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笼宁温,缺月疏星,明灭有无。
“该是这个方向没错。”
叶枯身入游物,幻如鬼魅。每一步落下都有天成之势,无声无息。
前方忽有紫影自一堵高墙后跃出,在一片漆黑中泛出淡淡紫芒,似是蒙着一层如梦似幻的纱,跃动间远去。
脚下飞檐走壁,黑白浮掠间叶枯向那道紫影快速逼近,转过了数条街道,忽有嘈杂人声入耳,却是一队家丁模样的人手执火把,面容中带着几分疲倦,但更多的却是难掩的凶恶。
“你们去那边找,我们这边找,谁要是抓住了人,少爷重重有赏!”
“是!你们几个,跟我来,往这边!”
细碎的脚步声撞入耳畔,叶枯不想管旁人的闲事,以游物之境的玄妙就算是大白天从这些人身边经过他们也不可能有半点察觉,黑白闪没,叶枯一脚踩下如同踏入了一方浅池,水波微漾,有黑白双鲤绕池而生,抱圆化出两轮细月。
“咔嗒”
他正要动作,却见到有一团紫影从忽地从屋瓦上飞扑下来,那紫影中藏着些毛茸茸意味,迅若一道紫电,这道紫影能让叶枯入游物追逐,这下又占了突袭之利,哪里是这几个家丁能反应的过来的?
出乎意料的,那团毛茸茸的紫影竟是一团活物,在半空中一扭,紫影一折,扑在一个家丁背上,叶枯这才看清,这抹他一路追逐而下的紫影原来是一只灰白色的小貂儿,奇异的事,自那小巧的脑袋而下背上生有一溜紫毛,在夜里散发出眩惑的紫芒。
叶枯见这道紫影扑下,身势当即一转,弃了之前的想法,跃过高墙,躲入了一旁的小院中,估摸着位置,只听见墙外嘈杂一片,惨呼痛号,拳踢脚打,不绝于耳,想必是那小貂儿闹得痛快了而那些家丁就不痛快了。
“噔噔蹬蹬”
叶枯凝神静气,细细聆听,是火把落地,隔着这一堵薄墙还有噼噼啪啪火焰燃烧的声音撞入耳畔。
“在你背后!”
“帮我,弄下来!快点!”
“啊!这小畜生到我身上来了!”
墙外乱成一团,火光飘忽不定,强上人影忽大忽小,但见紫芒闪动,不多时就有黑影猛涨,又多吞了几寸地界,墙外暗了些许,想是有数支火把熄灭了。
“咯咯——”
忽然,有异动自叶枯身后黑暗中传出,叶枯心中一惊,黑白玄气一闪而没,却是他下意识地向后点出一指,以防不测。
这一声异动与外面的嘈杂比起来根本算不得什么,寻常人根本注意不到,只是叶枯五行合阴阳修出了本命真气,耳聪目明,又是时刻机警提防,这细微响动自是逃不过他的耳朵。
“唔。”
黑白玄芒没入那片黑暗之中,当即便有一声闷哼传来,似是在极力忍耐着痛楚,被压得极低,细若蚊蝇,短促而迅疾,掠入叶枯耳中。
身如游物,叶枯身形凭空横移数丈,眨眼间便已是到了小院的角落,这处角落里放了一个大缸,圆口方底,最底部用泥巴和着米粒高粱糊住生了根,刚才那两声响动便是从缸中传出。
大缸下部被玄气击穿,开了一个小口,透过小口赫然可见一抹雪白上染了一道触目惊心的猩红,只可惜叶枯哪有心思注意这些,他只暗怪自己大意,竟然没有发现这缸中还藏了东西。
阴极黑气覆手,叶枯也是胆大,砰地一声拍碎了盖子,探手便向着缸中抓去,猛一用力就将蜷在缸中的“东西”提了出来,这“东西”竟是没有一丝一毫地反抗,像是被吓呆了。
“啪”
有一点冰凉的湿润打在手背上,掷地有声,叶枯不由得一怔,手中提着的赫然是一个少女的衣襟,幽眸两点,水雾盈盈,是在月色与漆黑的交相辉映中噙满了动人心弦的泪珠,琼鼻翕动,鼻尖微微泛红,当真是月下娇娇,堆雪蔼蔼。
他全然没想到躲在这大缸中的竟是一位这样的美丽少女。只一接触,叶枯便知道这姑娘并未修出真气,不然也不决不至于丝毫不能反抗。
他一下子怔住,手上不禁一松,那少女本是被他提在半空中,这样一落,瞬时就矮了数截去,“啊哟”一声,跌坐在地,这一声本是吃痛而吟,但无奈有佳人香泽微闻,叶枯心意微动,这一声听在耳中就转出极甜极清极娇的意味来。
这少女虽然生的貌美,可却绝不至于娇弱至斯,都是因为方才在缸中蹲的久了,又被叶枯一道黑白玄气上了脚踝,这才落地便倒,疼的她呜咽出声。
叶枯心中没由来的生出一丝愧疚,蹲下身正要伸手去扶,却见一团紫影跃过墙头落到了院中草地上,向着叶枯所在的方向飞奔而来,却又在中途生生止住身形,停在三四寸远处,那双染着淡淡紫气的眸子疑惑的大量了两人一眼,眨眼间便又上了屋顶,踢下几块瓦片后就消失不见。
“追!”
“冲进去!”
“快,快,那畜生带毒,必须杀它取血才能解毒!”
“砰!”
随着瓦片落下的灰尘还在纷纷扬扬,小院大门的门板就被一股大力踢飞,一大批家丁模样的人手执火把鱼贯而入,个个带刀拿棍,气焰嚣张。
本就不大小院顿时变得拥挤起来,霎时间院中火光通明,连火光都被迫挤在一处,只让叶枯以为自己已是到了明镜高悬匾额之下,公堂之上。
这一间院子的主人早已被吵醒,听闻破门之声,屋中顿时便有火烛亮起,却又骤然转暗,是有人赶紧吹熄了灯烛,摆明了不想掺和也不敢掺和屋外的事情。
刀明火亮,不多时叶枯身前的人群便分做两道,给一个约摸五十余岁的老者让出道路,老者身后跟着的那人稍显年轻,身材偏瘦,三四十岁上下,那眼睛在落到叶枯这边时一下就亮了起来。
三四十岁的男子一身宽袍大袖,衣着甚是华丽,却对他前面那位素衣白须的老者颇为尊敬,不敢有半点谮越,踮起脚贴在那老者耳边了些什么,那老者扫了叶枯两人一眼,不在意地点了点头。
一身素衣的老者向着叶枯问道:“那紫毛小畜生是你养的?”方才那小貂儿闪电也似地逃入院中,难免让人以为那只紫貂与这户人家之间有关系,只是分明是一男一女,不知为何这老头只对叶枯发问。
这老者根本就没有将叶枯放在眼里,居高临下,像是在审问犯人一般。
还不待叶枯说话,一旁屋子的门一下就打开了,一道人影仓皇奔出,许是太急,连衣衫都没有系好,到了那老者身前,神色惶恐,以头抢地,“大人,大人,不关我们的事,不关我们的事啊!请大人开恩,请大人开恩!”说着又是咚咚咚连磕了几个响头,额头磕出了血来都犹自不知。
叶枯此时已握住了少女的手臂,只感觉这姑娘浑身颤栗,抖若筛糠,看她一眼,只见她哀容满面,泪水又是不争气的淌下,许是从那几缕乱发间瞥见了叶枯看过来地目光,慌忙低下了头去。
这突然从屋中冲出的男人倒是颇为好笑,分明是别人大半夜地闯进了自己的屋院,他却反倒给别人磕起头来了,若不是他是凡人之躯,又心中火急用力太猛,看那模样直让叶枯以为他要磕到明天早上去,那老者也一副十分受用的模样,抚须不语,想到这,他忍不住“嗤”地一声笑,也不知是在笑磕头的人还是在笑站着的人。
宽袍大袖的瘦削男人向身后擎着火把的家仆使了个眼色,两个人当即上前把那磕头磕地有些神志不清的人拖出了院外,这人磕头太多太猛本已是浑浑噩噩,两只胳膊被左右架住一下让他清醒了过来,只以为他口中地“大人”不肯“开恩”,赶忙又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大声讨饶,却被那两个家丁一左一右来了两记重拳,当场就给他打晕了过去。
那被架出去的一哭,叶枯只感觉这眼泪顿时有左右开弓之势,只是那边是个没什么骨气的糟汉子鼻涕眼泪乱流,这边却是一个娇滴滴地姑娘呜咽有声,叶枯看的好笑,由着性子就调笑似地“呵”了一声,顿时便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那少女呜咽低婉,几不可闻,这院中现在只火把烈烈,噼啪作响,好不肃穆,偏偏是这“跪”在地上的小子非要嗤地一声笑,一声还不算又来一声。
忽然,叶枯身旁的少女强忍着疼痛,怯生生颤巍巍地说道:“公,公子,你向他们磕……认个错,快快走了吧。”
叶枯不禁哑然,顺手抓起这一只秀足,手掌一抹就去了鞋袜,羊脂白玉般的脚踝间被玄气划出的伤口仍是血流不止,另一只手手指上有白芒微颤,已是在她伤处轻揉缓捏。
白玄阳气涂上伤口,似是一剂灵丹妙药,创口涌出的鲜血霎时就止住了。
这少女被这些人围住,知晓自己这番决计逃脱不得,非要做一只笼中雀不可了,早已是心如死灰,不做他想。
脚踝处突然间涌来一股清凉,那蚀骨地疼痛顿时消弭一空,她不知道伤她的正是面前这为她揉搓脚踝的少年,心中惊奇下竟也忘了计较叶枯的无礼,又或许是那暖洋洋的白芒太舒服了,她一时竟也忘了矜持,只任由叶枯握着那团白玉,破涕为笑,却转瞬又觉得这笑声不妥,赶忙捂住了嘴巴。
阴气之伤需以阳气中和,叶枯听她一声笑,心中当有几分喜意,见这少女脚踝上伤口已愈合,便也就松开了手,这少女洁白赤足落在地上,脚心被几颗小草挠地直痒痒。
叶枯哈哈一笑,站起身拍了拍身上尘土,他素来不喜做光鲜亮丽打扮,早在落脚的客栈便换回了自己的那身朴素衣裳。
“林小姐,跟着我们家公子享尽荣华富贵难道不比跟着这个穷小子强吗?”
两人的举动在这群闯入院中的人眼中难免脱不开几分亲昵,他们是奉命出来追这位林小姐,却不想这少女竟当着他们的面与情郎这般亲亲我我,那宽袖大袍地瘦削男人心中早有怒气,见到叶枯这般穿着,心中更是不屑,阴阳怪气地出言讥讽道。
叶枯心中了然,这些人原来是来抓这位娇柔软弱的林小姐的,这林姓的少女之前躲在缸里,叶枯来到院中时的响动让她只以为自己暴露的行踪,心下慌乱,这才不慎弄出了响动被叶枯寻到。
至于那只紫毛小貂儿则是意外了,若不是它,这下家丁一时半会该是找不到这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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