周身笼罩苍茫的苍穹,一只手向上平托着玉珠,象征撑天拄地,一只手握着长剑,斩平万法。
已经自然显露出十大真身异象。
周围人间界的时空,因果,和所处的环境直接被截断。
女魃双目瞪大,心中震撼失神,呢喃自语:“这,这是……”
道人嗓音苍茫沙哑,如同自万古岁月而来的风。
“……珏会怎么?”
………………
归墟。
身穿黑衣的归墟霸主隐藏面容,爽朗道:“在下为归墟镇守之一。”
“这位归墟行走你的任务完成的很好,我来亲自为你提升权限。”
对面是一身浅色上衣,着黑色长裙的天女,珏。
归墟霸主难得又有了当年的豪气,气宇轩扬,右手一挥,道:
“有功有赏,有罪有罚。”
“我归墟富有四海,财通万界,你既然立下大功,自然该有赏赐!”
“说吧,诸多法宝,万般神通,功法感悟,天地灵材你要什么?!”
额外奖励?
清冷少女手指抵着下巴,沉思许久,道:
“那,我要钱!”
归墟之主神色一滞:“???”
少女心里想着。
拿到钱。
再偷偷一点一点让渊捡到吧。
第一天少点,第二天多点。
第三天没有。
第四天就更多些。
少女嘴角微微勾起一丝笑意。
这样,他可以开心很久吧?
每天都开心。
PS:今日第二更…………稍微迟了点,三千八百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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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俯瞰过往(已有百万字精品作品《从白鹿原开始的诸天》)
一百二十岁的老人,穿越成了宣统二年的一只白狐,指点少年的自己。民国文,双穿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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