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兰西亚,北方边境诸郡。
灰色昏暗的天空爆闪一次,然后隐约的雷声从遥远的天际传来,蒙蒙的细雨如丝线般滑落,坠向大地,让视野中的一切都变得朦胧起来。
连绵的黛色群山笼罩在烟雨中,寒潮反复,在这初春的时节,让人体感更加寒冷。
自从黑岩公国的军队攻入克兰西亚境内后,多处关隘失守,尽管也有抵御成功胜利的时刻,但终究是少数。
在长戟派战胜猎弓派后,各个佣兵首领依然没能达成统一,而是各自自成一派,明争暗斗。
见此情景,寒霜联合的特派使团也干脆放弃将其整合的想法,而是根据其麾下人数和实力,分别支援装备、武器、和金钱,让其从各个方向进攻克兰西亚。
于是这些长戟派各自在领地内招揽兵员,大肆补充,然后如蝗虫一般,从各个角落涌入克兰西亚。山间复杂多变的地形也让他们有了更腾挪的余地,胡乱的游走和劫掠着边境的郡省。
尼德郡,铁毡城。
青灰的坚固城墙上,一位位士兵正在瞭望塔内紧张的观测着远处的森林和山路,时刻提防其中突然涌出一群敌人。
雨水飘落到城墙上的石砖上,溅起一朵朵水花,然后顺着两侧的凹槽流入城墙的下方。
一只穿着黑色皮靴的脚踏在阶梯上,溅起一阵水,紧接着瞭望塔的厚木门的拉栓被抬起,数位带着斗笠和雨蓑的身影走入其中。
“情况如何?”那个身影脱下头上的斗笠,立在一旁的墙壁上。
“报告巴德团长,暂时没有发现敌人的踪影。”
“嗯。”巴德点点头,然后和身旁的几人走到宽阔的窗口前,俯瞰外面那灰蒙蒙的世界。
“看来黑岩那边并没有冒雨行军,这场雨让山路变得泥泞难行,算是能暂且缓和下敌人的攻势。”巴德身侧的一位老者如此说道。
“而且,雨天也能大大减弱对方手中火枪的效果。”
“我们这边整体军力少于对方数倍,不然趁此出击,也是个非常好的机会。”巴德如此述说。
在军校学习几年后,他也不再是以前那个只会一身蛮力的超凡者了。
“如今情报部门有估算出来对方的人数吗?”他转过头,看向另一侧削瘦的身影。
“咳咳.....具体数量他们自己也不清楚,但合起来大约有50多万,其中不少都是临时征召起来,称不上军队,更像是劫匪。”这个身影的衣领处看能看到绷带的边角,看样子前段时间受过伤,如今还未痊愈。
“辛苦了,谢索。”巴德拍了拍身旁这位队员的后背,然后看向远处雨雾中的山野。
“可惜我们这边各个城镇加起来,也只有约18万多的守军,大部分还得守城,以保护那些迁徙进来的村民,能出城作战的大概只有3万。况且山路难行,敌人又四处分散,难以一举击溃。”
自从黑岩公国进攻后,其几只主要精锐部队盘旋在大的城市周围,其余的各种小部队则在各地搜刮,并破坏当地建设和村落。
为了保护诸多脆弱的村民,当地的官员不得不将许多人迁徙至大的城镇集中保护,据城而守。而军队也因此分散,难以出城战斗。
随着雷声渐熄,雨水也缓缓止住,天色短暂的明亮,之后太阳便渐渐落入地平线。
而就在众人以为今天黑岩不会再采取行动时,城外的山野森林中逐渐传来稀疏的脚步和移动声。紧接着城中开始响起紧急的钟声,一位位士兵被唤起,拿着武器冲向城墙,严阵以待。
当那晃动隐约的身影缓缓靠近,守城的军士看到了一位位穿着鳞片板甲的黑岩士兵,他们持着临时打造的厚大方形木盾,向城池靠近着。
而随着这群人的盔甲摩擦碰撞声,一个个高耸的攻城机械也在视野尽头隐约浮现。
尽管黑岩公国内没有太多技术人员,但有了来自寒霜联合的炼金术士支持,他们趁着这些天阴雨天气,砍伐了不少树木,并在炼金术士的指导下,打造出了一个个坚固的井阑。
这样战争机械好比大号的移动瞭望塔,上面有供百人站立的2层平台,顶部和周边还蒙有铁皮,防止射击。
木伦在崎岖的道路上吱呀旋转,发出一阵牙酸的声音,井阑上则站立着一位位手持火枪的士兵,其高度甚至还要超过城墙。
“瞄准,放!”城墙上的一位位弓箭手点燃手中的火箭,然后射向那黑暗中靠近的一架架巨大井阑。
火焰窜过天空,在视网膜上留下道道残影,然后落在井阑上的遮挡棚上,可惜最近刚下过雨,湿润无比,如今这些火箭并不能点燃井阑。
而这时井阑上的亮起连绵的火光,急促而密集的射击声响起,直接将城墙上一个个守城的士兵击倒。
即便不少守军手中都有盾牌,但那些精密的炼金造物依然将一个个强劲的铅弹射入其中,穿透坚硬的盾牌和盔甲,杀伤后方的士兵。
“混账!”
一位守城的军官见此情景,眼神发红,他拿起手边的长弓,将一根翎羽箭搭在弦上,深郁的魔力开始在箭身缠绕,然后激射出去,在空中闪逝而过,射入一位火枪手的额头,将其击毙。
他接连射箭,击倒一位位火枪手,但此番行为也将敌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瞄准他,射击!”
井阑上传来一阵喝声,然后密集的射击声响起,一片短炽的火光闪过,上百颗铅弹划过大气,向这位军官射去。
大部分都因为精度问题落在周围的墙壁上,凿出一个个小坑,而其中数十颗也射在这位军官的身躯上。
铁片翻飞,血肉绞碎,子弹的巨大冲能让这位军官身体颤栗,靠在身后的城墙上缓缓滑落,倒在地上早已暗红的血泊中。
这样场景在城墙上不断上演,尽管有少部分弓弩手还击,但因为敌人的盔甲和攻城机械防护,难以造成伤害。同时黑岩士兵居高临下,不停轮换射击,前后交替,依靠火枪强大的威力,杀伤克兰西亚的士兵。
即便克兰西亚这边的优良盔甲能防护住不少子弹,但在缺乏有力攻击武器的协助下,不少士兵只能被动挨打,最后被击穿盔甲的缝隙和薄弱部分,死在城墙之上。
砰——
一声巨响从城墙下传来,然后砖石飞溅,一处城墙倒塌,露出一个小型豁口。
依靠寒霜联合提供的炸药,在井阑的掩护下,步行的黑岩士兵炸毁了一段城墙,开始涌入城中。
“糟!!”
后方指挥的高阶军官们心中一寒,但此刻也没什么好的办法,只能派遣士兵冒着敌人的炮火,奋身上前,堵住那个出来的缺口。
而黑岩的士兵则高举长戟从缺口中涌入,与来围堵的克兰西亚士兵战作一团,一时间双方在城墙下开始了生死拉锯战。火枪射击的声音的就不曾断绝过,一个个小型的耀光球在寒霜联合的法师手中升起,然后落入城墙上下,照亮敌人,而自己这边则隐藏在朦胧的昏暗中,不断攻击着城墙上的守军。
呐喊声,金铁交鸣声,铅弹撞击的破碎声,交织在橙黄的火光下。在这寒冷的夜晚里,双方都杀红了眼,许多被铅弹射伤的守军依然竭力砍杀着这些攻近自己家园的强盗和匪徒,痛觉和听觉激烈的战斗中逐渐模糊。
血液顺着枪杆和剑柄流淌,湿滑浓郁而粘手,但此刻并没有擦拭的空余,所有人只能用尽残余的力量砍向那身前狰狞的敌人,直到最后大脑和视野一片空白,倒在地上堆积的尸体中。
在火枪的掩护下,黑岩的士兵开始突破守军的围堵,慢慢进入各个巷道,他们撞开一家家房门,大肆劫掠其中的财物,然后放火焚烧。
灼热的火星在城市内飘起,驱散着初春时的寒冷,而哭喊声也城中各处响起。
巴德拿着长剑和身边的骑士们与敌人展开巷战,然后大声呼喊着,让城中的居民不断后撤,撤到中央的那座军事学校中。那里虽然是学校,也是一座小型要塞。这时也只有那里比较安全了。
唰——
一阵金属的颤音闪过,那是割裂盔甲的声音。一个黑岩士兵缓缓跪下,倒在地上,露出腹部巨大的豁口。
“还能坚持住吗?“巴德收起手中的剑,看着远处不断涌来的敌人,头也不回地问着身后的战友。
“还行....嘶....谢谢团长。”这位骑士强忍住伤口撕裂的疼痛,咬牙坚持的说着。他自幼生长在这片山野森林,如今为了保护后方的弟弟妹妹们,这点伤痛和牺牲并不算什么。
“好!”
巴德回应一声,此刻他也不会说出什么安慰的话语。现实就是如此,有时并不以人的意愿转移,但那又如何,人依然要奋力战斗,守护心中珍贵的事物。
“哈哈哈——果然这样才有趣嘛。”
一位法师站在城墙上,看着下方那无数倒下的尸体和战斗的身影,发出畅快而得意的笑声。自从攻入克兰西亚以来,对方一直据守,让他们难以下手,今天算是出了气。
而就在他举起法杖,准备在放出数个火球砸入敌阵中时,一道尖啸的破空声转瞬即逝。
顿时,他的动作停止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胸口冒出的半截斧刃,温热的鲜血从斧面滑落,其光洁的锋刃在火光中反射出银白的光。
他缓缓的倒下,之前得意的脸庞此刻砸在尘土和血污弥漫的城墙上,身体抽搐和挣扎了下,最后耳边只听见那从远而来,逐渐清晰的喊杀声。
其声音悠远而苍凉,又如古老孤独的巨兽漫步于月夜。
穿过茫茫千里的草原和边境,一群群武装齐备的兽人勇士终于抵达克兰西亚的境内。
面对这即将陷落的城池,其领头的大酋长仰天长啸,然后在其呐喊指挥下,一个个身披盔甲,手持战斧的兽人们冲向敌阵。
月下的这群身影宛若黑色的喧嚣海洋,其中挥舞的锋利战斧又如银月的倒影,在这片黑色的海洋上泛起阵阵波浪。
宽大脚掌重重踏入泥泞和湿地中,他们穿过树林、草地、道路、小河,直扑这城外的敌阵。
原本在井阑上射击城内士兵的火枪手不得不调转枪头,转而攻击这冲后方袭来的兽人战斗群体。
但山野的兽人集群浩浩汤汤,面对这稀疏的射击如同蚊子叮咬不痛不痒,他们叫嚣着冲进敌阵,沉重的战斧当头劈下,直接将一个个黑岩士兵斩成两半。
面对这些需要仰望的高大兽人,看着身边的队友一个个惨死战场,城下的黑岩守军惊骇而恐惧,不少新兵直接溃逃,而少数老兵也不断后撤,希望能依靠井阑和城墙抵挡对方的攻击。
战斗的形势也在此刻瞬间倒转。
“该死!“
站在井阑上督战和辅助的高阶法师咬牙切齿,吐出这2个字。
“发射信号,让城中的士兵回防。”尽管心中很是不甘,但此刻也不得不如此做了。
“是。”一位法师学徒伸出手臂,随后一颗特殊的魔法飞弹升入天空,其在飞行的时候,发出长长的啸音,然后于天空绽放,炸裂出丝丝绯红的火星,划过夜空。
看到这个信号后,城中正在劫掠和肆意砍杀的黑岩士兵很是不解,不少人开始抱怨。
“什么鬼,这群法师老爷怎么想的?”一位士兵拉扯着手中刚抓到的哭泣女人,心生怨气。
“管他的,我们先捞一把再说。”另一个士兵用手中的长戟砸开屋子里的木箱,然后扒拉其中散落的东西,寻找有价值的物件。
“老子拼死拼活给他们干活,可不是给自己找罪受,而是来发财的。”他嘟嘟嚷嚷然后有踢翻一位旁边死去的克兰西亚士兵,在其身上翻找起来。
“看他们盔甲不错,怎么身上什么钱都没有。”
而就在城内还浑然不觉时,城外的战斗越发激烈起来。
一个个硕大的火球自天空浮现,然后在法师的操纵下砸向下方的敌阵中。战局到了这个地步,他们也顾不得保存魔力了。
但可惜的是,这这些跨越千里的兽人部队中,能冲在前方的大多都是精锐。数位萨满在军阵中摇动木杖,而天空中的火球也随之破裂,化作阵阵零散的火星消散在空中,只余下一阵热风吹向兽人。
井阑脚下,一位高举巨剑的兽人酋长大喝一声,重重挥下手中宽阔的巨剑,带起阵阵烈风,直接将其中几人合抱粗的支撑脚斩断。
这临时建造的战争机械在吱呀拉扯的牙酸声中缓缓倾倒,而上面的火枪手也如下饺子一般从夜空中洒出,落入下方黑压压的敌阵中,然后被战斧劈斩分尸。
“不!”一位法师惊恐的喊叫着,准备飞起,逃离这片战场,然后就被数柄飞舞过来的斧头砸中,头破血流的从城墙滚落。
“不.....不要过来。”一位火枪手抱着火枪坐在角落里,对准前方着一位位冲来的野蛮兽人,惊惧不已。但很快就被黑色的浪潮淹没。
就在城中黑岩士兵还未察觉时,一群群兽人援兵进入城中,他们在各个首领的带领下,冲入巷道,兴奋而高昂的砍杀那些黑岩的士兵。
相比人类,兽人的体格要高大很多,本来就嗜血和好斗,但这数百年困于草原,一直压抑心中的血性,而这次战争中却被大大激发出来。
本来不少少壮派兽人还对加入克兰西亚略有不满,但如今战争爆发后,反而反对的声音逐渐消失了。
与其安安静静的种田放牧,他们更渴望用战斗赢得荣耀、尊严、和一切。
清冷的月光下,一群群来自草原的兽人们肆意的使用着自身蛮力,战胜一个个手持长戟和火枪的敌人,一直到视野中再没有黑岩士兵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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