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集没跪,盘腿坐在蒲团上,闻着那鼎炉里不断的香火,心口那团躁意,这才稍稍缓和冲淡了些。
柳云云造谣诽谤,这牢是要坐定了的。
陆琴打她一巴掌,十日拘留也没得商量。
不但如此,安排记者造势,对柳家的服装公司进行打压,接下来还有一系列的操作等着,不过俩个月,就能使得柳家的企业缩减损失一半,粗略估计七千九百多万......
用柳云云的话来说,这只不过是件小事,付出的代价未免太大,怕不是又要说一句,欺人太甚。
徐集倒全然没觉着太甚,这一年她脾气已经收敛很多了,若是换在三四年前,再换个场地,就柳云云这种没眼滋事的,当场不打个半死就是幸运了......
她之所有心有郁闷烦躁,大概是明知违了老和尚日日念叨悉教的佛言慈悲之论。
那有如何?
要不是在北城,要不是碍于她身上还穿着秦北高中的校服,她还能更加太甚。
世尊神鬼瞎眼,她能重活一遭,不是让她再受委屈不公的。
若好,报之。
若恶加之,加倍还予。
徐集脑子里乱七八糟,也不知坐了多久,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起振动,强迫拉回了她不知飘远何处的心绪。
来电显示——进口白兔。
徐集扶额,揉了揉有些困意的双眼,一边接听了电话:
“怎么了?”
“徐集。”
电话里那端的干净声线轻叫着她的名字。
这一声念,徐集只觉那声音像是顺着耳廓,钻入了她的心扉,一下便疏散了她的躁意。
不过徐集嘴上没什么好态度:“有屁就放!”
电话那端磨蹭顿了几秒才回:“我现在在露山寺的大门口。”
徐集:“......”
...
徐集开了侧院的门,一出现在围墙的拐角处,萧尤立马抬手招呼。
徐集上前,刚想问他怎么会来,还没来得及开口,萧尤率先:
“徐集,你先借我一百三,我不够。”
打了个出租,三四十多公里,这么晚了又是上山,一笔巨款啊!
萧尤说这话时,出租车司机还站萧尤身后,多看了几眼徐集的光头,以及她身上的校服。
徐集丧着一张脸,想操萧尤的心都有了。
尽管不情愿,徐集还是掏出手机,扫码支付后,看着出租车掉头下山,这才对萧尤作声:
“你特么是我的报应吧!”
作孽太多,派萧尤这个看似人畜无害的小白兔来压榨她。
萧尤挽唇一笑:“记账,我会还你的。”
路灯暖黄,落在萧尤脸上,像是渡了一层甜甜的蜜糖似的,似要将人给甜化了不可。
徐集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更加难看,却又有些不自然地别过头去,不再看萧尤那张蠢脸。
徐集往前走着:“男孩子在外要好好保护自己,以后大晚上的别一个人去偏僻的地方。”
尤其是萧尤这种可攻可受,长得好看的男孩子。
萧尤在后面跟着:“你不也是这么晚了还来这么偏僻的地方。”
徐集:“我不一样。”
不管是色还是财,谁敢劫她?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徐集回头看了一眼问。
她跟群里发过消息了,说今晚回家,就不会宿舍了。
萧尤:“上完课后,我去派出所了,说一个姚警官送你回去了,我想找他问点情况,所以就在派出所等着,他回来告诉我你来露山寺了......”
如果直接问徐集,她肯定不会透漏多说什么,大概只叫他不要多管闲事之类的。
徐集:“那你跟着来干什么?”
萧尤沉默着,没着急作声了。
徐集察觉到背后的脚步没跟上,回头看了一眼站原地的萧尤。
萧尤突然说及:“徐集,你是不是很难受?”
突然被人针对谩骂,污蔑诋毁,又被柳云云的母亲打了一巴掌......
这一切,全都是靠徐集一个人去支撑反击。
她但凡要是没点能力本事,岂不是只能受着了?
徐集看着萧尤的眼睛,莫名陷入,脑子一片空白,有些恍惚了。
山里的凉风吹拂而过,带动着那围墙内的榕树树叶沙沙作响,撩拨着于月光投射照映在围墙上黑色的影子,同时,也吹酸了徐集的鼻子。
徐集低头,拇指拭了一下鼻尖,调整抑住,再抬眸时,桃花眼尾略弯,有些没好气:
“我难受什么,只不过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小丑,现在在派出所后悔难受的,又不是我!”
说完转身,步子迈的很大。
眼角余光瞥向围墙紧跟其后的影子,嘴角的弧度加大,难得如此愉悦。
老和尚虽说怜爱慈悲,每每生病亦或是受点什么小伤,老和尚也只是搬出佛说那类,说什么劳其筋骨......
这还是头一遭,有一人问及,她是否难受。
......
十年前露山寺翻修扩张时,徐集便自费腰包,于佛寺后院,菜园的角落,盖了间单人的小屋。
钥匙在房顶左角第二片瓦片下。
徐集把萧尤带进去后,轻熟的打开门边一个六十公分小书桌的抽屉,从里面拿出打火机和蜡烛,点上后,这才跟傻站在门边的萧尤出声:
“明天蹭采买师傅的车下山,五点多就得起,早点睡。”
萧尤顺势看向靠墙而放的唯一一张床,“嗯,你帮我拿套被褥,我铺地上。”
“我很久没住了,东西差不多都清空了,你睡床,我习惯熬得晚,趴桌子上眯一会就成。”
要不是萧尤突然来了,她这会大概还在佛祖前坐着,那般浮躁,怕是能坐一夜......
萧尤哪好占了别人的位置,徐集已经够照顾他了。
他率先拉开椅子坐下,“我也不太困,你先睡吧!”
徐集可没那个扭捏,去争这种谁睡床的鸡毛小事,反正她先让在前,萧尤不承,那她何必争受这点小罪。
萧尤眼见着徐集往床上一坐,脱了鞋就往被窝里钻。
刚躺下立马又坐起,脱了自己的上衣,露出里面的灰色背心,把上衣铺在有些潮味和灰尘的枕头上,这才继续躺下——
桌上烛火昏暖,偶有一点小风从窗户缝隙里吹进,便如少女,摇曳着她曼妙的身姿,似千般情愫要告知。
房间略寂静了一会,静得萧尤自己的呼吸节奏率先乱了。
没一会,萧尤还是忍不住:
“那个送你上山的姚警官说,你跟他说你露山寺是你的家?”
看手机的徐集没丝毫要遮掩隐瞒的意思:“嗯,不然你觉得谁剃光头还点戒疤?”
她本就是无家的和弥。
露山寺于她,不能算作真正意义上的家,更像是一所心安的依靠和归处。
萧尤背对着烛火,一双瑞凤眼全系在了徐集的身上,他有些不自禁脱口:
“徐集,你身上到底都发生了怎样的事?”
妈死了,爸瘫了,妹病了,现在又出身于露山寺,有着一处大别墅,上着秦北这样的贵族学校,却终日里为钱奔走,斤斤计较......
这话让徐集来了些许兴趣,她侧身看着对面的萧尤:“怎么、你很想知道?那要不玩坦白局,各自坦白不好言说告知的秘密?!”
萧尤:“......”
他突然沉默没再作声了。
徐集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继续拿起手机。
这个傻子哟,连敷衍唬弄都不会。
萧尤有些出神地看着徐集,突然很想问,要是有天,他的秘密守不住了,她会生气他的欺骗吗?
正想着,生理反应袭来,萧尤捂住口鼻,忍不住打了一个阿秋。
徐集有些无奈地瞥了一眼桌前的小白兔,身子往里挪了挪,让出小半位置来:
“夜里山上凉的很,你过来挤一下。”
就萧尤那瘦弱白嫩的小身板,这要真熬一宿,明儿指定感冒。
萧尤顿滞,连忙拒绝:“不用,我不冷,我趴桌上睡就成。”
徐集没啥好耐心:“你要是感冒,还得我花钱,赶紧麻溜的,难不成还要我请你?”
萧尤:......
这,虽然勉强能挤下,但他从记事起别说跟除了师傅以外的人同床,就是同屋也没有。
都给了徐集。
她开太多先例了。
萧尤有些不自然的别扭靠近,就在他掀开被子一角,先睡徐集身边时,徐集眼神一下转换,萧尤立马僵住没动了。
徐集发话:“大哥,睡那头去。”
本来床就不大,再都挤一头,那不是连翻身动一下都不成了。
“哦。”
萧尤放下那角被子,掀开另一头的,蹑手蹑脚的钻进了被窝。
徐集眼见着萧尤那个紧张哟,脚都没盖住被子,搭在了床边沿的那条线上,绷紧着双腿,连近一分都不敢。
徐集有些好笑,也确实笑出声了。
“你能不能别这么紧张,都是男人,你这样搞得好像有什么不对劲似的。”
虽然她也只是小的时候跟老和尚他们挤一个通铺上,但徐集穿了这么久的男装,什么男女之防,什么羞涩,早他妈随着纸尿裤一起丢了。
萧尤:“......”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紧张,他也不想这么紧张啊,但控制安抚不住自己。
好在徐集也不去管他了,他绷紧的身体稍稍放松了些,却还是不敢动。
“徐集。”萧尤叫了一声。
“嗯。”那头的徐集懒懒应下。
萧尤:“.....那要是王锴肖原野他们都来了,或者来的不是我,你们也这样将就吗?”
“不会,我会让他们原地再打车回去。”徐集想都不想直接脱口。
萧尤嘴角正上扬之际,只听徐集补了句后话:
“毕竟他们不差钱,我只是不想再给你掏回去的钱。”
萧尤:“......”
不愧是你。
他是在期待什么啊?
“徐集,你放心好了,我叫张叔给我找了别的兼职,我会努力赚钱,到时候你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呵。”徐集不屑,能还上补齐她的亏空支出就不错了。
萧尤:“徐集,你的梦想是什么啊?”
徐集敷衍搭茬:“有钱啊,有很多很多钱,让我余生都活在到死都花不完的烦恼惆怅中的那种。”
萧尤:......
这就...他得努多大的力才能满足徐集的烦恼标准啊!
“你怎么不问问我?”
“你?”徐集有些不屑:“你不就想着在道观里终身养老?”
萧尤:.....
好吧!
他确实还想回道观。
只不过,他想问问某人,若衣食无忧,作知己好友,愿否与他居于深山之中......
没过一会,萧尤又念:“徐集......”
徐集不耐打断:“你屁话好多,睡就睡,不睡就滚出去。”
瞅你那蠢样,找的都是什么没营养的话题。
萧尤:“.......”
他怎么可能睡得着。
也不知道这么睁眼熬了多久,徐集不知道抓了个什么东西,打掉了桌上的蜡烛,蜡烛掉落在水泥地上,房里唯一的光亮灭却,除了耳边那些虫鸣声,别无其他。
没一会,徐集像是翻了个身,萧尤只觉着自己手臂好像被什么碰了一下,紧跟着,徐集一声轻唤:
“萧尤?”
萧尤纠结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应。
这一矛盾迟疑,碰着他胳膊的那脚,竟然直接往他身边凑乎钻进。
她先天体寒,冬不惧寒夏怕热,一双脚常年都是冰冷的。
这小道士身上热乎,用来暖脚倒是舒服。
萧尤脸上有些发烫,忍不住偷偷咽了口唾沫,心跳地更是快了。
果然俩个人的被窝里就是热。
好一会才稍稍平和些,这才察觉,隔着衣料都能感觉到贴着他腰间的那双脚的冰凉。
他静静等待,约莫不过半小时,萧尤被外的手轻轻钻进里面,把自己上衣撩了起来,再往下轻扯,盖住了那双冰凉的脚,让它更贴他暖和的肌肤......
徐集神经衰弱,本来还没睡沉,萧尤撩衣服时她就有所察觉了,全然没想,他居然会这样......
老和尚慈爱,冬天她的脚冷如冰,老和尚便把袜子放在火炉的边上,烫热了给她穿上......
她怎么也没想,这辈子还有能为她捂脚的人。
做兄弟做到小道士这份上,也算她没白花那些钱,没白罩着他!
徐集全然在为兄弟之情感动不已,全然不知脚那头的萧尤心跳都快跳出嗓子眼了。
若是那烛火还在,哪怕昏黄,也定能看出他的一片异样。
有小道士心甘的暖着,徐集全然没了顾忌,小脚肆意,往萧尤的腰腹上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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