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杰克讲得异常缓慢,头越垂越低,金色长发遮住他的脸,感觉随时都能油尽灯枯。我听得惊心动魄,心潮起伏。巨大的信息量让我根本来不及消化,整个人像喝醉了酒,不停地蒙圈。
无数个历史事件、无数条关于九尾狐的传说、无数件这两年发生的事情呼呼往外冒。所有一切不合理,不合逻辑的问题,终于搭上了线。如果换在两年前,打死我也只能相信杰克讲故事还不错,把亚洲五个有九尾狐传说的国家全编在故事里了。但是两年后的现在,杰克就算是说他是哪吒转世,我也深信不疑。
“那你为什么是这个模样?”我话一出口收回已经来不及了。九尾狐能长生,却不能不老,杰克被关在里面这么久都没有死,这不就是长生了么?难不成这一年他靠着吃令狐的尸体活下来?
想到这里,我踮着脚往棺材里面看。光线的阴影里,确实有一具穿着高丽裙的女人,看身形还挺完整,看来杰克好歹没做吃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
“因为这个男人不是令狐。”杰克这句话说了足足半分钟,最后“令狐”两个字,几乎是跟着呼吸喘出来的。
“男人?不是令狐?”月饼摸了摸鼻子。
“咎由自取。”黑羽居然冒出一句中国成语。
月野摘下眼镜擦着湿漉漉的镜片:“黑羽,他已经很可怜了。”
“可怜?他有我们可怜么!他有小慧儿可怜么!我们直到今天,才勉强知道了一点儿身世,才知道原来咱们活着根本不是为了什么阴阳师的觉悟,而是一个活动的画架!”黑羽暴躁地吼道,“我们……我们的一生,就是个笑话!”
柳泽慧承蜷缩在墙角,蔫蔫地摸着眼泪。
黑羽一番话彻底击毁了我曾经以为正确的信仰,心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突然崩塌了。我用力咬着嘴唇,剧痛是我现在唯一能体验的感觉。
“有些人,开始是个神话,后来成了笑话;有些人,开始是个笑话,后来成了神话。”月饼仰望着天花板,嘴角挂着一丝骄傲的笑容,“如果,我们曾经是个笑话;现在,我们就在创造神话!”
月饼声音不大,却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话里的每一个字,都像一颗炸药,融进血液,燃爆沸点!
黑羽走到月饼面前,深深地鞠躬:“谢谢!”
月饼扬着眉毛:“阴阳师居然也会说谢谢。”
黑羽这辈子可能没开过什么玩笑,月饼一句话把他噎得没了词儿。
“他怎么办?”月野和柳泽慧也平复了心情,询问着月饼。
月饼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成了我们五个人的头儿,他做的决定我们绝对不会反对。
“杰克,很抱歉,我们不准备帮你,不需要理由。如果真的要找一个,很简单!我觉得不会帮助长得比我帅的男人!”
黑羽半张着嘴,可能是怎么也想不到月饼居然会冒出这么一句话。倒是柳泽慧和月野,两个人捂着嘴强忍着笑。
“咱们走吧,就让他留在这里陪着棺材里的女人。”月饼挥了挥手,意兴阑珊,“天快亮了,把彩排室收拾干净,回家睡觉!”
“你们就这么走了?”杰克脖子撑不住脑袋的重量,几乎折成锐角,下巴眼看就要塞进胸膛。
“如果没其他事情,那就告辞了。”月饼背身摆手,看都懒得再看一眼。
“呵呵,看来除了黑气之人,你们心中也存着见死不救得恶念啊!”杰克突然提高了嗓音,中气十足地说道,“千年了,我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唯独没有见过一个真正的好人。”
“咣!”青铜门用肉眼几乎看不清楚的速度闭合!
青铜棺材里,杰克慢慢起身抬头,黄金般的头发更加灿烂,棱角分明的脸光洁如玉,全身肌肉高高隆起,傲慢地望着我们:“月无华、南晓楼、月野清衣、柳泽慧、黑羽涉,这是我们第二次见面。谢谢你们,给了我恢复身体的阳气,耐心听我讲完杰克的记忆,给了我身体复原的时间。哦,忘了自我介绍。你们好,我是李准。”
杰克身后冒出八条柔软蓬松的白色狐尾,如同八条白蟒,悠悠晃动。
一道肉眼几乎看不清的寒光劈向杰克,却在半空生生停住。杰克右手掐着黑羽脖子,左手双指夹住武士刀,轻轻一别。“叮”,刀尖拗断了三寸多长。黑羽反手挥动半截武士刀,斩向杰克右手腕。杰克胳膊一震,黑羽如断线风筝,倒飞撞向青铜门。刀光从杰克手中迸射而出,紧随黑羽,没入左肩,把他生生钉进青铜门。
黑羽闷哼一声,脸色煞白,身体向前用力一挣,刀尖从肩膀贯穿,左手垂落,整条胳膊被鲜血染透,指尖滴着血珠。
六枚桃木钉成摆成两个“品”字刺向杰克,月饼闪到右侧,袭向杰克。月野挥着纸刀,夹着猎猎风声,堵住杰克左侧去路。柳泽慧收起铃铛,握着一根两尺长短,铜锈斑斑刻满花纹的铜棍,屈身绕到棺材前,铜棍扫向杰克双膝。
“黑羽,你怎么样?”我退到黑羽身前,封住他肩膀几个穴位止血。
“区区一刀,死不了。”黑羽昂着头,眼睛几乎喷出火。
“你们,”杰克冷然注视说道,“怎么可能是伟大的九尾狐对手!”
八根狐尾齐齐摆动,卷起一股气流,旋转着挡在杰克面前。桃木钉扎进气流,漾起几道波纹,像是被摁了暂停键,停在空中。月饼一拳击中气流,凹陷出一道气窝,裂开道道细纹,顿了几秒钟,气窝弹回。月饼面色一变,胳膊顺势一扭,肘关节“嘎啦”作响,尺骨从关节腔突出,前臂90度翻转脱臼了。借着这股力,月饼退到墙角,斜着身体把脱臼的右手顶住地面,肩膀左右一晃,关节又是一阵乱响,胳膊复位。
“小心!快退后!”月饼吼道。
月野和柳泽慧收不住冲势,纸刀铜棍击中气流,杰克嘴角挂着邪邪的蔑笑,双手摁住两人肩膀。月野脸色忽黄忽白,一口鲜血喷中气流,血珠粘在气流形成的气墙上面缓缓滑落,悬空挂出数道血丝。
柳泽慧支撑不住,双膝跪地,膝盖撞击地面,清脆的骨裂声……
“此时不战,还等什么!”黑羽爆喝一声,无数条气流涌进身体,冲向杰克,单手劈出气势惊人的一刀,“南晓楼,我劈开气墙,剩下的交给你了!”
暗室里两股气流相互撕扯,卷起强烈的气旋,刮在脸上如同刀割。我挡在黑羽受伤的左臂前面疾冲,全神贯注的盯着武士刀劈下的方位。哪怕气墙裂开一条缝隙,我也有信心钻进去把瑞士军刀插进杰克的檀中穴!
“咚!”两股气流相撞,轰出炸弹爆破般的巨响!黑羽单手持刀,劈中气墙,刀刃虚空摩擦着火花,一寸一寸的斩磨,渐渐压进气墙。杰克略微一惊,眼眸瞬间染成惨蓝色,八条白尾如同螺旋桨快速盘旋,竟然幻化出绚丽夺目的七种色彩。月饼握着军刀在掌心一划,横咬刀背,双手搓满鲜血,对着气墙画出太极阴阳鱼,双拳分别击中阴阳鱼眼。气墙越来越薄,眼看就剩薄薄一层。月野头发披散,清叱一声,纸刀暴涨一尺,紧贴武士刀刃并入缝隙。
铜铃声“叮叮”响着,柳泽慧双膝已断,跪坐着摇晃铜铃,嘴里念念有词,紧身衣的红色符号越发鲜艳,铜铃声在有形的气体中变成一环环声波,撞击着气墙。
杰克双手合十,指尖互抵,指节因为用力过度泛着青白色,鼓起一个个气泡。膨胀,爆裂,鲜血迸满棱角分明的脸庞。
气墙又缩了半尺,像一枚被敲击的鸡蛋,布满网状裂纹。
“南瓜,做好准备。”月饼笑了。
我们五人站在青铜棺前,距离杰克只有一米多,我甚至能清晰看到他面部肌肉细微颤动,但却是我们一生中最难跨越的距离!
掌心全是汗水,我活动手指,牢牢握着刀柄,就等气墙闪出一条缝隙!
突然,我看到奇怪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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