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微飏少见地没有多出来几辆车跟着,只是抱了一匣子水晶珠子回家。连焦氏听说,都忍不住指使微环来打听:“你是要失宠了么?”
微飏笑得打跌,一本正经地告诉她:“是呢!陛下今天把我丢在紫宸殿小一个时辰没理我。这珠子也是先前我孝敬了他老人家的玩意儿,他老人家还我的。”
“连孝敬都不收你的了?!”微环不由得也有些惊慌,“那以后你在陛下跟前说话还管用吗?”
微飏严肃地摇头:“我从来也没说话管用过!”
“那我搭理你干嘛?”微环翻个白眼,抬头挺胸大步流星走了。
刚洗了一盘果子往里端的翠微,看着她的背影失笑:“二小娘子这个利索劲儿倒跟咱们小娘子有点子姐儿俩的意思了!”
微飏笑倒在榻上,且哼着歌儿吃果子。
当天晚饭前,徐云客毫发无伤,回了和国公府。微诤大喜,忙令人又烧热水又找柚子叶。
才吃过晚饭,石蜜蹦跳着进屋,禀报:“小娘子,徐监生想请您去细竹院喝茶。您去不去?”
“嗯,去看看。”微飏想了想,顺便让翠微去告诉林氏一声:“就说我去陛下跟前替徐生求了个情。让她不要多想,也别多问。”
石蜜眨着大眼看看翠微,又看看微飏。
微飏察觉,笑问:“怎么了?”
“就这么跟娘子说吗?不得把娘子吓坏了?”石蜜想得天真。
微飏笑起来,指指翠微:“我说的是个意思,你翠微姐姐自然会选了合适的说法禀报我娘。你要是好奇,就跟去听听,就当学习了。”
石蜜忙不迭点头,跟着翠微去了。
因在家里,微飏也没再叫人跟着,自己溜溜达达去了细竹院。
洗换一新的徐云客见了她便绷了脸长揖到地:“多谢小娘子。”
“别谢我。”微飏侧身避开,先叹了口气。
徐云客听她叹气,便全明白了。坐在椅子上沉默不语。
“你本名叫什么?”微飏看着他问。
一直愣愣的微诤这个时候才轻轻地打了个寒颤。
徐云客抬起头来看着微飏,哑了嗓子:“还有什么意义呢?”
“你想有,就会有。如果你不在意,也的确没有。”
微飏带着稚气的甜脆嗓音缓缓说道,“徐旺和当地驻军,这一次,因着人口失踪案,都会拿下。
“别说你,就是原先那个徐超本人,想来这些事情,也都是不知情的。所以,我可以去陛下跟前讨这个人情,把你从中间摘出去。
“只是,从此以后,你徐超这个身份,就不能再用了。
“我问你的本名,就是想问你,想不想重新用自己的名字行走于世。如果你想,我就去给你办了。”
微诤张大了嘴,脑子转了三圈儿,才想明白,颤声问:“阿芥,徐兄的事,你没跟陛下说?!”
“阳瓜州位置特别,乱不得。人,可以抓可以杀,但事情的真相,不能这个时候掀出来。会激起民变。”
微飏叹口气,看着额头青筋暴起的徐云客,站起来,深深屈膝:“我跟你道歉。对不起。
“不能尽快还你家人的公道,让你站在阳光之下,是我的私心作祟。
“陛下年纪大了。京里现在风云乍乱,若是因你这件事,再把三皇子一系全都拖下水,我很担心,会祸起萧墙。
“你的寨子被屠了,这是彻骨的仇。但其他的寨子里,未必就没有你的亲朋故旧。我不希望因为这件案子,闹得朝廷跟他们也要刀兵相见。
“我答应你,你这件事,五年之内,我一定给你办了。办清,办好,办干净。”
“五年!?”徐云客挑一挑眉,讥诮一笑,“小娘子有陛下恩宠,才有这样说话的底气。可是,陛下今年已经六十有七,他还活得了五年么?”
此言一出,微诤大惊失色,急忙断喝:“徐兄不要胡说!陛下千秋万岁!”
“皇上戎马半生,如今身体的确不大好。”微飏却神色如常,“然而,若无意外,他老人家再活个十年八年是没问题的。”
徐云客垂下眸去,过了很久,才又站起来,庄重举袖,冲着微飏行了个大礼:“求小娘子给我雪冤!”
微飏起身,伸手准备扶了他的小臂一把,托了他起身,问:“你身上有功夫吗?”
徐云客迟疑片刻,咬了咬牙:“有一点。谈不上顶尖,但是够用。”
“我问过爹爹和哥哥,你的学问也是够用的。我这里有三个身份,你挑一个。明天我会让人带你去见一个人。估摸着后天,你会再去见第二个人。
“然后你就离开京城,专心考试。明年此事未冷,京中恐怕会有人认识你,你不要来。后年正值大比,你进京来考进士。
“咱们那时再见。”
微飏说着,已经在茶几上一字排开三张纸。
——这是她借着安置千山托付的十几家人的机会,要来的几个假身份。在甄三九那里也都打了招呼。
所以,徐超这个人物,接下来,就要暂时消失在人海之中了。
徐云客迟疑地低头看去,过了一时,挑了一张出来:汤轶,年十八,山东菏泽人,父母双亡孑然一身,性格古怪,饱受族人乡邻欺凌。
自幼读书,得中举人后搬到济南,旋即入京赶考,一试不第。因回乡途中酷暑食冰,腹痛而死。熟人莫知。
“好。”微飏收起了另外两张纸,站起身来,道,“明天卯正,你乔装改扮一下,越不起眼越好。我会让人来带你从后门出去。”
徐云客有些犹豫:“去见什么人?”
“你仇人的仇人。”
徐云客眼中精光大盛,脸上杀气闪过。
微飏看看他的表情,笑了笑,转身出门,想了一想,在门口站住,回头看着他道:
“皇上是个值得所有人敬重的人。你的案子,是我不肯告诉他,不是他不肯管。你心里可以埋怨我,但不可以埋怨他。”
徐云客叉手低头:“是。刚才我口出不敬,是我错。”
“不是那个意思。”微飏纠正他,“陛下是个好人。我们再怎么愤怒,都不可以诅咒一个好人。不论他是不是皇帝。”
徐云客愣了愣,又答一句:“是。”
微飏看着他的样子,知道他只怕还不大明白,叹口气,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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