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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章    第5卷]

  

      第485节    第八章  岁月无声

  

      几年不回京,之前一干闺阁之交大抵都有了着落了。

  

      端木芯淼跟顾柔章是只等夫家抬人过门,苏家的表妹们,苏鱼飞和苏鱼荫皆已为人妇。苏鱼飞在三月传出孕讯,五月断出是男胎,如今正被公婆丈夫一起捧在掌心里小心翼翼的呵护着。嫁给沈藏机的苏鱼荫虽然还没有这样的好消息,但观她如今淡施脂粉举止从容有致的模样,委实难以想象她没出阁前浓妆艳抹满帝都乱跑惟恐天下不乱的年岁。

  

      若说苏家这两位表妹让卫长嬴感慨谁都有年轻不懂事的时候,宋家的表妹们——宋西月跟宋茹萱却让她唏嘘岁月无声了。

  

      因为后宫争斗而阴差阳错嫁给燃藜堂威远侯刘思竞一派所支持的下任阀主人选刘希寻的宋西月,如今已是一女一子的母亲。本来威远侯卯足了劲儿想给刘希寻物色一门能够给予极大帮助的婚事,但因为同出燃藜堂的太尉刘思怀算计,不得不娶了父亲只是一州刺史、还没有亲生兄弟的宋西月。

  

      为此宋西月过门之后,明里暗里受了不少刁难。尤其头一个落地的是女儿,更是被刘家责难不已。公婆虽然远在东胡,却仍旧从家生子里挑了一批美貌好生养的送到帝都,号称是怕他们人手不够用,实际上却是让刘希寻收房……好在宋西月去年年底又生下一子,这中间侍妾们俱无所出,如今母以子贵,却也渐渐坐稳了主母的位置。

  

      端木芯淼跟宋西月没什么深交,只是同在帝都听说过些她的经历,此刻轻描淡写的为不便去姑姑家中拜访的卫长嬴说来,却是轻松。但卫长嬴知道,连端木芯淼这么不关心医道药理之外的事情的人都知道宋西月一度被夫家非常刁难,靠着生子才勉强站稳,这中间宋西月所受的委屈可想而知。

  

      万幸的是宋西月可算是熬到了出头之日。

  

      而另一位宋表妹宋茹萱如今还没出阁,她许的人让卫长嬴有点意外——因为居然是她认识而一直没想到的,卫青。这位娘家族兄给卫长嬴的印象不错,卫长嬴心想但望这小宋表妹福泽深厚些,能与卫青一辈子和和美美的才好,不必像其姐宋西月那样受许多委屈。

  

      表妹们都有了着落,一直以来都让婆婆苏夫人头疼万分的嫡出小姑子沈藏凝,却还没有消息——这个不必问端木芯淼也知道。沈藏凝若许了人家,即使卫长嬴人在西凉,家信里也肯定会跟她说一声的。

  

      但端木芯淼说:“一个月前洪州顾氏似乎有这个意思,他们家的四公子顾严是临川公主殿下的驸马顾威之胞弟,素有才名,据说人生得也还不错。不过这只是风闻,顾家究竟有没有这么做、义父义母又有没有准许,都不好说——我倒是觉得藏凝也有这年纪,这风声传出来也没见两家辟谣,怕是有几分可能的。”

  

      卫长嬴听着心头却是一跳,沈藏锋没有将阀阅厌弃了圣上预备支持太子登基的事情瞒她,所以这门在端木芯淼看来只是“有几分可能”的婚事,在卫长嬴看来却是很有可能了。

  

      因为打从顾皇后入主未央宫起,禁军统领一职由顾皇后的嫡兄顾孝德担任,至今没有更换过。哪怕后来邓贵妃引荐妙婕妤得宠,皇后独宠的地位被摇动,继而太子申寻“自请”退位,如今的太子申博与中宫很不对付……负责拱卫皇室、保卫帝都及京畿的禁军却始终在洪州顾氏的手里。

  

      从这一点看,说圣上老糊涂了其实也不是没有清醒的地方。

  

      在海内六阀林立的情况下,一个世家子弟即使是当朝国舅,想仗着手掌禁军大权做点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也不可能。

  

      而之前东宫还是申寻、是顾孝德嫡亲外甥的时候,兴许顾孝德、洪州顾氏还会冒一冒这个险。但现在太子是跟顾皇后有害母之仇的申博,照常理来说,顾孝德只会更加死守宫门才是。

  

      不过……

  

      申寻复位已经非常渺茫了,他只是顾孝德的外甥又不是顾孝德的儿子,就算是亲生骨肉,巨大的利益跟前,骨肉相残的例子也多了去了。

  

      只要给出的好处够大,顾孝德不见得会死脑筋到底。

  

      而沈家的四小姐有多么得宠,帝都人人知晓。沈家舍出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掌上明珠来,诚意不可谓不大了。

  

      卫长嬴心下叹息:难怪她回来有几日了,却一直没见着那位被宠得如珠如宝,自小就顽皮刁蛮的小姑子,之前问婆婆,苏夫人道是她去苏家陪外祖母邓老夫人了,卫长嬴就没再放在心上。

  

      现在想想,也不知道是不是不肯嫁到顾家去,故此跑到外祖母跟前哭诉求助?

  

      毕竟沈藏凝的脾气可算不上温柔体贴,当初她不想嫁给嫡亲表哥苏鱼舞,为了拒婚可是把苏鱼舞精心饲养了十几年的鹦鹉都偷走并间接导致了那鹦鹉的死的。

  

      若这顾严不中她的意,想来这位小姐一定不会理会父母“大局为重”的劝说,必然要大闹到底。

  

      说起来公公沈宣宠爱这小女儿胜过膝下所有的子女,据说自沈藏凝落地起,沈宣就没对她说过一句重话。可临了临了,需要笼络顾孝德时,却还是毫不迟疑的把她推了出去。

  

      卫长嬴悲哀的想到自己去西凉前,婆婆的教诲——世代尊荣,富贵连绵,天下之人羡慕嫉妒恨,这样的花团锦簇之下,又何尝不是无数血泪暗咽为代价?

  

      只是想想如今这天下庶民都在水深火热朝不保夕之中,而身为士族,还是士族中拔尖门第里的嫡系,即使世道已乱,却仍旧享受着锦衣玉食。那么为此付出,却也是天经地义了。说起来她许给沈藏锋不也是两家联姻需要?只是运气好,两人也彼此相悦而已。

  

      卫长嬴收拾起复杂的心绪,与端木芯淼说了一下午话,将帝都诸人几年来的变迁都打听了一下。留她用过晚饭,又叫人把沈舒光、沈舒燮带过来给她看了。沈舒燮还小,被抱上来逗了一番也就是了。

  

      沈舒光倒是不必母亲提醒就主动上来行礼叫姑母,继而左一个“姑母真好看”右一个“侄儿喜欢姑母”把端木芯淼哄得开心不已。

  

      一开心,这向来四处向别人打秋风捞好处、诊费堪称天下最高的名门医女居然慷慨了一回,解了腰间一块前朝流传下来的古玉作为见面礼不说,另外还给了一对装满金花生的荷包。

  

      用过晚饭后,天色将暮,卫长嬴亲自送了端木芯淼到上房向苏夫人告辞,又送到二门处目送她登车而去。这样回到金桐院时天色已经晚了。

  

      所以经过前院,看到梧桐树下人影幢幢,卫长嬴还以为是小厮之类的下仆偷闲,咳嗽一声提醒也就不打算理会了。结果躲在那里的人做贼心虚,听这一声咳嗽,又见火光之下众仆簇拥着卫长嬴朝这边看过来,只道是被发现了,惶恐了一阵,竟一起过来请安——灯笼下照得清楚,正是本该在大房用功读书的沈舒明以及沈舒光。

  

      因为如今正值天热,衣服穿得少而薄,沈舒明上次被母亲拎到三房来请罪,当众挨的打,由于没有厚衣为他抵挡,到此刻还能看到几处淤青之处。再加上偷偷溜过来找堂弟竟被婶母撞个正着,这会就非常的尴尬和狼狈。

  

      垂头丧气的问了婶母安,卫长嬴让他免礼,就狐疑的问他不点灯不带人的拉着堂弟在梧桐树下做什么?

  

      沈舒明支吾了一阵,勉强回答道:“侄儿想带弟弟捉蚂蚱呢。”

  

      卫长嬴却不好糊弄,道:“蚂蚱应该在第二进院子的草丛里才多,梧桐树下都是青砖地,哪里来的蚂蚱?”

  

      沈舒明忙补救:“方才在里面捉了一只,结果不慎叫它跑过来了。所以想找一找。”

  

      那怎么连灯都不点?黑漆漆的找蚂蚱,先不说找得到找不到,就说不怕一脚踩死了白忙一场吗?

  

      卫长嬴知道他在扯谎,但沈舒明也是个半大的孩子了,又是侄儿,怕太落了他面子不好,就不再追问,改为邀他到里面去坐:“你用过晚饭了么?婶母这边小厨房里还没歇,要是没用过,叫他们立刻给你置办一份来。”

  

      沈舒明此刻正心虚着,生怕进了屋去,婶母将下人一打发,盯着他追根问底,哪里敢留下来用饭?就推说刘氏跟沈舒景都还在等他,忙不迭的告退。

  

      他虽然走了,沈舒光可走不了。

  

      由于今日要留端木芯淼在三房用了晚饭才走,沈藏锋特意避了开去。所以卫长嬴进了屋,问过下仆此刻还在前院宴请上官十一、年苼薬一班幕僚以联络感情,一时半刻回不来,就决定自己先盘问儿子。

  

      沈舒光被她叫到身边:“你方才与你大堂哥在梧桐树下做什么?”

  

      依照沈舒光的本意,是想替堂哥遮掩一二的,但究竟年纪小,又被抓了个现行,卫长嬴没花多少功夫就套出了话,非常惊讶:“你大堂哥找你借银子?你哪里来的银子?”

  

      方才端木芯淼给的古玉跟装金花生的荷包,只在沈舒光手里过了过,卫长嬴安排晚饭的时候,就顺便给他收起来,放到内室的箱子里去了啊!

  

      高门大户虽然不缺钱帛,但一般来说,小孩子都是启蒙之后才有月钱的——如卫长嬴在娘家时,长辈头一次给月钱就是启蒙当月,理由还是给她买点文房四宝、书籍之类——是求学用的,不是乱七八糟用的!

  

      ……当然,实际上卫家、沈家这种门第,子嗣进学的文房四宝那都是公账里的支出,根本不需要各房来付,更不要说让孩子们拿月钱去买了。这月钱其实就是给孩子们零花用的……怕出败家子么,总归是要寻个上进的理由提点下。

  

      而沈舒光现在才四岁,照着沈家的规矩这时候也是身无分文的。他不缠着沈舒明出门时拿自己的月钱给他带点吃食就不错了,哪里有银钱借给兄长?

  

      再一细问,卫长嬴觉得头都大了——原来沈舒光还真有钱,而且确实是月钱!

  

      这是因为去年的时候,沈舒明在祖母苏夫人跟前撒娇说月钱不够用,苏夫人心疼孙儿,就让刘氏给他加一点……当时沈舒光恰好在场,就问月钱是什么,得知堂哥有而自己没有,他就撒娇耍赖的也要了起来。

  

      苏夫人哄了他几句,想着他横竖也不会花,既然坚决要,那就给他好了。就让三房账上每个月拨他五两银子——沈舒光果然是不会花的,每个月拿了就放起来——如此众人都没当回事。

  

      却不想这事叫沈舒明知道了,如今已经受父荫有散职在身、并不时或被长辈带着、或独自出门去跟一帮年岁仿佛出身相若的玩伴应酬的沈舒明在母亲刘氏严格的月钱限制下,深觉不便,顿时动起了歪脑筋……三不五时的私下找堂弟借起了钱!

  

      不提沈舒明这种做法是否不地道、不提他欺负堂弟年纪小,算术不过关,往往借三个月的月钱却告诉堂弟自己只欠他二两银子、也不提他变本加厉起来随便给堂弟点碎银子就说全部还完两人两清、更不提他之前拿什么乱七八糟的“秘籍”就从天真的小堂弟处骗走了十五两银子……

  

      卫长嬴觉得麻烦的是:除了嫖跟赌以外,她实在想不出来已经拿着二十两银子的月钱的沈舒明,怎么会拮据到算计才四岁小堂弟的积蓄的地步?!

  

      即使他偶尔有大的开销,刘氏又不是那等死盯着钱的母亲,正经事上要用到,他跟刘氏说了,刘氏还能不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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