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女频频道 > 折桂令 > 5病弱贵公子

金折桂得了夸奖也笑不出来。

    夏日的树林中草木茂盛、蚊虫无数,除了些许凉意令人心里舒坦一些,此外无论坐卧,都叫人黏黏腻腻的不自在。

    金蟾宫虽年幼,但如今姐弟两个相依为命,他也渐渐懂事,不像早先那样娇气。

    金折桂、瞽目老人确定了范康跟在后面,这一路上就有意露出彼此猜忌模样——若范康看见他们彼此信赖十分亲近,定会早早地用计谋来抢。

    金折桂频频布下陷阱,引诱范康将猎物放在她的机关里,如此一来,干粮就省下来了,一路只吃范康送来的各色野味果腹;虽有其他人靠近,但范康为独得,奋力阻拦其他妄想靠近的人。

    鸟啼蝉噪声中,金折桂、金蟾宫跟着瞽目老人走进了树林深处,七日后日暮时分,忽地听到远处的厮杀声传来。

    金折桂低声问瞽目老人:“范康遇到劲敌了?我们们要不要甩开他?”

    瞽目老人摇了摇头,“范康走惯了山路,他看着一路地上留下的蛛丝马迹就能找到我们们——且,有人追过来了。”

    金折桂紧紧抿着嘴,紧张地护在金蟾宫跟前,原本按着她的意思,有人来,她该跑开,可如今她腿脚不好,跑不远。如此不如不跑。

    只见葱葱郁郁的树林中跑来四个人,那四个人都穿着一样的灰色袍子,看模样是四个大户人家的护院。

    “花爷爷,我们们公子从袁将军手里抢回了瓜州城。公子请花爷爷去瓜州城里小坐片刻。”当先一个不怒自威的护院先开了口。

    金蟾宫小小年纪紧张地靠着金折桂站着。

    “你们公子无名无姓吗?既然诚心来请,连个姓名都不肯通报吗?”瞽目老人连声问。

    那护院抱拳道:“主人家姓曾。”

    瞽目老人不屑地嗤笑:“曾?五湖四海,哪户曾家这么大口气将瓜州城占下。”

    “老前辈不信?老前辈既然是神算花鬼头,那请老前辈算一算,晚辈,到底姓什么。”一道有些沙哑的声音传来,少时,便见一个银绦束发一身白衣的公子缓步走来,少年身后,跟着的,便是那日在墙头振臂一呼,用言语激得百姓攻向袁家军的持剑少年。

    那公子生得十分柔弱,脸色苍白、五官姣好、瘦高身量,虽一身白布衣裳,却分明是个病弱贵公子。

    瞽目老人说:“公子叫我摸一摸。”

    “放肆!”护院斥骂。

    曾公子说:“无妨。”人走到瞽目老人跟前,素来平静的脸竟然有些激动、仓皇,一双如玉的手托着老人枯瘦的手放在自己脸上,“老前辈摸出我是谁了吗?”

    瞽目老人无神的眼睛猛地睁大,暗淡的眸子里没有一星半点光亮,放下手道:“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那公子神色稍稍激动后又恢复平淡,“老人家,可摸出我日后如何?”

    瞽目老人道:“公子快些回西北吧,那边才是公子一展宏图的地方。这边……多留是祸。”

    曾公子眉头微蹙,少顷舒展开,“多谢老人家指点。”

    “公子,我们们不费一兵一卒就占下瓜州,怎么能回去……”脾气暴躁的持剑少年正在得意的时候,怎甘心就这样丢下瓜州,忽地拔剑对着瞽目老人,“老头,速速将交出来,不然,你们祖孙三个谁都别想跑。”

    曾公子伸手拨开少年的剑,“蒙战,休得无礼。”又对瞽目老人抱拳,“老前辈,得罪了。这位蒙小弟的哥哥在瓜州里失踪,他心里着急,才会出言不逊。老前辈见多识广,请问前辈,七日前瓜州粮仓被几道天雷夷为平地,这是什么缘故?”

    瞽目老人胡诌道:“宁王无道罢了,并非什么大事。”

    曾公子显然不信这话,待要追问,只见一个灰衣护院跑来,“公子,袁珏龙去而复返,又带人向瓜州袭来。”

    曾公子波澜不惊地道:“既然如此,弃了瓜州城。”,和蔼地搀扶篆目老人说:“老人家,兵荒马乱,你们祖孙三个赶路实在太危险,不如与我们们作伴吧。”不容分说,便搀扶着瞽目老人向前走。

    姓蒙的少年收了宝剑,心里十分可惜丢了瓜州城,矮下身子对金蟾宫说:“来,我背你。”

    金蟾宫牢牢记着金折桂的叮嘱,此时有事不看金折桂,反去摇晃瞽目老人的手,瞽目老人推了他一下,“去吧,老朽跟着呢。”

    金蟾宫这才肯伏在蒙战背上。

    一群九个人慢慢向前走去,路上只听鸟啼蝉噪,谁也不发一言。

    曾公子咳嗽一声,问瞽目老人:“老人家到底是如何摸出我的身份来的?”眼睛向金折桂、金蟾宫看去,微微蹙眉,原先并不曾听说花鬼头有孙子,如今怎会冒出来两个?莫非,花鬼头知道自己活不长久,特意收下两名关门弟子?这不像是花鬼头的行事,宁王麾下在找金家一对姐弟,按年纪看,这两个是,可行动,这两个又不像是金家娇养大的,尤其是那女孩,一拐一瘸地走路,像是脚上十分疼痛难忍,却硬生生地忍住了。

    瞽目老人道:“老朽曾给先太子摸骨,公子骨架与他十分相似。公子肌肤如久旱逢甘霖的田地,当是娇养的肌肤在北边遭受风吹日晒,如今重回中原,才又恢复原貌。公子额头有疤,当是当年殿前为先太子求情留下的。”

    金折桂眼皮子跳个不停,略低了头,心道不愧是花鬼头,记性这样好,这位曾公子,竟然是废太子的儿子?废太子一家被当今皇帝贬为庶民,罚去西北马场,世世代代不许姓皇族姓氏。如今这废太子的儿子来了瓜州,是想要东山再起?

    曾公子道:“花老前辈果然体察入微。不知这两位可是您的弟子?”

    瞽目老人道:“还不算是。”

    这模棱两可的答复叫爆性子的蒙战嘿了一声,将背上的金蟾宫掂了一掂,扭头问金蟾宫:“你叫什么?”

    金蟾宫早被金折桂教导过了,“花子期。”

    “你呢?”蒙战又看向金折桂。

    “花子规。”金折桂答。

    “罢了,跟咱们不相干。”曾公子咳嗽两声。

    瞽目老人问:“公子怎知道老朽祖孙在这边?”

    曾公子道:“消息放出去了,老人家若在有人烟的地方出没,怎会不被人发现?既然没人发现,那就只剩下西边这荒无人烟的地面了。”

    护院的头目梁松道:“公子,先在这边歇一歇。袁珏龙只顾着抢瓜州渡口,nǎ里会来这树林?翻过后头的山,咱们偷偷坐船去金陵。”

    曾公子点了点头,梁松赶紧将一直背在背上的包袱放下。

    曾公子坐下,喝了水,就跟金蟾宫攀谈:“小兄弟几岁了?”

    “三岁。”

    “家里原本做什么的?”

    “卖唱。”

    蒙战噗嗤一声笑了,“就你姐姐那样,还卖唱?”

    梁松却接话问金折桂:“你会唱什么曲子?”

    金折桂道:“回大爷,我会唱的曲子多了,您要听哪个?”

    梁松忽地想起早先有人说瞽目老人身边有个丫头唱,就不叫金折桂再唱。

    瞽目老人借口出恭,叫金蟾宫去带路。金折桂虽一时莫不清楚这曾公子一行的意图,但既然同是去金陵,又有人照应一路的饮食,便且跟着他们,于是累了许久,人缩在大树虬曲的树根里打起瞌睡。

    梁松等金折桂睡了,便有意说:“这两位八成是金家姐弟。”话音落了,看金折桂没反应,又去看曾公子。

    曾公子道:“这江山,到底是祖父坐着,咱们才有翻身的那一天。换了叔祖父去坐,咱们哪有翻身的日子?”

    金折桂闭着眼睛,心知曾公子这话是跟她说的,旨在告诉她,他们一行不会勾结宁王不会出卖他们。

    只是,曾公子意图谋得,跟范康的心思一般无二,也算是来者不善。

    不一时,瞽目老人带着金蟾宫又回来,众人歇了一会子,梁松将金折桂叫醒,将她背在背上,一群人又向山上去。

    才走了没多大功夫,天色就暗了下来,又有曾公子的七八个手下跟上。

    金折桂听出其中一人就是在城楼上说“抓住那老不死的狠狠地打”的人,认定这群人绝非善类。心里打起鼓,这么多人,他们老的老小的小,瘸腿的瘸腿,眼瞎的眼瞎,即便到了金陵,又该怎么从他们手上脱身?

    夜里的树林湿气很重,露水落下,不过走了片刻,身上衣裳便已经湿透。

    瞽目老人此时也被人抬着走,他边走边教导金蟾宫一些“五枕骨高正者富贵,平陷者低贱”等摸骨的口诀。

    蒙战开口道:“老人家,我们们公子比那小孩资质好,你收他为徒,不比一句句教这小孩儿强?”

    瞽目老人道:“你家公子并非凡人,何至于此学这些下九流的行当?”

    “那……”蒙战又要再讨。

    曾公子道:“蒙战,到金陵前,不得再开口。”

    蒙战低了头答应。

    黎明前,众人衣裳被露水浸湿,便停下生火取暖。

    瞽目老人、金折桂、金蟾宫三个睡下,曾公子漫步向一旁山崖上眺望山中日出。

    梁松过去,踌躇一番,终于将心里话说出来,“公子不像是为了一本莫须有的就大动干戈的人。如今咱们的人大半趁乱抢下瓜州渡口走了,英王不日就要起事,咱们不回西北准备接应,又留在这边做什么?”

    “送信给英王,除了五年来陆续送入他手上的上万匹战马,如今,再送一对金家姐弟到他手上。”曾公子凝视着那冉冉升起的红日,“父亲是至仁至孝之人,受人诬陷便贬,生前夙愿乃是死后葬入皇陵。可惜,我不似他那般愚孝。这些年来,隐姓埋名不惜跟英王做买卖,求的是叫那不念骨肉亲情的九五之尊低头悔过。”

    “那一对,当真是金家姐弟?”梁松不敢置信。

    曾公子道:“过犹不及,那样的韧性,小户人家的女儿都没有。那女孩儿却忍下来了,这般,反而惹人怀疑。”

    梁松道:“既然如此,不如将她就近送到宁王手上,何必绕着弯子送到山西英王手上?”

    曾公子笑道:“金家大老爷领兵剿灭宁王,他为了威信,万万不会为了儿女延误军务,只怕宁王将金家姐弟推出来,金大老爷头一个拿弓箭射杀他们;可过些时日奉命剿灭英王的将军就不同。那位将军若是跟金大老爷交好,难免束手束脚,不肯伤了好友儿女性命,定要设法保全;若是不管不顾,由着英王杀了金家姐弟,又显得太过冷血无情。这将军必然会跟金家大老爷交恶。如此,朝廷那边就会起内讧——毕竟,这为大义杀死金家姐弟的事,除了金大老爷,谁都做不得。这就是人心。”

    梁松动了恻隐之心,“那对姐弟乖巧懂事,若不遇上这事,定然会成大器。”

    曾公子淡淡地看向梁松,“妇人之仁。昔日,又何曾有人会顾忌我能否成了大器?”摸了摸额头已经淡得看不见的伤疤,眸子一动,握拳抵在不住咳嗽的唇上,他定要看一看,上,有没有他的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lw*_*w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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