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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焕和宋老夫人虽然都无力挽回沈家可能提出的退亲之事,但却不耽误报复。
……瑞羽堂这些日子以来,吃的亏也太多了。
再不收点儿利息,往后日子还怎么过?
于是,收到帝都来信后的次日黎明前,凤州城中燃起熊熊大火。
火光初显,自是惊动城中更夫。
待发现起火的地方赫然是知本堂祖宅,距离瑞羽堂亦不远,整个凤州城都被渐次惊动了!
知本堂早在百年前就因为种种原因,将重心移到了帝都。这处祖宅虽然还留着,可一般只有祭祖或庆吊之时才会启用,平常只有些下人看守。然而再怎么荒凉空寂也是知本堂的祖宅,更不要说内中还有知本堂这一支的祠堂。
连卫焕知道消息后,都匆匆披衣而起,亲自前往指挥救火。
到了地方才发现,起火的楼宇竟被人故意泼满了油脂,这油脂几乎将整座楼阁都浸透了,水浇上去,火势更足,甚至因为水将燃烧的油脂冲淌出来,不但灭不了火,甚至还有牵累附近建筑的迹象!
亏得卫焕临危不乱,命人设法运了沙石入内,才堪堪扑住火势。只是这种深宅大院,水井与池塘都不少,却绝对不会煞风景的去堆积什么沙石,再加上火势极大,所以一直到巳时才勉强将火扑灭。
这时候整幢楼阁已经烧得只剩了个底座,要命的却是火灭之后才发现,这火起的地方正是祠堂附近,虽然火势不曾波及到祠堂之内,然而却也把外头的墙柱烧得一片焦黑!
祠堂受损这是大事,看守这祖宅的下仆吓得几乎昏死过去,跪在卫焕跟前连连磕头求饶——只是卫焕才就好好的楼阁为何会被人泼了许多油脂进行询问——既然泼了油脂那当然不会是不小心走了水,必然是有人故意点火、甚至这场火势还危及到了知本堂的祠堂!
固然这祠堂里供奉的是知本堂的先人,但百年前的先人在瑞羽堂也是有供奉的——这些也是瑞羽堂的先人,火烧祠堂,即使没有烧到内部,这也是族中大事!
卫焕身为阀主,岂能不问个明白!
然而他才盘问了两句,就不得不先将此事搁下了……
因为有人在不远处的一条巷中发现了长史宋含与其自宋端,及下仆亲兵十数人……惨遭屠戮的尸首!
长史乃是一州掌军之首,尤其宋含和宋端才受过圣旨褒奖,居然会在城中横死!卫焕自是勃然大怒,暂且让人看住了那些守宅下仆,亲自要赶去巷中勘察。
然而,卫焕才走出大门,毫无征兆的,便有一箭飞来!若非身旁小厮眼疾手快,狠狠推了他一把,只怕卫焕就与巷中的宋含、宋端一样了……
经此之变,侍卫与州中属官自是惊怒万分,也不敢让卫焕去巷中亲自勘察了,好说歹说,硬是将卫焕送回瑞羽堂。卫焕一进门,侍卫就催促着将大门紧紧关闭,簇拥着他一路送到后堂,这才惊魂初定!
不想卫焕才与宋老夫人、得知消息赶来慰问的儿孙们说了两句话,外头又有下仆惊慌失措的奔进堂上禀告了一个更加了不得的消息:
——海内名士、敬平公世子在片刻之前,亦被发现横死榻上!
与卫郑雅一起遇害的,还有一名侍妾,即小刘氏的陪嫁使女、十公子卫高岸的生母。
知本堂祖宅为人纵火几乎损及祠堂之内、长史父子横死巷中、卫焕遇刺、海内名士惨死榻上——这四件事一件比一件骇然,一件比一件惊心动魄!还都是一夜之间发生的!
如此惊变,凤州顿时一片风声鹤唳!
桑梓的优势被完全彻底的发挥了出来!
短短三日,根据宋含、宋端尸身上的刀伤,那支擦着卫焕额头激射入青石内寸余的箭矢,卫郑雅榻边遗落的一枚狼牙,三处铁证如山——再加上事后才有些人回忆起来,这两日凤州僻静处被他们偶尔、不小心的目睹、却因为种种原因忽略过去的一些行迹可疑之人……
由此,卫焕悲愤万分、老泪纵横的确认,这一夜的惨剧,俱是戎人潜入所为!
原因?
原因当然是州北大捷之后的报复嘛!
前不久……卫焕唯一的一双嫡出孙儿孙女,还有一个亲自教导的庶孙,三个晚辈一起出城郊送,被送别的人不但有天子翊卫、司空爱子、连准太子妃都在内。那次回城途中,不就是遭遇了“戎人”的伏击,若非上苍庇佑,这姐弟两个早就没了命了!
卫家那位小姐之所以被怀疑贞洁已失,可不就是这次遇伏后被迫于林内,过了好几日才返回瑞羽堂的缘故?
那一次,卫郑雅这个堂伯父还愤怒无比的谴责了戎人无耻的行径……
卫焕痛心疾首的在急奏中表示,他本以为自己三个孙儿遇袭之后,自己动用私兵侍卫,将凤州附近好好的搜查了一番,料想戎人失手之后,残存之人总该远遁返回北地了。未想到这些蛮夷如此狡诈,才不到一个月,又潜了回来!
所以这一晚上的惨剧非常清楚了——
戎人早有预谋要报复州北大捷的功臣宋含父子,亦对卫氏深怀恨意——尤其是公然痛斥过他们丧心病狂的卫郑雅。
他们有备而来,先是用油脂浇透了知本堂祖宅里的那幢楼阁再点燃。由于是知本堂的祖宅,加上这楼阁又在祠堂旁边,不可能没人救火的。又因为被油脂浸透以后无法用水扑灭,只能特意去运沙石……这还是有卫焕提醒与指挥的缘故,否则灭火速度更加缓慢。
在这种满城惊动、纷纷加入灭火的情况下,从衣着整齐还有死在起火处附近的情况来看,宋含一行显然是准备过来帮手,结果途经巷中时,猝然遭遇一阵箭雨,又经过短暂的厮杀……或者说是补刀,所以在很快的时间里就全军覆灭。
由于当时火势紧急,许多人敲锣打鼓的叫醒邻舍,可谓是满城喧嚷,这巷子距离知本堂祖宅不远,可在当时的情况下,谁还能听到内中动静?故此宋含父子一行人死得极为迅速!
而卫郑雅虽然是死在自己的内室,但也被怀疑,是戎人或戎人收买的内奸假冒了小厮去禀告走水之事,趁卫郑雅毫无防备,猝然杀之!
否则,门户好好儿的,卫郑雅怎么就死了呢?
总而言之,都是戎人的歹毒报复!
卫焕在奏章中妙笔生花、极尽凄婉的痛陈了此番卫家的损失,直指戎人阴毒卑劣,简直令人发指!
他不但用悲凉无比的措辞描述了嫡亲侄儿卫郑雅之死对于敬平公府上下的打击、以及从文人角度深刻惋惜一位名士的无辜陨落,更提到宋含、宋端乃是圣旨褒奖过的人,戎人此举,无异于挑衅大魏威严!
当然,在奏章最后,卫焕不忘记写上,关于所谓凤州庶民拦轿告状之事,恐怕也是戎人所为,目的还是要就州北大捷进行报复。
不然,戎人放着满凤州的楼阁不烧,做什么要费手脚跑到知本堂的祖宅里去下手?
这正是证明了庶民告状从头到尾都是戎人的阴谋,却被司徒卫崎当机立断予以杖毙,所以恼羞成怒的戎人……就烧了卫崎的祖宅!
卫焕亲自捉笔、同为海内名士但论实力更在卫郑雅之上的卫师古耗费数个时辰润色修改,使得这封奏章当真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淋漓尽致的表达出了一个为了守土卫疆、不惜与戎人势不两立却遭遇戎人恶毒无耻报复、从而惨遭屠戮谋害的家族那无尽的悲愤凄楚……
将最终确定下来的奏章仔细阅过,卫焕真心实意的击节而赞:“永世此奏,若不能打动圣上,除非这天下再无能令圣上动容之言!”
卫师古淡然而笑,道:“阀主先前之奏已十分完备,我不过锦上添花便罢了。”
两人彼此恭维了一番,卫焕叫进心腹,命其速速快马呈报帝都。送走奏章,卫焕面色却又沉了下来,叹道:“长嬴的婚事……”
“惟今之计。”卫师古不但是海内名士、卫长风与卫高川的师傅,实际上也是卫焕的智囊,卫焕与他相交多年,彼此都十分信任,如今卫焕更是以私事相询,卫师古沉吟片刻,便道,“还是只能等沈家人到了再作决定,若沈家不豫,依我之见,为三小姐好,这门婚事退了也罢……到底,阀主与老夫人只此一嫡出孙女,与其嫁得高门却落在旁人之手,还不如许与忠厚却清贫之人,护于翼下,亦能常常得见。”
“我何尝不知若沈家对长嬴心怀猜疑,即使勉强接了她过门,往后怕也未必能有好结果?”卫焕拈着花白的须髯,沉声道,“只是他们祖母说的也是可怜:这孩子的确清清白白,这回之所以落下把柄,也全是为了护住她弟弟!从前我总觉得这孩子性情太过跳脱,不是大家闺秀该有的行状。只不过郑鸿身子弱,长媳好容易有了这双子女,格外娇宠些,他们祖母又护得紧,我也无暇多管……”
“这一次若非她多年来坚持习武,不但她自己,高川与长风,没有一个能逃得出来!而且卫新咏之约,生死不明,她竟然有勇气冒充长风前去!如此看来我竟也看走了眼,小瞧了这孙女,冲着她这份护弟之心,我实在不忍叫她回来之后还要委屈了!”
卫师古思索片刻,还是摇头:“阀主奏章中虽然为其分辩,然而这次的奏章里要禀告的事儿太多,这不过是小事……未必能够引起注意。咱们如今不在帝都,也没法控制舆论!最紧要的是,这孩子人还没到帝都,和她有关的谣言已经铺天盖地,即使辟谣,也已被议论纷纷过了。大家闺秀这样被挂在街头巷尾的人口中谈说,总归……沈藏锋在沈家地位又非同一般!”
卫焕沉默良久,涩然道:“罢了,沈家若是因此不满,他们愿意勉强接这孩子过门,我却不想结这门亲了。如你所言,寻个其他人家的远支旁出,令其迁移到凤州来……就护这孩子在凤州一辈子罢!除了联姻也不是就不能继续交好沈家了。”
“族中耆老那边……”卫长嬴现下声名狼狈,这关系到整个族里的声誉,不是卫焕和宋老夫人说了就能算的,这种情况族中耆老都会要求处置卫长嬴,以正家风的。
“他们还有心思管这个?敬平公世子都死于戎人之手,可见戎人报复我卫氏之心何其之烈!这时候不紧守着门户谨慎言……”只是卫焕心里正不痛快,便冷笑着道,“一个劲的出来寻事难道就这么想作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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