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李傕,在看到贾龙提供的这些刘焉谋反证据时,心中也是欣喜异常的。
他知道,这对于董卓来说,是一个天大的良机。
就董卓一方而言,各镇郡守和牧守越乱,他自然是就是过的越舒服。
这就是一个很基本的中央平衡地方关系的问题。
在西凉人眼中,这些地方的狗撕咬的越狠,身在中枢执掌狗粮的董卓才能够越是得心应手的在各方势力之间施展平衡,随意的抛出些狗粮,就会得到难以想象的收益,甚至是那些狗拼死的效忠。
而眼下撕咬的两条狗,对董卓而言,还是颇为凶猛的两条。
关东诸郡守之间,在各郡皆有地方性的士族势力支持,分属不同派系,彼此之间明争暗斗,在董卓和李傕看来,各地的士族牧守份属不同,虽可一时为伍,但绝不长久。
所以,眼下比较让董卓忧心的,就是结成护君之盟的三刘。
毕竟他们都是源于宗室,怕是没有各郡守之间的那些问题。
本以为他们是铁板一块,但事实证明,董卓和凉州诸将有些高看这些宗室了。
贾龙当着荆州人的面,去举荐刘焉的罪状,不论这些状告刘焉谋反的证据是真是假,李傕已是看出,荆州和益州的两位宗亲之间,已经是有了裂痕金额算计。
贾龙和荆州人,一定是已经达成了某种协议,不然不可能当着刘琦的面这样做。
饶是李傕也能看出来,这是一个从内部瓦解他们的好时机!
“阳城侯之事,事关重大,需待相国查实之后,再做论处,贾君不可妄下定论。”李傕颇为谨慎的对这件事下了一个定义。
他认真的想了,又道:“帐中诸位,对此事还有何想法,可一并说与傕,由李某一起秉奏于相国,毕竟事关重大,不可谨慎处之。”
贾龙和刘琦飞快的交换了一个眼神。
该出手时便出手吧,趁热打铁。
就见贾龙拱手言道:“龙与益州诸豪,不忍蜀中百姓为焉贼蒙蔽,日后刘焉若果真称帝,益州军民,岂不尽成大汉弃子?做了那悖逆之人的狗奴?乘尚未事急,龙愿请命兵讨刘焉,为汉室尽忠诛除贼逆,为陛下和相国分忧!”
李傕对贾龙的言语,生出了几分敬佩,道:“当年平马相称帝之乱,益州诸事,便皆赖贾君行事,如今刘焉背反,看来,又要贾君操劳这个中诸事了。”
刘琦在旁边闻言,有些好笑。
事情若真如李傕所说,那贾龙还真就成了替汉室朝廷平叛的急先锋,专门各种擒杀伪帝。
贾龙叹息道:“只恨某身份微末,若以现武猛从事之务讨一方牧守,舆理不合……还请李将军代为转禀,请相国审时裁度。”
这是在问李傕要官呢。
对于这一番义正言辞的诚恳之言,李傕不置可否:“贾君放心,此事我定书信详陈予相国,君勿忧。”
贾龙现在说的话,倒是没有令李傕感到有什么惊诧,刘焉与益州本土豪强之间冲突不断,这事在雒阳朝堂中李傕也略有耳闻,而贾龙意图想朝廷索要正式的名位讨贼,也倒是在情理之中。
不过接下来的事情,就有点超出李傕的掌控范围了。
贾龙转身走到案旁,端着酒爵,冲李傕微举示意,道:“另有一事,请都护代为转禀……眼下刘焉在京中,尚有三子为郎随驾,为汉室江山计,相国若能以此三子与某,或可有助于贾某剿除叛逆,为朝廷荡平南境。”
李傕刚刚举到嘴边的酒爵,微微一颤,差点没落于地上。
他知道贾龙要的人,是刘焉的三个儿子——刘范,刘诞与刘璋。
贾龙要刘焉的三个儿子为人质,钳制刘焉,在军事角度上来讲,倒也是无可厚非,这种以子质钳制对方的事情,千百年来,一直都是层出不穷,比比皆是。
但此刻……若仅李傕一人在此,贾龙提出这话题倒也是无碍。
可偏偏还有一个蔡邕在这里!
李傕和贾诩都知道,要动刘焉的三个儿子,只怕这老头是不会同意的……
果然,便听一声‘呯’响声!
只见蔡邕将酒爵重重的放在了面前的桌案上,颇为愤慨的站起身。
“此事老夫不赞成!”蔡邕说话的语调虽然不高,但那股浓浓的不满之意,帐内诸人谁都能听的清楚。
蔡邕目视诸人,慷锵有力道:“我大汉以孝治国,以孝治天下者,不绝人之亲,施仁德四海者不绝人之祀,在场诸公,不是京中重将,便是州郡豪雄,以人子阵前相逼之行径,未免太过,老夫绝不赞成。”
刘琦在一旁听着奇怪,没想到在索要刘焉三子的问题上,居然会有蔡邕站出来进行阻挠。
虽然他是当世名士,但也是久经风浪,几番沉浮,通晓时政的人,六十多岁的老人精了,又在董卓的麾下干了一年,还会这般的拘泥固执?
不应该吧。
这里面应是别有内情的。
事实上,刘琦和贾龙不知道的是,蔡邕的老师乃是号称政坛不倒翁的名士胡广,其人学究五经,古今术艺毕览,奉行中庸之道,历事六朝,为官三十余年,履司空,司徒,太尉等重职,堪称东汉第一名臣。
而刘焉的老师祝恬亦是名士,昔年与胡广是为同僚,刘焉也因此在四十岁左右的时候,被胡广辟为司徒府的文吏,并在胡广府中镀金外放至了雒县。
在士族站位的角度上来看,刘焉和蔡邕是属于同一派系的。
而事实上,如今刘焉的长子刘范在雒阳的左署中,就任于中郎,和蔡邕一起为光禄勋统属。
刘范眼下在左署,也算是蔡邕的臂膀了。
而事实上,历史上蔡邕被王允杀死之后,也确实就是刘范继承了他左中郎将之职,在蔡邕之后掌管左署。
无论是就保护下属,还是士族同僚站位的角度上来看,蔡邕都不会对刘范见死不救。
贾龙没想到蔡邕会站出来当面驳斥了他,而且其反驳之词颇具大义,一时间面子上有些挂不住。
他暗中攥拳,心中反复思索当如何反驳蔡邕。
刘琦自然是不能退让这种事发生的。
他站出了来,打和事佬道:“都是为了国家大计,何须争执?今日帐内所言,并无谁是谁非,不过都是就事论事尔,若诸公意见相佐,我们再好好计较才是,还是不要伤了和气。”
李傕亦是道:“不错,有事商量便是了。”
蔡邕转头,语重心长的对刘琦道:“不论刘君郎做出何事,可眼下却无定论,岂能妄自定罪?就算他当真谋反,可他毕竟是宗室又是先帝近臣,如何能随意便诛,更何况还是亲子?刘伯瑜汝也是宗亲中人,这些事,还需仔细计较,莫因少年气盛,而做下不为人齿之事,落的个后世骂名,岂不可惜。”
这一番话,可谓是说的语重心长,颇有几分训教之气。
刘琦心中苦笑,原以为问董卓要刘焉那三个儿子应该不是难事,但如今看来,却是错了。
若有蔡邕挡驾,此事只怕难成。
毕竟他是朝中诸名士中,唯一一个被董卓引为心腹之士,颇有分量。
他若是强谏于董卓,董卓为顾忌蔡邕的面子,只怕也不会交人。
谁能想到,李傕和贾诩没有成为己方的阻碍,蔡邕反倒是成了。
刘琦认真地对蔡邕道:“此事乃是贾君所请,刘琦事先并不知情,然琦身为宗亲,自当尊于礼法,岂能不顾手足之情,妄自相害同宗兄弟,此等拙劣之事,蔡中郎放心,此事刘琦誓不为之。”
哪曾想,蔡邕居然很是认真的出言纠正刘琦话中的毛病。
“刘君郎之三子,不是你的同宗兄弟,他们三个都是你的族叔……你应说,不能相害同宗叔长才是。”
刘琦尴尬地笑了笑。
这老头把这辈分算的还挺明白。
我刘氏族中的辈分怎么排,你跟着掺和什么……
刘琦考虑要不要把刘瑁认自己当兄弟的事情,找时间跟蔡邕说一下。
……
就这样,第一次谈判,在蔡邕的反对下,草草结束了。
不过事情不顺利,本就在刘琦的意料之中,他吩咐张允,将前来议和的诸人分别安置在城东的不同舍内休息。
然后,刘琦打算今夜分别各自去拜访这些人,打通各个关节。
商业谈判这种事情,刘琦前世还是相对拿手。
在正规的谈判桌上,说的不过都是场面话,根本谈不拢也谈不成。
要想得到最大的收获,私底下的交易才是重中之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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