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不要脸就无敌
冷氏去寻金将溪,金将溪此时却带着三个儿子在大房院子里。
照旧是对着一黑一红两匹小马驹,金将溪、金将禄捋着胡子看金将晚喂马,三不五时地,瞥一眼抱着手臂正跟金将晚学相马的金折桂。
“父亲、父亲,草来了。”金蟾宫一路抱着个盆子,一路小跑过来。
后头南山踢踢哒哒地也抱着个盆子跟着。
金将晚正教金折桂并金朝松、金朝杨、金朝枫四个相马,听金蟾宫喊,想起前两日金蟾宫没摸到马的委屈模样,便想如今这马儿温顺了一些,不如抱着金蟾宫叫他摸一摸。于是含笑转头,认出金蟾宫、南山两个抱着的盆子里是什么,赶紧过去抢。
“混账,nǎ里搬来的东西?”金将晚斥道,赶紧一手一个盆子接过来。
“门上才送来的。”金蟾宫跳着脚要拿“草”喂马。
“干爹不是说好马要喂好草吗?”南山也仰头看向金将晚。
“大哥,这是墨兰?可是要孝敬给父亲的?”金将溪为难地皱眉,他替宁氏还了不少银子,眼下金阁老大寿在即,金将晚竟然送出名贵的墨兰,这岂不是逼着他也费银子给金阁老置办寿礼?
金将晚就是唯恐被人误以为是送给金阁老的,才叫人偷偷地买、偷偷地送,不想被金蟾宫这混小子破坏,不好说是赔给沈氏的,只能顺着金将溪的话说:“二弟,你瞧父亲可会喜欢这兰花?若父亲不喜,那我就不送了。”
“大哥,父亲一准喜欢。前儿个父亲还惦记呢。”金将禄也当金将晚是买来送金阁老的,无条件地给金将晚捧场。
金将溪脸色有些难看,比起金将晚,他更厌烦金将禄这奸猾之人。
“那就好。”金将晚心想沈氏若见了兰花又误会了,必定会在心里更恼他,“魁星,叫人送你院子里好生养着。”
“哎。”金折桂被金蟾宫、南山从小红马身边挤开,心觉金将晚今儿个已经教得够多了,就要领着初翠、初丹抱着兰花回塞鸿斋。
“魁星,”金将溪踱着步子,叫住了金折桂,却又不跟她说话,为难地看着金将晚,“大哥,韦侯爷最是个爱马的人,他素来跟我要好。今儿个他低声下气跟我说想要一匹汗血宝马,大哥,你看……”
“是呢,大哥,鼎国公也提过。”金将禄跟着说。
金将溪对金将禄道:“马匹有限,nǎ里能想要就要。叫鼎国公等明年下了小马再要。”
金将禄嗫嚅一番,察觉到金将溪今儿个不知又怎地对他有股火气,就不再提,只看向金折桂。
金将晚道:“二弟、三弟,我也只是从魁星手上讨到一匹小马驹。我再如何看,都没法子吧。倒是魁星,魁星,这小马驹还要养上许久才能驰骋起来,若是为父能有一匹大马就好了。”
金将晚心里金折桂是孝顺的,不孝顺的话,她那般任性,怎会把黑马送他?
“是呢。玉家八哥儿定是念着早先跟魁姐儿一起在乐水同生共死,才那般大方。魁星,你莫太客套,太客套了,反而显得见外,冷了玉家八哥儿的心。不如,等马匹放到皇家猎场,二叔陪你去挑一挑?”金将溪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捋着胡子。
“是呀,魁星,玉家八哥儿都说随你挑了,不挑,岂不是可惜了?那些马养在猎场,将来也是被那些皇亲国戚用。良驹当配名将,那些马儿委身在一群纨绔胯、下,实在是暴殄天物。”金将晚最是悲天悯人。
金将禄没那么大的野心,只说:“若是叫鼎国公瞧一瞧马儿在猎场奔驰,他定也心潮澎湃。并非多大的事,若能叫一把年纪的鼎国公一尝所愿,也算是善事一桩。”
巧舌如簧!
金折桂吸了一口气,看向金家难得同心协力的三兄弟,思量着,扭捏道:“父亲、二叔、三叔,你们不觉得,我一个女孩子家,随便问人家家男孩子要东西,很不好看嘛?毕竟,男女授受不亲,若是外头编排出……”
噗嗤——
金将晚、金将溪、金将禄三人并金朝杨、金朝松、金朝枫同时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笑什么笑!”金折桂早先自作多情过,她两辈子也不曾被人追求过,此时不禁想绕着圈子问一问自命痴情的金将晚、妻妾成群的金将溪还有情窦初开的金朝杨、金朝松,有没有可能玉破禅会喜欢她?
“姐姐羞羞脸!”就连金蟾宫也似懂非懂地跟着一群人噗嗤笑了起来。
金折桂连连跺脚,脸上不禁气红。
“才多大的人。”金将晚摇摇头,“小孩子家,浑说什么呢。”
“昨天父亲还说我是大姑娘家。”金折桂郁闷地看向笑得前仰后合的金将晚,她实在是拉不下脸再晕晕乎乎地跟玉破禅说什么“我答应跟你好”之类的话。
“别笑了,别笑了。我儿规矩懂事,我心甚慰。只是你多虑了,等皇家猎场收拾好,我借口要给两匹小马儿放风,顺便教你骑马,带你去皇家猎场,你替父亲挑一匹大马,就按着方才父亲教你的挑,可好?”
绕了半天,原来教她相马是另有目的。金折桂脸上绯红一片,“我不干。”
“你不就是想叫梁松他们教你习武嘛,我答应就是。”金将晚一心要拿到骏马,大方地开口说。
“可是,真的不算私相授受?”金折桂蹙眉。
“……要私相授受,也是五妹妹做红娘,替姐姐们传东西。”金朝枫笑着,脱口说出了众人的心里话,上下打量金折桂,看她虽个头虽比金玉桂还高出一些,但脸庞尚未长开,除了一双眼睛,无处不满是孩子气。那玉破禅看着个头又高,人又稳重,除非得了失心疯,才会跟金折桂这小丫头私相授受。
金将溪立时瞪向金朝枫,“要死了你,对着妹妹胡吣什么?”转而对金折桂道:“小姑娘家,只管听长辈的话,想那些有的没的做什么?”
金折桂愕然,心知自己这年纪尴尬得很,到底是大姑娘还是小姑娘,全凭长辈们一张嘴。但瞧着金朝枫、金朝松他们跟玉破禅年纪仿佛,却也是将她当成还不知人事的小妹妹,瞅了瞅自己这小身子板,料想玉破禅那年纪的少年看上的该是戚珑雪那年纪的少女,心叹幸亏这次自己没自作多情。模棱两可地点了点头,带着初翠、初丹,就回塞鸿斋去。
金将溪因金折桂的“多虑”喜不自禁,又因她态度放软了,心知打开缺口,日后便可叫她去要马。于是一路抚掌笑着,便回了二房。
进了房里,自然要先去冷氏屋子里坐坐,正要将金折桂的“童言无忌”说给冷氏听,便瞧见冷氏红肿着眼睛跪在地上。
“又出什么事了?你们就是存心不想叫我安生!”三年清知县,十万雪花银。因金阁老在,金将溪不敢大贪特贪,但手上银子却不少,如今被冷氏、宁氏搅得处处捉襟见肘,心里说不气,那是假的。
“老爷去救救擎桂吧,她被老夫人剪了头发。”冷氏颤声说。
“她犯了什么事?”金将溪赶紧问。
冷氏不敢不说,就将玉老将军大寿那日的金擎桂不见了,到金老夫人逼着玉悟禅写下认罪书的事都说了一通,“如今玉悟禅是不敢闹事了,可是擎桂,老爷……”
金将溪听冷氏语无伦次,不由地气噎,“你道玉悟禅为何敢招惹擎桂?”
“为、为何?”冷氏吞吞吐吐。
金将溪道:“滁州云夫人你可听说过?”
“……皇上也叫人给她修庙建牌坊。”冷氏迟钝地回忆云夫人为何死后得嘉奖,依稀记得人家说她送出滁州地图还有什么名册。
“那名册不同于萧综那事,谁也不敢叫名册有丝毫损伤。里头玉家大小姐的婆家,也就是玉大少夫人的娘家就写在里头!过些时日,大理寺、锦衣卫就要一起动手了。”金将溪气道,好不容易摆脱了卫国公府,又去招惹个见风使舵、抛弃糟糠的无耻小人。莫非金擎桂命犯小人?
“这、这……”冷氏转而又想难怪金擎桂说玉悟禅夫妇二人迟早要散,僵硬地堆笑说,“如此看来,没过多久,玉家大少爷是要休妻了……这么着,也不算擎桂逼她……”
“哼!咱们家没那种事,你少胡扯!”金将溪冷笑,“这些事,自有母亲做主,你莫在提起。”说罢,甩袖子离去。
冷氏自然不会听金将溪的,暗道:玉悟禅早晚要休妻,谁都能嫁他,凭什么金擎桂不能?待迟上一些时日,玉悟禅成了无偶的鳏夫,金擎桂嫁他就是。如今怕就怕,因金老夫人横插一手,玉悟禅恼了金擎桂。想罢,虽知道金老夫人叫人盯着,但依旧叫了下人来,叮嘱人隐秘地跟玉悟禅说金擎桂如何地坚贞不屈,如何地为他吃尽苦头。
玉悟禅“无端”被人暴打一通,满心都是不甘,疑心是金擎桂将他供了出来,于是心里埋怨金擎桂出尔反尔。过了两日,又见冷氏叫人说金擎桂的百般无可奈何,当即赌咒发誓说了句“若始乱终弃,必遭天谴”的话,对金家那边放了心,又要设法将玉大少夫人康氏弄得在玉家众叛亲离,不想原先受了诽谤委委屈屈的康氏跪在玉老将军、玉将军面前先忏悔,后自请下堂。
玉老将军、玉将军自然不肯做出那势必会被人指指点点的事,好言安抚了康氏一通,叫她安心留在玉家相夫教子。
康氏自此谨言慎行,不叫玉悟禅寻到一丝错处。
祖母、母亲都不是亲的,玉悟禅也寻不到人商议对策,眼瞅着康氏把休妻、和离的路子都断了,心里恼火康氏敬酒不吃吃罚酒,左思右想,只觉得康氏自请下堂的时机太巧,前前后后处处打听,忽地一日听人说康氏自己准备了礼物给金家老夫人送去,便知是金老夫人算计了他。
“那老虔婆!”玉悟禅心里痛恨不已,如今不光娶不成金擎桂,其他人怕也不能了。思来想去,总咽不下这口气,但手上又没金老夫人的把柄……
到了七月中旬,大理寺查封了康家,玉悟禅连带着受了些旁人指点,心里越发气恼,待一日偶然回房,站在门外听门内康氏跟玉妙彤说话。
先听康氏说:“你别胡闹,金家大老爷就一个女孩儿,是以骄纵了些。可你呢,旁人原本就以为咱们家女孩子彪悍,你又何必去学骑马?”
“嫂子糊涂,我没想学骑马。九哥都没要到马,凭什么,金家姐弟一人一匹?我就去瞧瞧,若是金家敢要马,看我怎么跟父亲、母亲告状。”玉妙彤气道。
“也不知道你跟金家较什么真。”康氏有苦难言,对向她示警的金老夫人感激得很,爱屋及乌,对金家人便也格外看重一些。
“嫂子!你求了母亲带我去吧,八哥是不肯的。嫂子,你就说你娘家出事了,要去散散心。”
康氏见玉妙彤竟然利用她的伤疤,待要动怒,一,如今她形势不妙,二,玉妙彤是有口无心。
“嫂子!嫂子!”
“好吧,我带你去,也不知道,我有没有那么大的脸面说动母亲。”康氏苦笑。
玉悟禅人在外头站着,听出康氏要带着玉妙彤去皇家猎场,手抠在窗棱上,眸子一转,心想他没有金老夫人的把柄,可有金擎桂的,待康氏一死,他只管去金家求娶,若是金老夫人执迷不悟,总归冷氏是向着他的,那就别怪他玉石俱焚算了。
玉悟禅毕竟是兄长,况且他一脸诚恳地请求玉夫人叫他陪康氏去散散心,玉夫人思量一番,怕传出自己对玉悟禅严苛的话,就答应了,反复叮嘱他好生开解康氏。
七月流火,天虽热,但不时怡人的风拂面而来,令人神清气爽得很。七月下旬,晴空万里,莺啼燕语之时,金将晚一大早就骑着大马向城外去,手上同时扯住三副缰绳,将一红一黑两匹小马都控在身边。
金折桂坐在车厢里,哄着金蟾宫、南山帮她把沈氏要求的络子打出来。
“姐姐,男孩子怎么能做这种事?”见蟾宫嘴里胡乱地咬着丝线,“叫初翠、初丹姐姐们打就是了?”
“她们打的太好了,母亲一瞧就能瞧出破绽。”金折桂见南山轻轻松松就按着她教的法子打出一条,不禁汗颜,对南山道:“别这么用心,马马虎虎就行了。”
“姐姐是说我打的比你打的好?”南山睁大眼睛兴奋道。
金折桂转念一想,打过了络子,沈氏未必不催着她刺绣,若是南山对女红感兴趣,那对她而言可是大大的好事,“是,你打的是比我好。”
果然小孩子家听到了赞扬,越发卖力起来。
因今日出门,陪着来的不是丫鬟,是家里的强壮仆妇们,是以这会子没人看着,金折桂只管软硬兼施,逼着金蟾宫、南山替她做女红。
等听到一声“到了”,金折桂赶紧将南山、金蟾宫手上的络子接过来,仔细地一条条理清楚,包在帕子里,等明日跟沈氏交差,瞧见金蟾宫、南山两个跳下马车,便等帘子被掀起来,跟着下了马车。
只见眼前俨然是一派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景象。金家带来的两匹小马,待卸下缰绳,嘶鸣一声,就向远处的马群奔去。
“小前辈。”玉破禅一脸兴奋,“金将军终于许你骑马了?你该到关外看看,这边繁花似锦,那边就是冰天雪地。”
我骑马,你兴奋个什么劲?金折桂一头雾水地看着难得眉开眼笑的玉破禅。
“你瞧,马给你挑好了。是匹性子温顺,却又……”玉破禅话未说完,就见金折桂已经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草地冲远处马群奔去。
“那匹,那匹黑马!”金折桂眼瞅着一匹黑马四蹄矫健地奔到一块巨石上,仰着头一声马鸣,便呼喝得百马汇聚到巨石下的草地上,他们家的小黑小红也撒欢地在巨石边乱叫。
“那是头马。”玉破禅背着手说。
金折桂忽地瞧见天上落东西,赶紧向一边跳去,可惜晚了一步,已经落在她肩膀上了,扭头皱着鼻子撕了草叶去擦。
“小前辈……”难道身上还有味道?不然她皱鼻子做什么?玉入禅偷偷地向自己身上嗅了嗅,确定自己身上满是清淡的温和香气,才放下心来。
“少将军、三姐夫、死黄子。”金折桂回头,见今日不独他们金家来了,其他人也来了。
“小前辈。”
“六姨子。”
“桂花。”
彼此见了礼,虞之渊道:“皇祖父在那边画马呢,六姨子去瞧瞧吧,金将军、玉将军已经过去了。”
“这么巧遇上太上皇?”金折桂心想今日走运了,先被鸟屎砸中,后太上皇也在。
“太上皇天天在。”虞之渊替金折桂解惑,许多官员受审,不少人是太上皇提拔上来的。太上皇怕皇帝顾忌他,饶了那些人,干脆做出不搭理的模样,避到皇家猎场来。
金折桂了然了,路上又遇上玉妙彤、康氏。玉妙彤看了金折桂,却不搭理她,反而是康氏身为眼下最年长的女子,很是照顾金折桂。
一群人都难得看见这么壮阔的画面,心胸也不觉开阔起来,说笑着,就向正在风雅的太上皇那边去。
眼瞅着一群朝气少年过来,太上皇提着笔笑道:“正该叫年轻人来才有趣。”
有趣?玉悟禅跟着玉将军站在太上皇身后,瞥向正故作贤良照看金折桂、玉妙彤、南山、金蟾宫的康氏,心想有趣的还在后头呢。!@@##$l&&~w*h*w~&&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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