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肇胡须微颤,腮后的横肉不停的抽搐着。
李承志只是送了一块冰,陛下就敢停了宫中、百官颁冰?
那可是数万方,卖不掉呢?
“试试便知!”高英轻声笑道,“叔父莫要责怪子澄,此事他从头到尾都被蒙在鼓里,出宫时才被我点醒。
也莫要怨李承志,此事干系太广,涉及百官,他也是一片好心……”
是啊,确实好心,好到将老夫摘了个干干净净……
“臣明白了!”高肇满腹怅然,施礼告退。
看着高肇稍显落寞的背影,高英幽幽一叹:陛下用你时,你怕得罪百官,百般畏难。陛下好心体恤你,你又患得患失,萧索落莫?
果然是人心不足,百般难测……
摇摇头,高英又去了前殿。
刘芳崔光早就走了,几个宫娥按照高湛所说的方法,已然制好了冰沙。元恪尝了尝,却直摇头:
“甫一入口,只觉甜香浓郁。但等尝到冰时,却又索性无味,且隐有腥膻……终是比不上李承志用净冰所制的冰沙合口……”
“已然不错了!”高英娇笑道,“莫论庶民,就连五品以下的朝官,又有几家在酷暑之时见过这般稀罕之物?便是隐有腥膻,也绝然是不愁卖的……”
“嗯,也对!”元恪放下银羹,接过刘腾递来的帛巾擦了擦手,又交待道:“知会下去:掌冰司一旦开售,内廷、少府、殿中等司取冰时,也须钱货两迄……不得短斤少两,更不得刻意压价,一应账目,必须一清二楚……”
高英微微错愕:“不需如此吧?”
藏冰是宫内所出,因此掌冰司卖冰得来的钱肯定要先归少府,而后才会调拔给朝廷各部。皇帝这般交待,与自己拿钱买自己的东西无异,何必多此一举?
“照办吧!”元恪笑了笑,却没有解释。
想做事,先立身!
我元氏立国已有一百余年,为何独独到了朕这里,这缺了铜、少了钱,就好像过不下去了?
简直是笑话!
之前自削用度、禁断屠宰,如今又减了宫中颁冰等等,真就只是为了那几万金?
抢占大义的手段罢了。
……
“总感觉陛下很着急,非常非常急,好似一日恨不得做完一年的事情……诸般劳累,这身体更是每况逾下……”
高湛一脸忧愁,连抱在手里的冰沙都不香了。
何止是急,还很无耻,更不是一般的狠……但在李承志的认知中,这才是一个合格的帝王……
昨夜深谈,高湛聊到了皇帝,李承志都被惊呆了:宫内的太监不但种地,就连皇后都要领着嫔妃养蚕、织布?
大魏竟穷到了这等地步?
但颍川王元雍,河间王元深在洛水边各立金山斗富,好像才是去年的事情?
李承志怀疑皇帝应该在憋什么大招,至于对付的是谁他就猜不到了。
见他不应,高湛顿觉知音难寻,万分萧索的叹了口气:“算了,说了你也不懂!”
李承志冷笑道:“对,我不懂,你懂!”
他盖好箱盖,裹好棉被,往高湛面前一推:“记住,小盒是给你三姐的……”
一口大箱,是高湛缠他新制的净冰,说是要带回去给高肇和高平公主(高湛之母)尝一尝。
李承志想着反正也是顺手,就多做了一盒奶油雪糕。
就是有些小贵,酪(酸奶块)才是二十钱一斤,酥(奶油)这玩意一斤竟然要一斤多铜?
能买只羊了……
高湛冷声嗤笑道:“你也真是……会找由头?”
讨好三姐就讨好三姐,非要说什么“要请三姐撰谱、编曲,操训乐师、帮忙筹备‘开业庆典’等等?”
从未听说你李承志竟还懂乐理?
李承志连声冷笑:“我要是真懂呢?”
“懂又如何?”高湛眼睛一斜,“当我不知道么,你堂兄李承先同样师承公孙崇,你为何不找他帮忙?”
对哦,自己竟忘了堂兄也是搞音乐的,比找高文君方便多了?
李承志双手一拍,高兴的说道:“午后我就去寻他,先让堂兄帮我到乐市挑些乐师回来……”
高湛一愣:“你还真要办这……这……大典?”
“当然要办……知不知道辕门立木,立杆见影?”
酒再香也怕巷子深,身为穿越者,怎能不懂广而告之的重要性?
不过一想到编乐谱曲,李承志就记起了他只要哼两段,高文君就能随手弹出来的那些时日。似是得了选择性失忆症,就把李承先给忘了……
“等我拿两块冰,正好用你的车带给大伯!”李承志又叮嘱道。
结果连门槛都未踏出,李睿就来找他了。
“有人来寻郎君,自称姓耿,说是郎君的吏属,特奉上官之令传郎君回衙?”
传我回衙?
李承志一万个不情愿:昨日不还说的好好的,只需早点卯晚退衙时露一面不就行了吗?
两老头不会是变卦了吧?
但还能不去?
他无奈道:“先去备马!”
两人一同进了中堂,李承志与耿昌打着招呼,稍错后半步的高湛不由一愣。
耿昌成了李承志属吏?
应该是巧合吧?
耿昌之父耿言被冯太后罢官后落魄不堪,蒙高肇收留,才算是没有饿死。这样一论,耿昌早与高氏家臣无疑……
耿昌很淡然,问候过李承志之后,又朝高湛行了个礼:“见过高羽林……”
与高湛打过招呼,他又说了来意:说是奉太史令赵胜之令,传李承志回衙,但不知道是什么事。
两人都未在意,只以为是寻常事情。高湛坐着马车回家,李承志骑了马回太常寺。
进了郭城两人各分东西。高湛要进宫瞅瞅高肇有没有回府。李承志与耿昌骑着马往南去太常寺。
绕过皇城就是义井里,离午门不足百步,也是整个京城房价最贵的一坊。
李承志路过时,门口站着两伙家仆打扮的壮汉,似是在对峙。
不到京城不知道官有多大。李承志也未在意,只以为是住在其中的什么高官巨贵起了冲突,扫了一眼便与耿昌打马而过。
“那是打了殿下的李氏子?”
“生的这般醒目,还能有谁?”
“快秉报殿下……”
这一边只是认出了李承志,另一边竟似是尾随李承志而来。
两个骑马的汉子,就跟在李承志身后十丈左右。一个继续往前跟,另一个猛一催马进了义井里。
一处三进的宅院中,元悦与元雍隔案而坐。
元悦正咧着嘴,呲着空了个大洞的后槽牙,不住的朝元雍笑:“谢过四叔了……侄儿正愁城内无个落脚之处,不能时时聆听皇兄教诲,这不就有了?”
元雍脸上的横肉直抽抽,心疼的像是刀戳一样,还不得不挤出一丝笑:“无妨。四叔我别的不多,就钱多地多山多宅子多,输得起……”
“四叔大气!”元悦狂笑一声,夸张的挑起了大拇指,“侄儿却是什么都缺,钱更缺。但又苦无生财之道,就只能盼望四叔时而接济一下了……”
元悦这是还想赢第二次,做什么美梦?
这可是义井里,三进的一套宅院怎么也值百万金。元悦数次输给自己的那百万钱,连零头都抵不上!
元悦越嚣张元雍就越恨,差点就破了防。正咬牙切齿的盘算着怎么出了这口恶气,侍从突然附在他耳边嘀咕了一句:“殿下,李承志进城了,似是去了太常!”
元雍腾的一下就站了起来:收拾不了元悦,我还收拾不了李承志?
他大手一挥,冷声喝道:“走!”
还以为被自己气走了,元悦乐的直打跌,高声喊道:“四叔,别忘了解那符……三天啊,侄儿最多等你三天……”
解你娘?
元雍差点没忍住转身给他一拳……
人家骑马,元悦的侍卫却靠的是两条腿,自是慢了一步,来时元雍已经离开。
“哈……四叔竟派人跟着李承志?”
元悦又惊又喜,两眼直放光。
怪不得元雍走的那么急,分明是找李承志报仇去了。
报仇好呀……四叔定是还不知道李承志与高家三娘子的事情吧,不然早就装聋做哑了。
四叔惨了,好机会啊……
“备车,去高府……嗯,等等……孤亲自去好像不合适?”
元悦微一沉吟,奸笑道:“骑马去报信,直接找高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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