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七年六月二十,阿济格和德格类会师于保安州,五万大军将保安城团团围住,并由城北发起主攻。
保安城守军不足两千,于建奴兵力悬殊,保安知州阎生斗和守备徐国泰发动城中百姓上城头,用火炮、礌石滚木、金汁沸水等打退建奴多次进攻。
第二日,建奴忽然转移主攻方向,由城池东北方向发起猛攻。
城内火炮大多云集在城北,来不及调运,阎生斗和徐国泰立即调集大量火药和瓦罐囤于城头,制成万人敌向下投掷,阻止建奴登城。
酣战之际,城内奸细奸细点燃城头火药,引发爆燃,城头军民或被大火烧死,或纷纷坠落城下。
建奴趁机架云梯竹篙,一举攻上城头。
保安城很快沦陷了。
知州阎生斗站在东城墙角楼上,眼见建奴如蝗虫般涌入城内,不由痛哭流涕,连呼“吾不能救百姓矣”,然后拔剑自刎。
守备徐国泰率领身边仅剩的数十守军在城头浴血抵抗,眼见已无力回天,便命手下四散逃命,自己却脱下盔甲,撞死在城头女墙上。
城破的消息传入城内,阎生斗、徐国泰等众多官员的家眷,或悬梁、或投井,纷纷自刎殉难,城中百姓自尽者亦不计其数。
建奴入城后,开始大肆掳掠屠杀,所有财物一律掳去,但凡有反抗的青壮一律杀死,其余青壮掳去当阿哈奴役,老幼体弱者,则悉数屠戮,甚至将许多幼童投入火中活活烧死。
昔日繁华的保安城,转眼成了人间地狱。
让手下点燃保安城内的房屋之后,阿济格又率领大军往西南方向推进,直奔蔚州、灵丘。
几乎与此同时,德格类率领正蓝旗镶蓝旗两万大军,沿着龙门川一路往南劫掠,直抵延庆州。
皇太极眼见宣府镇城重病云集,火炮众多之后,便率领正黄旗镶黄旗三万大军南下,攻破贾家营、李家梁、北庄、董家庄等众多村寨营堡,见阿济格已经攻破宝安城后,又挥师西进,直奔大同镇的应州、朔州等地。
代善的三万大军则兵分三路,朝着朔州方向一路劫掠,齐头并进。
这四路建奴所过之处尸横遍野,哀鸿震天。
……
山阴县以南四十里。
一小队蒙古骑兵在一座荒村前面停了下来,为首的汉子四下眺望片刻,然后用蒙语说道:“咱们就在此休整片刻,吉达,你去放火烧了那几间茅草屋,看看有没有猎物上钩。”
“是。”
一名蒙古汉子策马而去。
没多久,那几间茅草屋便冒起了滚滚浓烟,在旷野中尤为显眼。
几个蒙古汉子在不远处支起两口小铁锅,锅里放水,放入几块肉,煮起了肉汤,旁边还有几个用树枝串住的大饼,在火堆旁边慢慢烤热。
“乌兰巴日,这次还没有猎物上钩的话,咱们还要继续北上吗?”
一个年轻汉子朝领头那个因为长年累月吹北风,而脸色泛红的汉子问道。
红脸汉子反问道:“你要赶着回去看你婆姨吗?”
旁边另一个汉子笑着接过话道:“乌兰巴日,我听我婆姨说,哈日查盖的婆姨快生孩子了,这可是他的第一个孩子啊。”
“哦?哈日查盖,为怎么不早说?早说的话我就让你留下了。”
“嘿嘿,”
那叫哈日查盖的年轻汉子不好意思地揉了揉脑袋,笑道:“我就是想出来杀几个敌人,把敌人的头颅带回去献给我刚出生的儿子。”
“嗯。”
乌兰巴日拍了拍他肩膀:“你放心,我们很快就能回去了。”
“我晓得了。”
“大家伙都听好了。”
乌兰巴日环视一圈,正色道:“两年前,我们的部族惨遭屠戮,活下来的族人颠沛流离,惨遭饥饿寒冷的折磨,如今大家伙好不容易过上了安定的日子,巴图大人还当上了参将,为部族挣得了荣誉,这次,我们也要奋勇杀敌,把荣耀带给家人和部族,让我们的子孙后代都能过上安定生活。”
“好!”
周围十来个蒙古汉子把胸膛拍了砰砰作响。
锅里的肉汤很快烧开了,硬邦邦的肉干开始变软,香气也开始四溢飘散。
片刻后,这十来个蒙古汉子就着肉汤,啃起了大饼。
吃饱喝足,哈日查盖便站在旁边的小土丘上,眯着一双狭长的眼睛四下眺望。
哈日查盖在蒙语中指老鹰,他也和老鹰一样,拥有一双视力敏锐的眼睛。
没过多久,哈日查盖的视线里,出现了几个小黑点,正朝他们的方向快速接近。
“乌兰巴日,有人来了。”
“哦?”
乌兰巴日飞快跑上土丘,朝哈日查盖所指的方向眺望。
“一共八个,十六匹马。”
“快,做好准备。”
“是。”
十二名蒙古汉子站成一个小圆圈,个个手持弓箭,警惕地望着那伙不速之客。
很快,那十六骑到了,共八名骑士,一人双马。
因为天气炎热,马上的骑士没有戴帽子,清一色光溜溜的脑袋,也清一色在后脑勺留有一条老鼠尾般的小辫子。
很显然,这是一伙建奴。
尚有百步距离时,那伙建奴便一拉马缰,折了个方向,开始绕着乌兰巴日等人转圈圈。
乌兰巴日微微皱着眉头,用生疏的满语喊道:“我们乃是喀喇沁左旗哨马,隶属大金国镶白旗营下,你等是何人?”
那伙建奴没回应,饶了一整圈之后,才有人喊道:“你们是科尔沁哪位台吉营下兵马?”
“色棱台吉。”
“镶白旗固山额真是谁?”
“伊尔登大人。”
“随哪位大人入关?在何处入关?”
“我等随三位年轻的贝勒爷由龙门口入关。”
乌兰巴日回答的时候,一直把右手放在左胸,微微低着头,以示尊敬。
那建奴没往下问,而是跟旁边人耳语几句,然后点了点头。
“我等乃是大贝勒帐下哨马,见此处有浓烟,便过来查看情况,正白旗和镶白旗大军不是在宣府吗?你等怎么到了这里?”
“伊尔登大人已率大军往大同方向而来,命我等先行前来哨探。”
“嗯。”
那建奴又点点头,然后朝旁边人说了几句什么。
很快,八个建奴纷纷下马,其中两个牵着马匹到旁边不远去栓住,另外六个则朝乌兰巴日等人走来。
“你们抢到了什么东西?我等赶了半天路,肚子饿了,有没有鲜美的羊肉?”
乌兰巴日指了指那两口小锅:“只有肉巴汤。”
为首那建奴看了看他,笑道:“不用那么紧张,我们不会抢夺你们的战利品。”
乌兰巴日没回应,只朝他笑了笑,然后让手下收起弓箭。
那伙建奴也没理他们,而是围着两口小铁锅坐了下来。
不远处,拴好马匹的两个建奴也走了过来。
“哈日查盖,塔拉,你们解决那两个,其他人随我杀那六个。”
乌兰巴日低声说了一句,然后飞快地从后背取下角弓,娴熟地抽出箭支,弯弓,搭箭,瞄准了刚才和他说话的那个建奴头领。
其他人也纷纷取出弓箭,各自瞄准了各自的目标。
“不好,他们是敌人!”
为首那建奴反应极快,迅速从后背摘下盾牌,挡在身前。
那一刹那间,十数支利箭呼啸而来,其中一支堪堪扎在盾牌上,菱形的破甲箭头生生穿破裹了牛皮的木盾,在后面露出一截箭头。
旁边几个建奴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纷纷中箭了。
这几个建奴是后金的探马,个个都穿了一层布面铁甲和一层棉甲,防护力极强。
但乌兰巴日等人乃是赤儿山部精挑细选出来神射手,在十几步距离上箭法极准,而且他们用的箭头都是精心打造的菱形破甲箭头,箭支又是一指粗的重箭。
在仅有十来步的距离上,这些破甲重箭能轻而易举地击歪布面铁甲的甲片,甚至直接穿破甲片,再狠狠穿过棉甲,贯入建奴的体内。
只第一轮箭支,建奴就伤了六个,四个被射中腿部而倒在地上,两个被破甲箭生生贯穿双层盔甲,扎入体内,还有一个很倒霉的被箭支从脸颊穿进去,直达后脑勺,一击毙命。
唯一没有受伤的,是那个反应最快的建奴头领。
箭雨刚过,那建奴头领便顶着木盾,像一头猛虎似的,大声咆哮着朝乌兰巴日扑来。
乌兰巴日的名字在蒙语中指红色的猛虎,他也是赤儿山部有名的勇士。
那建奴刚扑来的时候,他已经搭上了第二支箭,对准了那建奴的右脚。
“嗖”地一声,那建奴应声而倒,在地上滚了一圈,一边愤怒地咆哮,一边挣扎着想站起身。
乌兰巴日一扔角弓,抽出腰间的蒙古弯刀,大步上前,一刀将那建奴手中的兵器荡开,又反手一个刀背狠狠砸在那建奴手臂上,然后大脚将建奴踹翻在地。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那建奴一边挣扎,一边狰狞着脸喝问道。
乌兰巴日没回应,只用刀背在他手脚上狠狠砸了几下,砸得骨头咔嚓作响,也砸得那建奴杀猪般惨叫连连。
战斗很快就结束了。
八个建奴,一死七伤,有一个伤得较重,乌兰巴日干脆一刀把那脑袋给砍了。
等六个建奴被捆得严严实实后,乌兰巴日这才走到那建奴头领面前,用满语淡淡说道:“我们是察哈尔部赤儿山族人,现在是山西秦大人麾下勇士。”
那建奴脸色一变:“秦大人?秦川?”
“没错。”乌兰巴日点点头。
“秦大人要抓几个活口,所以,你们很幸运。”
说罢,乌兰巴日一把将他扛起来,扔在马背上,又用绳索把他和马鞍捆好。
没多久,这十二名蒙古汉子带着缴获的兵器盔甲和俘虏,牵着十几匹战马朝宁武关的方向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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