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阔的草地上,几匹颜色不一的野马撒着蹄子,啾啾叫着跟随在大黑马之后。
“大黑,大黑,你的臣民真多。”
一声清脆的呼声响起,大黑马扭了扭头,傲慢地回头瞥了一眼。
“……就叫大黑了?不改名字了?”金将晚、梁松等心中无不惋惜。
“霹雳!闪电?踏燕?马王神?”蒙战连喊了几声,却不见黑马有动静,不觉悻悻然,暗骂:好一匹不讲究的马王。
前面出现一截古长城,众人在古长城前放慢脚步,绕过那些断壁残垣,只听玉破禅忽地嘘了一声,众人赶紧安静下来,勒住缰绳。
只听前面一阵马蹄声,众人严阵以待,就见七八匹带着马鞍缰绳的骏马奔腾而来。
“这定是柔然人的马,他们定不知道我们们在他们后头追,于是跑了一夜,停下歇脚。”金将晚仔细地查过那八匹马两侧没躲着人,才肯定地说出这话。
金折桂道:“父亲,咱们不能急功近利,他们没了马,走的慢了,也更累了。咱们在后头跟上两天,等他们累得耳力差了,警觉心没了,在去偷袭,免得咱们现在过去,蟾宫、南山两个有不测。”
“只是步行的话,玉小姐怕是不妙了。”梁松沉吟,玉妙彤毕竟是豆蔻年华的少女,游牧之人娶妻早,他们汉人兴许会将玉妙彤当孩子,那些游牧之人眼中玉妙彤已然是个女人,这么着……
“不妙?梁大叔是怕他们嫌弃妙彤累赘,把她扔了?”玉破禅问,也不禁为玉妙彤担忧起来。
梁松模棱两可地点头。
“正好,他们扔了,咱们去捡。”蒙战说完,才想起来柔然猛士兴许会杀了玉妙彤再把她扔了。
阿大四人,并慕容部落的人依稀猜到梁松的意思,纷纷沉默。
“少爷,那要不要立时就去救?”阿四艰难地开口。
“玉小姐,像月光一样,他们会把她献给,柔然王。”会说中土话的慕容武士开口安慰玉破禅。
玉破禅沉吟一番,若是此时冲过去,柔然猛士警觉地拿着玉妙彤三人做人质,三人都救不下来,于是果断道:“跟两天再说。咱们在长城这歇息,免得柔然人发现咱们。”翻身下马,将金折桂也接下来,然后放开大黑马的缰绳。
“哎,不怕它跑了?”金将晚赶紧问,柔然猛士等也紧张地看着玉破禅。
“大黑想跑,谁也拦不住它。”玉破禅摸摸黑马身上。
“当真不改名字了?”蒙战连声问。
金折桂忽地心生一计,拍拍黑马,问慕容武士:“你们游牧之人,是不是不管要偷还是要抢,心里总是十分喜欢马的?这会子大黑从猎场里出来了,那些要杀他的人,是不是会不想杀它,转而想把它据为己有?”
慕容猛士一路上除了担忧南山,就是不时痴心妄想地把大黑马弄到他们部落,于是颇有些惭愧地点头,“桂小姐,像雪莲花一样。”
玉妙彤是月光,她是雪莲花,到底是谁不如谁呀?金折桂在心里嘀咕。
金将晚看金折桂穿着羊皮小靴,一身血红衣裤,满身血迹斑斑,脸上一层灰尘,就连头上的单螺髻,此时也松散地绑成一束,跟马尾巴一样左摇右晃,于是道:“什么雪莲花,野丫头罢了。”心觉金折桂这法子好,就又说:“放出这黑马去试一试,若是他们上钩,咱们也能省下一些力气。”
玉破禅闻言,却说:“大黑虽灵通,但终归是马,若是他直接冲过去,踩到了妙彤三个呢?”
金将晚将佩剑递给金折桂,“待我藏在马腹上,不叫柔然人看出踪迹,然后暗中御马。”手向大黑挨近,才刚碰一下,那黑马猛地仰起蹄子,吓得金将晚赶紧收手后退,“好烈的马,竟然不叫人碰一下。”瞅见金折桂、玉破禅的爪子还搭在马背上,不禁眼红。
“金叔叔这法子好,待我来试试。”
金将晚刚要说玉破禅年轻,怕是骑术不精,就见玉破禅利索地翻身向了没有缰绳的大黑马,然后身子一转,抓着马背,侧着身子藏在马侧,果然叫人从一边看不出踪迹。
“破八多好厉害!”金折桂艳羡地想自己什么时候也能有这伸手。
玉破禅藏好之后,吁了一声,那黑马就向奔去。
“待我也去助他一臂之力。”梁松在西北买马,马术自然也精湛,与蒙战双双卸下马鞍马缰,翻身上马,然后跟玉破禅一样侧着身子躲在马腹一侧,紧跟着大黑马而去。
一直跟在后面的野马嘶鸣着,紧紧地跟在大黑马之后。
众马在草原上撒开蹄子奔跑,向前跑了七八里路,就见丢了马的柔然猛士正扛着金蟾宫、南山、玉妙彤向前赶路。
柔然猛士们听到动静,回头就见他们在皇家猎场看过的大黑马奔驰而来,先是警觉,随后见他们的马还有数匹野马跟随在大黑马之后,于是用鲜卑话大喊大叫,仿佛在膜拜大黑马一般,半天,八个柔然猛士中的五个吹着口哨要叫自己的坐骑过去,手上摇晃着套马绳子,就向大黑马跑来。
玉破禅侧身轻轻地扯大黑马的鬃毛,大黑马果然通灵一般,带着其他马向远处跑。
“黑马来报仇了!”
自古良驹都数关外的最好,于是玉破禅、梁松、蒙战他们买马的时候跟关外之人打交道多了,就懂得几句鲜卑话。这吃穿住行他们兴许不知道怎么用鲜卑话,但报仇、黑马、红马等,他们听得最是明白,于是听懂了柔然猛士那话,立时明白要杀马的人,也是这几个柔然人,想来拓跋人还没进猎场,就被柔然人杀了。
玉破禅三人当即几御马围绕着柔然猛士,不远也不近,就好似要寻时机偷袭过去。
擒贼先擒王,五个柔然猛士跑来,拿着套马圈要套住大黑马。
玉破禅驾驭大黑马,叫它引着五人跑出,然后故技重施,叫大黑马向那五人冲撞过去。
那五个柔然猛士一心要抓住马王,又秉性彪悍,并不避让,反而趁机抓住他们的一匹坐骑骑上,向大黑马丢出套马的缰绳,一人得逞,其他人便纷纷帮他去拉扯套马绳。
玉破禅待要掏出匕首帮大黑马将脖子上的缰绳扯掉,却见大黑马奋力地向柔然猛士冲去,未免被发现,赶紧藏身在马腹上。
只听柔然猛士一声惨叫,不管是野马、家马,纷纷向柔然猛士冲去,待到他们面前,就不住地仰起蹄子踩踏。
留下看守金蟾宫三个柔然猛士担忧同伴,急的哇哇大叫,忽地瞧见两匹寻常的马奔过来,这三人中的两人自持骑术高过旁人,提着套马的绳索,将绳索甩成圆圆的圈,向两匹马丢去,见套中了马,就快步奔来,想要翻身上马去救人,不想上马之后,立时有人从马腹上伸手将他们扯下来。
梁松、蒙战扯下人,立时就用刀剑将他们结果了。
最后剩下的一人此时也发现了梁松、蒙战,忙用刀子架在南山脖子上,大抵是想着先杀了慕容部落的人再用玉妙彤、金蟾宫做人质,于是先向南山举刀子。
恰在这时,一支羽箭射来,举着刀子的柔然猛士应声倒下。
梁松、蒙战赶紧看去,却见射箭的人是金将晚。
“你们都来了,本将怎能不来?”金将晚骑坐的马也没有缰绳,料想他看梁松、蒙战二人跟着出来,就也如他们一般藏在马腹上跟了过来。
“父亲!”
“干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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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山、金蟾宫二人拍着手向金将晚奔来。
“父亲,这都是南山的家,他的家可大可阔气了!”金蟾宫只跑了两步,就拉着南山站住,然后两个小人环视周遭,俨然十分兴奋模样。
“干爹,这都是我家。”南山昂首挺胸,叫金将晚看这草原。
“八哥、八哥……”玉妙彤哭着投入也过来的玉破禅怀中,这一夜担惊受怕,叫她形容憔悴,花容失色。
“没事了。”玉破禅被玉妙彤这么一抱,不禁拘谨起来,待要搂着她安慰,到底不曾做过这样的事,就算是亲兄妹也别扭得很。
“玉小姐,你没……怎么样吧?”梁松小心地问。
玉妙彤虽没人被人轻薄,但这一日一夜落在柔然人手上,她心里也知自己说不清楚了,于是只管呜呜咽咽,并不答梁松的话。
“哎,你哭什么呀。阿五当初都没哭。”蒙战心烦地抱怨,在他眼中戚珑雪是最娇弱不过的,戚珑雪昔日逃亡的时候都坚忍不拔,玉妙彤也该坚强一些,听金蟾宫、南山两个还在兴奋什么草原都是南山的家,就提醒道:“还没出长城呢,出了长城,还要再走好远,才是南山的家。”
南山原本对自己身世一无所知,昨日听柔然猛士中会中原话的一个跟他说了句“草原才是你家”,就跟金蟾宫两个以为是个草原都是他家,于是不觉心中骄傲,两个小伙伴一路叽叽咕咕,只当是南山的家人来接他们回家,兴奋还来不及,nǎ里会害怕。等到最后一个柔然猛士对南山举刀,南山才恍然大悟这群人不是他家人。只是才害怕,见金将晚来,就又只顾着炫耀,忘了害怕。
“干爹,蒙大哥的话……”南山眼眶里蒙起水雾。
这爱哭鬼当真是慕容部落的小王子?蒙战回想一番,他所见过的游牧之人不管男女无不高大魁梧,南山算是他见过的第一个爱哭的鲜卑人。
“假的,假的,草原都是你家的。”金将晚赶紧哄南山,怕金蟾宫、南山两人看见死人,有意引导他们向古长城方向走。
“干爹,当真?”
“当真,干爹哄你做什么?”
梁松、玉破禅眼瞅着金将晚一手拉住一个活蹦乱跳的孩子向回走,彼此看了看,纷纷摇头,幸亏南山年纪小,不然金将晚这算是答应替南山征服各部落了?
大黑马嘶鸣一声,抢着先向古长城奔去,不一时,就驮着头上马尾不住晃荡的金折桂过来了。
“姐姐,姐姐!父亲救了我们们!这都是南山的家!”金蟾宫、南山立时丢了金将晚的手,向大黑马奔去。
大黑马之后,阿大四人的马匹远远地跟在后面跑。
金折桂看金蟾宫、南山二人虽灰头土脸,但精神很好,于是放下心来,望了眼此时还在魂不守舍的玉妙彤,骑马停在玉破禅面前,顺着马背滑下来,笑道:“破八,你好厉害,竟然趴在马肚子上也能御马!”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玉破禅。
“小前辈想学,我教你。”
“胡闹什么!”金将晚嗔道,心想最关键的一箭是他射出来的,他也会趴在马肚子上御马,怎地金折桂只称赞玉破禅一个?
“当真?”
“当真。等小前辈大了,咱们去塞外去草原去大漠,调停那些部落,什么慕容,什么拓跋,什么吐谷浑,咱们去合纵连横,叫他们都安生地过日子去,别今儿个打这个,明儿个打那个。”玉破禅背着手,遥遥地看向北边那片不知道尽头在nǎ里的草原。
“当真?”金折桂又问了一个当真,不禁因玉破禅的话心生向往,握着金蟾宫的手,头上马尾高高地甩起,也转头向北边看去。
“大黑山谷里的溪水,是雪山上融化的雪水,山谷里长满了兰花,到了夜晚,一伸手,就仿佛能抓得到星星,你该去看一看。出了山谷,黄沙飞舞,落日余晖将沙地染成血红颜色,你也该去看看。”玉破禅慢悠悠地说。
“当真?”金折桂因玉破禅的话越发神往,不觉抓住玉破禅的袖子,似乎立时就想骑着黑马去山谷里看看。
“咳,浑说什么。女儿家,合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你如今已经不像话,像个野丫头,还提什么塞外,什么山谷!”金将晚不满地看向玉破禅,暗恨玉破禅有意拿话勾引金折桂向往外头的世界,女子最要紧的就是安分,若不安分了,少不得要吃大亏,于是先还担心金蟾宫,此时不免担心起金折桂,“外头没有高床软枕,锦衣玉食,你莫听他胡言乱语。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老来从子才是女子处事之道。乱想那些有的没的做什么?”
金折桂漫不经心地点头,再看玉破禅,只觉得他越发顺眼了,至少,换做旁人,只会说“我去塞外调停那些部落”,不会说“咱们”,既然是“咱们”,就是包括她,既然包括她,那他在心里就是觉得带着她去塞外、去山谷没什么不妥当的?
“哎,蟾宫、南山——别跑。”金将晚眼瞅着金蟾宫、南山两个瞧见野地就如野马一样四处乱跑,再顾不得跟金折桂说教,向他们二人奔去。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金折桂抱着手臂,用手指搔了搔下巴,扭头去看玉破禅,只见他身量高大,面目坚毅,不觉脸上一红,心想玉破禅又是荒漠又是草原又是山谷,听起来跟海誓山盟一样,自己总归要嫁人,不如嫁了他?将来累了就回家高床软枕、锦衣玉食,闲了就跟他把该去看看的地方看一遍?
玉破禅见金折桂侧头看她,就也看过去,见玉妙彤拉扯他袖子,似乎有话要说,便带着玉妙彤向远处去。
在一丛蒲公英前,玉妙彤哭哭啼啼地将戚珑雪、金折桂说的话,并玉悟禅要杀妻的事说了一通,最后提到玉入禅带着她先到阿大,哽咽了半日,担忧道:“八哥,你说我回去了……”呜咽了半日,心里不怎么为玉家的事发愁,怕的却是自己名声坏了。
玉破禅开口说:“你放心,大哥若想杀你灭口,还要先问过我。”拍了拍玉妙彤肩膀,“咱们家虽续弦多,但原配也不少。至于父亲母亲,父亲领兵在外听闻他发妻过世的,母亲更是父亲的上峰做主娶的,跟金家老夫人嘴里的话没干系。”
“真的?”玉妙彤不甚在意地说,此时她更想叫玉破禅说两句“放心,你被绑架的事,只有咱们几个自己人知道”亦或者,“没事,八哥相信你是清白的。回去了谁敢污蔑你一句,八哥替你打得他满地找牙”。
“这自是当真。金老夫人讨厌咱们家,自然将咱们家说的一无是处。但既然她说了,咱们家兴许就有那样的事,不过是她言过其实了。”
玉妙彤怔怔地点头,心里埋怨玉破禅不体贴,说的话没一句是她想听的,想着名声全没了,立时又哭了起来。
“……你是不是被……”玉破禅终于明白玉妙彤怕的是什么,轻声问了一句。
“没有。”玉妙彤赶紧证明清白,“他们就是扛着我走。”
“破哥哥,来呀,来呀!”一阵蒲公英飞来,却是金蟾宫、南山两个使坏,在大片的蒲公英上踩来踩去。
“你跟小前辈两个女孩子在一起吧。”玉破禅作势张开手臂去抓使坏的金蟾宫、南山两个,见那两个小的抓了这个那个跑了,有意指着地上草丛说:“哎呦,老鹰蛋!”
金蟾宫、南山两个果然被他骗来,“老鹰蛋在nǎ里?”
玉破禅待要说,只听叮地一声,却是方才还说笑在一处的金将晚跟慕容猛士们持刀拿剑地打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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