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这时,我下定了决心,一定要下井看看。
解罗曾经到过一个神秘的地方,我对他有过什么经历并不感兴趣,之所以还想探究一下,是想给我和王二驴曾经的共患难有个交待。
“我要下井。”我对刘嘉嘉说。
刘嘉嘉没了主意,能看出她心乱如麻,“太危险了吧。”
“我试试,实在下不去就不下,不勉强。”我回到井口,用手电照了照四沿儿,看不出有什么借力的地方,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刘嘉嘉站在栅栏外紧紧盯着我。我关了手电,别在腰里,双手扶住井沿,试探着把脚伸进去。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一旦我判断有错,真要掉进井里,且不说能不能救出来,就说这寒冬腊月的,井水冰冷刺骨,冻也冻死了。
我深吸口气,慢慢把两只脚都放到井下,靠两只手撑着身体。脚到了下面,四下里乱碰,想找到借力的地方,好半天才够着一个凸起物,脚可以放上去。
我对外面的刘嘉嘉说,如果一个小时后我上不来,你就走吧。
刘嘉嘉真就吓哭了:“冯子旺你别吓我,咱们不下了行不行?”
我苦笑:“我半拉身子都下去了,你告诉我不下了……行了,别哭哭啼啼的,等我真上不来再说吧。”
我扶着井沿,慢慢缩着身子,连头也到了井下。下面实在太黑,我的两只手腾不出打手电,只能这么摸着下去。脚和手配合着,慢慢寻找墙上的凸起点,整个过程竟然比我开始设想的要顺利得多。
越下越深,井里真是寒冷刺骨,那股奇怪的风声越来越响,却感受不到有风的存在。这里的阴冷有点像高瓦数的冰柜,属于干冷,找不到冷源,四面八方都冷。
我穿的衣服已经透了,冷得全身哆嗦,现在在井壁的半空,有点后悔了,上不上下不下的。一咬牙去他妈滴,爱咋咋地吧。
继续往下爬,风声是从下面传来的,随着我的高度降低,风声似乎是从平行的位置传来。根据风的位置,我在判断井深。
不知爬了多长时间,应该是到了井下,我用脚试探着踩了踩,果然踩到了实地,两只脚慢慢落在一起。此处情况不明,不能大大咧咧乱走,只能在原地勉强转身,面向井的中心位置,风声源起之处。
我从腰里掏出手电,打出光亮照射过去。果然!和我开始的猜想一样,结构还真是井中井。
外面这层井的结构只是个保护层,相当于棺材外面的椁,真正的井在这层结构的里面,就在手电的照射处。
这口真井有着井壁,隆起在地面之上,光亮扫过去,能看到平着井壁就是井水,像是盛得满满的一杯水。
井水是深黑色,光亮扫到之处,竟然不反光,如此幽深,一时间我竟然产生了强烈的错觉,那里不是水,而是不见底的深渊。
用手电照照脚下,都是实地,我尝试着用脚踩上去,没有事。我一步步向着那口真井走过去。
我脑子里出现两个问题,第一个问题是,这口井据说出过事故,可是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如果真有人失足从上面落下来,里面的结构并不足以死人,除非那人极衰,从上面的井口直接落到下面的井口,无缝对接。
第二个问题是,画中女人挖井,她最后挖出来的井究竟是上面的假井,还是这口真井?如果是真井,按照高度来看,距离地面至少六七米高,一个女人怎么可能一晚上挖出来?来个施工队一个礼拜都干不完这活儿。这里肯定存在着完全无法想到的玄机。
我一步步来到井前。手电照过去,井水就平在井沿,实在太黑,完全不反光。我觉得不像水,到像是石油。最为古怪的是,奇怪的风声就是从水里散发出来的,如果不是我幻听,这个问题真是玄妙了,水里怎么会出现风声?
我把手电放在井沿上,挽挽袖子走近井口,我想伸手进水里摸。
要想探臂进去,就得到井水的正上方。我站在井水旁,顺势往下看,这一看就愣了。
井水里出现的情景,让我半天没回过神来。
井水里出现了我的倒影,看得很清晰,像是一面深黑色的古镜,我之所以惊讶,是因为井水没有反照手电光亮。
没有光的情况下,怎么会出现我的倒影呢?这是三岁孩子也知道的常识,任何事物之所以能被眼睛看到,就是因为光的反照,没有光就看不到东西。这口井水完全不反光,却能明明白白照出我的倒影……
我来到井的上方,把手电熄灭,再次往水里看,还是能看到我的倒影。井水黑如浓墨,此时我的倒影就在没有光亮的前提下出现在水里,十分清晰。
我伸出手晃了晃,里面的人也在晃手,动作完全一致。我凝视着井水里的自己,那个自己似乎在极深的深处,也在回望着我。
不知不觉里,我完全沉浸在这迷离的景象之中,眼神无法拔出来。一瞬间很多想法纷沓至来,我想到了画里的女人,她挖出井后,对着井水翘着兰花指作出种种媚态,忽然之间就吓得魂不附体,摔在地上……我又想到这口井的名字,名为“三生井”,附近的老人说,据说这口井可以照出人的三生。
那么此时此刻出现在井水里的倒影,是我的其他人生吗?是前世还是下一辈子?
我越看越是迷离,井水里散发出来的风声,形成一种很奇怪的音响,像是一首电子音乐的背景音,整个井底形成一个场,风声、井水、幽闭的黑色空间、我小小的一个人,整个氛围和感觉实在无法描述。
我感觉自己的精神似乎逐渐融进水里,想一探究竟……就在这时,突然有人一把抓住我的后脖领,猛地用力,把我从井口扯了下来。我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竟然俯身入井,眼瞅着要栽进去。那人算是救了我一命。
我摔在地上,一束光亮照在我的脸上。黑暗中时间太长,我对光线无法适应,挡着脸眯缝着眼睛,勉强能看到,站在我面前的是个极魁梧的男人,好像穿着一身军绿色的大衣。
“谁?”我说。
“草,怎么是你?!”那人喝了一声。我感觉声音很熟,绝对是熟人,谁呢?
我揉揉眼,适应了光线,再看过去一下就愣了。
眼前这个大汉,居然是熊大海。
“熊大哥!”我乐了,从地上爬起来,熊大海是个坦荡的好人,典型的东北大汉。有他在,我心里踏实多了,奇怪,他怎么会出现在这?
熊大海脸色阴沉,看我要过来,仍然用手电照着我的脸。这个举动就有点不友好了。
我心里纳闷,说道:“熊大哥,是我啊,你忘了?我是冯子旺,在丹东的时候,亮先生……还记得吗?”
“我记得你,你为什么会在这?”熊大海声若洪钟,整个井底都在嗡嗡回音。
我嬉皮笑脸:“这个说起来就话长了。”
熊大海忽然问:“你是不是红衣堂的人?”
“什么?”我愣了:“什么红衣堂?没听说过啊。”
熊大海大步过来,一把揪住我的脖领子,这举动实在粗鲁,他直接拽着我到了井壁前,扔我在地上。
“我不管你是怎么来的,赶紧走!听到没有。”熊大海大喝。
“熊大哥,这怎么话说的,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熊大海用手电照着我,似乎在辨析我的表情,看我是不是在撒谎。他口气和缓了一些:“兄弟,这是一摊脏水,能不掺和就别掺和,赶紧走吧。”
我来了倔脾气:“我不走,到底是咋回事啊。再说了这里还关系到我一个朋友。你不说明白我不走!”
熊大海嘬嘬牙花子,拿我没办法,他叹口气:“兄弟,你可想好了,你要卷进这里,就再无宁日。”
“那你告诉我怎么回事,我自己判断行不行?”我说。
熊大海收了手电,“你跟我来。”
我跟在他的身后,我们一直走向深处。
我这才知道,假井的下面原来存在着很大的空间,应该是喇叭形,上面的井口很小,而下面的肚子很大。
我跟着他到了一处角落,熊大海打着手电照过去。我看到靠墙坐着一个人,这人蜷缩着身体,头发很长,身上几乎衣不遮体,像是乞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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