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还不困。”听到回房两字,慕含章的耳朵更红了。
景韶觉得他这副模样实在可爱,抬手合上了无趣的律法书,拉着他起身:“我正好也不困,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王爷……”慕含章被他拉得一个踉跄站了起来,见他兴致勃勃的样子,只得跟着向外走,自己安慰自己说不定他一会儿就忘了那个谢礼了。
出了书房,兜兜转转,竟走到了花园里。
“等我一下。”在假山下停下脚步,景韶钻进石洞里,不多时摸出一个带盖子的小筐子。
“这是什么?”慕含章有些好奇,王府的花园里竟然还藏着东西,景韶的样子就好像小孩子偷偷藏玩具一样。
景韶嘿嘿一笑,也不答话,只管拉着他爬上花园中最高的土山,上面修了一个精致的八角亭。
“你拿着。”景韶将小筐子递给身边的人,等他接了,便伸手把人搂到了怀里。
“王爷!”慕含章惊呼一声,还没等反应过来,人已经在亭子顶上了。
“这儿是王府最高的地方,”景韶笑着在瓦片间坐了下来,并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过来坐。”
慕含章只得慢慢在他身边坐了,这亭子顶是斜的,总觉得随时会滑下去。
景韶看他小心翼翼的样子觉得好玩,便伸手搂住了他的腰:“有我在,掉不下去的。”
被那有力的胳膊带得靠到了景韶身上,慕含章动了动坐直身体,见腰间的手似乎没有放开的意思,只得由他去。毕竟他们是拜过天地的,如今四下里没人,不必守礼节,即便景韶要做更过分的事,他也是不能反抗的。
见身边人没有反对,景韶便大大方方的继续搂着:“这个摘星亭是这王府中我最喜欢的地方,晴天的晚上,能看到满天的星星。”
慕含章随着他的手仰头看去,果真星光满天,没有任何的房檐遮挡,四下里便是苍穹,仿佛置身在星河之中,嘴角不由得露出了笑意:“真美,我从来没有看过这么完整的星幕。”
他是庶子,不能像慕灵宝那般胡闹,从小在侯府,处处都要守礼,行错一步路都有人等着看笑话,更遑论爬房顶这种事了,被抓到的话估计会被父亲赏一顿好打。
“你小时候没爬过树吗?”景韶有些惊讶,男孩子小的时候应该都很调皮的吧,他小时候经常爬御花园的树掏鸟窝,也会半夜爬上树顶看星星,被宫人发现了就会被母后打屁股,但是母后总舍不得下重手,所以第二天就又活蹦乱跳的继续做坏事。
听到景韶小时候的“丰功伟绩”,慕含章忍不住笑出声,没想到堂堂皇子小时候竟然这般顽劣,却又禁不住羡慕,他小时候无人教养,娘亲读书不多,便只会教他打算盘、看帐,后来被父亲发现了还发了好一顿脾气,说娘亲教坏了他,把他提前送到族学里读书,不许娘亲再与他多说话。
“读书那么早,怪不得你这么小就像个老头子一样。”景韶忍不住笑他。
慕含章瞪他一样:“王爷的年纪还不及臣呢。”
“呃……”景韶一不小心说漏嘴了,前世他活到三十多岁,自然觉得现在的君清还小,不由得尴尬摸鼻,拿过一旁的小筐子转移话题,“这个是我珍藏的桃花酿,每年只得一小坛,你尝尝。”
筐子里是一个白瓷小瓶并两个同色的小盅,景韶掀开瓶塞倒了两杯,清澈的酒水在莹白的瓷杯中显出淡淡的粉色。
“王爷午时喝了那么多,莫要再喝了。”慕含章接过一杯,按住了景韶要喝酒的手。
“哈哈,那点酒早醒了,我在军营里多少烈酒没喝过,”景韶不以为意,“这清酒淡得很,喝十坛也醉不了。”
慕含章听了,抬手浅尝了一口杯中酒,清甜的味道带着淡淡的花香,咽下去,唇齿间便飘满了桃花的清香,忍不住把整盅都喝了下去。
见他喜欢,景韶便把瓶子递给他,毕竟自己的一只手还放在别人腰间,不方便:“北威侯世代都是猛将,你爹怎么不教你练武呢?”
这一点景韶一直很好奇,北威侯府不分嫡庶,多少都要学点武,君清却是一点也不会的。
慕含章听他问起这事,眼中的光华瞬间暗了下去,默默给自己添了杯酒:“我小时候冻坏了筋脉,大夫说不能练武了。”
“什么?”景韶震惊的看着他,“怎么会冻坏?”堂堂北威侯的亲子,纵然地位不及世子,也不至于会有人虐待他吧?
“三九天的时候掉进了池塘里……”慕含章将杯中的酒饮尽,又添了一杯,唇边勾起一抹自嘲的笑。不能练武,是他心头之痛。小时候父亲说他根骨好,还要把家传的枪法教给他,后来大夫说他不能练武之后,父亲便很少过问他了,只是看到他在屋里打算盘的时候,发怒摔了他的小算盘,把4岁的他丢进了族学。
景韶皱眉,看他一杯一杯的喝酒,伸手夺过了他的杯盏:“这桃花酿是要细品的,哪有你这般喝法?”
“让王爷见笑了。”慕含章勉强笑了笑,把杯盏收拾到小筐里,“时候不早了……唔……”身体猛地被拉过去,扑到了景韶的怀里。
“是谁把你推下去的?”景韶眼中是难得的阴沉,仿佛在酝酿一场风暴,正常大户人家的池塘边都砌有石台,再说他一个少爷跑去池塘边玩,就不信没有下人跟着,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他大冬天掉进池塘里!
“我自己掉下去的。”慕含章垂下眼,不愿多说。眼前浮现出当年的荷花池,年纪小其它的记不清了,只记得祖母给他新做了件雪白的兔毛披风,只记得比自己高了两头的小胖子满是糕点渣的手,然后就是冰冷的池水,还有雪天灰色的苍穹。
景韶看着怀中的人,只觉得心都是疼的,缓缓低下头,在低垂的眼帘上落下一个轻吻,待他惊讶地张开眼,却没有停下来,眉心、额头、脸颊一一吻过,似乎这样就能把他从那个冰冷的噩梦中拯救出来。
“王爷……”慕含章僵硬着身体,在景韶吻上他的嘴角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出声。
景韶抬起身,看着满天星光都落在怀中人那漂亮的眸子中,忍不住把他紧紧抱在胸口:“我会替你报仇的!”这么美好的人,他抱在怀里都怕弄疼了,竟然有人敢如此伤害他!想想一个小小的君清在三九天被人推进水里,该有多害怕、多冷、多疼啊!
感觉到身后紧紧拥住自己的力量,慕含章缓缓地伸手回抱住,就让他稍稍脆弱一下就好,稍稍难过一下就好,稍稍……贪恋一下这份温暖就好……
次日,景韶用过早饭就换了出门的便装:“我要出去一天,午饭估计不回来了。”
“嗯。”慕含章替他挂上腰间的玉佩,也不问他去哪里。他们成婚,皇上免了成王九天的早朝,这会儿出去肯定不是上朝,别的事他不好过问。
“晚饭前会回来的,你若是觉得闷,带两个侍卫出去逛逛也行,”景韶见他不问自己去哪里,忍不住又多说两句,“听说城南的那个园子里常有些男妻们聚在一起,回头你也去玩玩。”
“是吗?臣倒是第一次听说。”见他一副“你不认真回答我就一直说”的样子,慕含章忍不住笑了笑,总算应了一句长的。
景韶心满意足的出门去了,走到外院,叫了管家云先生来:“去查查当年北威侯庶子是怎么掉进池塘里的。”
“是,属下这就去办。”云先生留着长胡须,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王爷坐马车还是骑马?”
“骑马。”说完,景韶的小厮云松便牵着一匹黑色骏马走了过来。
景韶摸了摸那油光锃亮的毛发:“小黑,好久不见。”
“咴~”黑马打了个响鼻,亲昵的蹭了蹭景韶。小黑是他在草原上驯服的一匹野马,性子刚烈,也不是什么纯种名马,却将那些将领的名驹统统比了下去。因为它比一般的马匹要聪明许多,会自己避开障碍。当年若是有小黑在,他和君清也不至于被逼得跳崖。
不过,那样的话,他便没有这重来一次的机会了。所谓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是福是祸,谁又说得清呢?
“昨日李大人来访,说是没什么重要的事,听说王爷不在就走了。”云先生汇报着昨日发生的事情。
“李延庆?”见云管家点头,景韶皱了皱眉,这人便是暗格里蓝色账本上最后一条记载的人,“他若再来,你叫他次日午时到聚仙楼去等着。”
“是。”云先生应了,目送着景韶打马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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