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巅一派云霞蒸蔚,林间秋涧清泉,
一座小凉亭里,萧函手执白子,与她对弈的人是池少府,“殿下之事,已经办妥了。”
“那就多谢池少府了。”萧函漫不经心地放下一枚白子,瞬间棋盘上遍布的黑子一片兵败如山倒。
池令微嘴角微抽了抽,不知是对裴凉下的棋,还是做的事,唉,怪就怪自己偶然欠下了十二皇子一份不得不还的人情。
忽然一名青衣小厮步入亭中,对萧函耳语了几句。萧函轻叹道,“看来这棋也就下到第三盘了。”
三盘都是你赢,池令微心中苦笑,该说皇家出身的人,哪怕才十四岁都不可小觑么。
但他也知趣,拱了拱手,便起身离开了。
萧函继续摆弄着棋局,身边的玉露在烹茶。
没过多久,这里又走进来一行人,雍王裴曦,还有几个仆从和一位文士打扮面容清矍的中年人。
裴曦见到萧函也有些讶异,“十二弟。”
“裴凉见过三皇兄。”萧函甚至未有起身,只口头上道了一声。
裴曦也不在意这些小节,他本是陪同王妃来此处游玩的,王妃在地势平坦的水榭处与其他命妇官眷歇息,他就和幕僚走到这山林深处,未想见到了裴凉。
看着桌上的黑白棋局,裴曦一时来了兴趣,温和笑道,“不如你我手谈一局如何。”
萧函不可置否地点了点头。
但在之后的数盘棋局中却一点也没有手软,令裴曦数次败下阵来,甚至输的有些恍惚。裴曦不禁苦笑,“十二弟棋艺之高,为兄实在自愧不如。”
萧函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令裴曦身后的那位幕僚和其他仆从等人嘴角都有些抽搐。
玉露的茶煮好了,给萧函和裴曦都斟了一杯,裴曦倒是毫不顾忌,直接取了一饮,然后道,“我与众皇弟都下过棋,但论棋艺无人能与十二弟相比。”
“不过……”裴曦想起一事来,笑道,“若是七弟要与你下棋,你还是莫要理他的好。”
要是七皇子裴琰在这,能气得掀翻了棋局不成。
萧函微一抬眸,忽道,“裴凉还没有谢过三皇兄之前的关照之情。”
裴曦摆了摆手,“举手之劳,本王理当这样做的。”
萧函淡淡道,“但最该尽到职责的人却没有做。”
裴曦宽和而且聪慧,立刻听出了裴凉在暗射谁,“十二弟慎言,”
萧函眸光淡淡扫过他,不知为何,裴曦从他身上竟感受到与父皇相似甚至更为深重的威势气度,但恍然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似乎仍旧是那个弱质少年,语气轻松又略显怪异地道,“雷霆雨露俱是皇恩。”
宣明帝是这样,裴凉不也如此。
在玩弄权力的同时,又何曾想过天下之主的责任。
作为偶然当过一回皇帝的萧函,觉得自己还是很有资格嘲讽他们的。
裴曦似乎有意转移注意力道,“你皇嫂还未见过你,要不随我去见见。”
“好。”萧函爽快道。
萧函身边的人轻车便从,裴曦看着只有旧日宫中的侍女和青衣侍从两个人随侍,俊眉微蹙,出言道,“十二弟还是注意安全为好,也免得被人冲撞了。”
尤其是像裴凉这样打扮简单,不显富贵的,除了样貌俊秀流泻,让人见了还以为是普通人家的子弟。虽然裴曦也知道,十二弟刚开府,又无母妃照应,父皇更是不上心,想必用度是紧张些。
裴曦想起一事,神情微微严肃,“最近我和京兆府尹清查京内拐卖孩童妇人现象,像十二弟这样年纪的孩子不知被拐子迷晕绑去了多少,十二弟出门在外还是多带些随从,或是随身带着皇子令牌。”
萧函面不改色,“多谢三皇兄好意了,裴凉记下了。”
从崎岖山路走下后,行至一处水榭,便能见到诸多贵女命妇在水榭中设了地毯席地而坐,赏景游玩了。这里离马车停靠的地方不远,想来贵女们也不怎么喜欢爬山登险,所以直接在这休息了。
水榭中走出一位容貌娇美绝俗的女子,乌黑细眉微微挑起,益显得清贵高华,英气逼人。
裴曦笑迎着上去,自然地扶着那女子的手臂,介绍道,“这是十二弟。”
萧函拱了拱手,行礼道,“裴凉见过三皇嫂。”
雍王妃林氏,带着好奇的目光打量了萧函一下,也没什么恶意,“十二殿下请进来吧。”
萧函和裴曦坐的地方自然和贵女命妇们不是一处,而是分席。
这次并非单纯是雍王和雍王妃同游,更像是雍王妃与京中勋贵女眷结交往来。至于雍王,大概是来撑场子的。
贵女们细声议论道,“那就是十二皇子啊。”
裴凉连冷宫都不怎么出,更不用说出席外界的场合了。
“其实看着样貌,是挺俊的。”
“你若是喜欢可以同你爹娘说。”说话的贵女嬉笑道,令之前那位小姐一时窘迫,她父亲是三品官,但配一个没有出头之日的皇子,还是会犹豫的,当然这话她不敢说,这是雍王的地盘,十二皇子再差,也是雍王的兄弟,她若是言语轻慢,被雍王知道了,怕是会撵出去。
这事,以前也不是没有过。
但都是家中精心教养的淑女,心思灵敏,转言便道,“我可不敢得罪丹华郡主。”
丹华郡主现在可成了一个笑话,硬生生地断了和五皇子的亲事,一副倒贴十二皇子的样子,偏生十二皇子天生命理孤独,性子也是冷淡凉薄,压根就不理会那位高高在上的丹华郡主。
她再过两年就要及笄了,不知会是个什么样的归宿。有淮安长公主在,她们也只敢在心中笑话。
雍王妃也同样好奇,按理说丹华郡主燕瑶容貌不俗,出身高贵,虽说过去性子娇蛮跋扈了些,但这一年来,脾气好了许多,没有再如以往那般盛气凌人。
十二皇子为何会如此冷漠呢。
裴曦牵着王妃,笑道,“我和你想法倒是不同,十二性子本就冷了些,何况丹华曾伤过他,他又怎么会有好脸色。”
说着他心中也是一叹,裴凉对父皇尚有怨言。
其实,在萧函心中,真心诚意,知错能改也好,但若是存着利用的心思,那就罢了,那就是再好,她也不愿意接受。
萧函这边待的都是些文人士子,有吟诗作对,也有谈古论今,治国策略,萧函半点没插话,他们也没那么大的胆子考校一位皇子的学问,萧函一边听着,一边吃着玉露从皇子府带的糕点,那都是用她给的方子做出来的。
听了一会儿,还是有真水平的,倒不是什么清高酸腐文人,而是有真才实学,能卖与帝王家的。
或者说她的三皇兄裴曦眼光不差。
说着裴曦也过来了,他显然比萧函的分量要重上许多了,来了之后就把握了谈论的中心,甚至时不时能与人说上几句。
几个年轻的士子在雍王面前也相当能放得开,有时说的脸色涨红,滔滔不绝。
萧函想起来,雍王裴曦不仅在军中有威望,就是在文人士林中也颇有名声。
下一任皇帝,舍他其谁啊。
可惜偏偏就早逝了。
萧函一口咬了个玫瑰花馅的粉团子,漫不经心地想道。
……
回皇子府的路上,偶然看见了一对夫妇抱着个孩童似是在逛集市,萧函目光在那粗布包裹的孩童脸颊上停留了一会儿,然后就掀起车帘对青衣侍从说了些话。
很快就有人代替了他驾车,而那青衣侍从则是带那对夫妇去京兆府尹了,怀疑拐卖孩童。
虽出府才不到一年,但萧函显然能施展方便多了,积蓄的势力其中不乏市井间的,裴曦说的那些事,她也知道,还搜集了些关于京城内外地下那些鼠洞的情报。
回府后想了想,就让人把那些东西各送到京兆府尹和雍王府一份了。
送出去的人很快就回来了,还带回一个消息,雍王夫妇回来路上马车出事,好在身边人保护得力,雍王妃林氏又出身将门,并非柔弱女子,没有受伤,但陛下听闻后,遣太医问诊看有没有受惊,这一诊就诊出了喜脉。
陛下大喜,络绎不绝赏赐送进了雍王府。
甚至传出了宣明帝欲立雍王之子为皇太孙的消息。
萧函吃着新做的茯苓奶糕,感叹着宣明帝虽然渣了些,但一手帝王权谋心术玩的倒是不错。
这无异于将雍王府架在火上烤啊。
雍王妃林氏肚子别说是男孩还是女孩,就是能不能生下来都是个问题。
早在宫中时,萧函就察觉出问题来了,三皇子裴曦实在太优秀了,当然宽容圣明的帝王会以有这样的皇子为骄傲,但宣明帝……
实在叫人无法相信他的品性。
结果封了雍王,而不是理所当然安定朝野后宫的太子。
换句话说,他非要作啊,下面的人争来争去,他的皇位就稳如泰山,帝王心术没什么不好的,但在萧函看来,这无异于是帝王的阴暗面,可以存在,但不能过度了,否则是祸不是福。
9526问道,“宿主,你要帮雍王吗?”
萧函微一挑眉道,这个她倒是没想过,大延的夺嫡如何,其实和她没什么关系,
她只要保证不会有像裴凉一样的皇子继位就好了。
但能作到像裴凉这样成就千古暴君之名,也是少有了,甚至都影响世界历史的偏差。
萧函无聊时曾找9526调看了一下后续的世界支线,以前是不大可能,但现在9526靠着积分蹭蹭升级,想调看轻而易举。
然后萧函完全能理解,世界意志对于裴凉的恶意了。
大延寿数本不该那么早尽的,更重要的是它的衰败直接导致了中原天下的衰败,诸侯还没有成势就陷入了长期混战,北方的胡人趁机南下,不仅仅是劫掠,而是盘踞了几十年,汉人被大肆屠杀,人口速减。
至于大延的兵力,好歹也是一代强国,怎么就被裴凉给玩没了,而且还无人阻止。
除了是裴凉本身手段狠厉强势之外,还有就是大延最精悍的兵力,曾平定南泾国的十万大军,在雍王死后,统帅林庆被判通敌叛国,跟随他的亲兵将领也纷纷被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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