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亲的队伍吹吹打打重新上路又走了一程,距离白府还有不到二里,前面的道路再次被人拦住。
却是一老一少两个女人。
不像前面的黑汉那么豪横,一副拦路打劫的架势。这二位是跪在那里拦路,倒像是受了什么委屈求青天大老爷给伸冤。
老的头发全白了,身材佝偻瘦小,满脸皱纹挤在一起跟包子似的,手边提着根拐杖。少的正值妙龄,脸上薄施粉黛便有八分艳丽两分妖冶,身材婀娜凹凸有致,跪在那里前挺后撅,依然十分养眼。
换做别人未必能瞧出端倪,张潇却能一目了然,哟,这是准备用美人计吗?
俩人面前放了一张纸,上面写了个大大的冤字,同时还写了许多小字。
这年头不是异人的,几乎没有资格上学,故此读书认字的凡人极少。
这俩都是特殊异人,老的额头灵光中藏了一只黄鼠狼,少的灵光魂相中藏的却是只狐狸,而且都是先天的魂相入形骸。
张潇久在公门,晓得江湖上有这么一路人,来自某个神秘之地。专门做的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的勾当。不只是杀人放火,盗取宝物,坏人名声,坑蒙拐骗,乱人家庭伦序的买卖也做。
他们虽然也是异人,不过属于江湖中的特殊阶层。脱离了市井俗气,有些高人风范,等闲不会出头。
这次礼宾司仪们都晓得厉害了,不用人招呼便自动闪退开来。
阿汉自然顶到最前面,却被张潇凌厉眼神一扫,乖乖退到兄长身边。大锤在手,蓄势待发,只等哥哥一声令下,便会毫不迟疑的辣手摧花。
“在下张潇,赶吉时前往白府迎亲,二位在此拦住去路,是想讨个彩头吗?”张潇纵马前趋,停在那年少女子面前,笑道:“这般风流娇俏的小娘子可不多见,跪在这里实乃焚琴煮鹤大煞风景,何不起身说话?”
俩人纹丝不动,老的忽然抬头,睁着猩红的眸子,目光凌厉盯着张潇,道:“我们当然知道你就是张潇,我祖孙二人今天在这里拦住汝等去路,就是为了揭露你这人面兽心之辈的真面目,免得白城主被你蒙蔽了!”
“啊哈,这下有意思了。”
张潇并不急着分辨,反而笑了起来,道:“你们俩的手段可比前面拦路的二傻子高明多了。”
“哆!”老妪忽然一声暴喝,竟颇有气势,怒目圆睁看着张潇,咬牙切齿道:“我把你这万恶婬徒杀千刀的畜生认的真真切切,你毁我孙女贞洁在先,巧取豪夺我家业在后,老身与你这头顶生疮,脚底流脓的坏东西不共戴天......”
精神异力,不同于许大哥的狮心魂相以威慑压制为主,这老妪的魂技充满了蛊惑和煽动的力量。
她眦目欲裂,咬牙切齿,字字泣血,声声血泪,闻者伤心见者流泪。周围聚拢的很多人都受其蛊惑,对她这毫无根据的指责深信不疑,开始用异样的眼神偷窥张潇。
只有阿汉不动如山,充耳不闻。他对自家哥哥有着奉若神明一般的崇拜敬仰,任凭谁说什么都不可动摇。
“啧啧,说的真好,可惜你生错了年代呀。”张潇道:“这演技,这台词功底,让你说的我自己都有点怀疑我是不是真做了这些缺德勾当。”
老妪面色一变,心中暗自讶异:除非面对高阶异人,否则老身的迷魂术即便是面对意志强大的低阶异人也从未失手,这黑狗子不过凡夫俗子一名,怎么不受影响?
“你这是什么话?难道老身还会拿我如花似玉的孙女的名节来陷害你不成?”老妪觉得张潇身上有古怪,这番话其实是对周围人说的。果然得到不少人点头响应。
“没有这个意思。”张潇笑嘻嘻道:“只是你这如花似玉的孙女我有点消受不起呀。”
“畜生!”老妪继续破口大骂:“偷吃了腥,擦干抹净便想不认账?世上哪有这便宜的事?老身今天找到这里,只为揭露你这畜生的真面目,老身知道你是城中欺行霸市的黑狗子头目,今日敢来便没打算活着回去,奉阳城的各位大爷好汉们,你们给我祖孙评评理,我们该不该让白城主晓得这畜生的真面目?”
狐狸魂相的年少女子一语不发,只是在那里泫然哭泣,嘤嘤噎嘢惨惨兮兮,引得许多围观者恨不得将她揽入怀中,好好疼惜宽慰一番。与此同时,不知不觉就把张潇这个大婬魔恨上了。
人群受其蛊惑,开始焦躁起来,忽然有人爆喝一声:“该!”接着便有随声附和者:“老夫人做得对!”“张潇你这畜生还有何面目娶白家小姐?”“应该将这畜生扭送官府,为这位小姐申冤报仇!”
群众的眼睛并非什么时候都是雪亮的,尤其有异人蛊惑时。
这时候忽然想起了勒庞那句名言:人一到群体中,智商就严重降低,为了获得认同,个体愿意抛弃是非,用智商去换取那份让人备感安全的归属感。
这些人当中有很多人直接受过张潇的恩惠,还有相当一部分人跟张潇兄弟做了多年邻居,平日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很难想象有一天这些人会这般恨不得将张潇除之而后快。
人性是复杂的,在这一刻,张潇都有点不确定,他们的反应究竟是潜藏在内心的恶念被勾起,还是单纯的受到老妪精神类魂技的蛊惑后失控所致?
张潇忽然看一眼身旁的阿汉,暗自思忖:估摸这会儿命阿汉把锤子丢过去拍死这老妖婆应该难度不大,只是她信口雌黄的这些破事儿就难免洗不清了。今天是自己娶媳妇的大日子,这一盆脏水泼身上若是洗不干净,可大大不妥。
立刻杀了她倒显得自己心虚,有杀人灭口的嫌疑。
大街上围观者众,其中必定不乏白家耳目和设计这泼脏水计策者的眼线,当众砸死她们是下下策。照这么看,还真得费点心思把这盆脏水给她们泼回去。
“所有人听着,从现在起都立即闭嘴!”张潇转脸对阿汉吩咐道:“事情没说明白前哪个再多嘴鼓噪煽动人群,立即锤杀了!”这句话是效仿了许笑杰的狮心魂技,将自身的精神念力掺入做狮子吼出口的,果然立即压制了老妪的蛊惑魂技。
“这位小姐,你祖母说我玷污了你的名节,就是说我和你有过肌肤之亲了?你确定不会记错了?”张潇环顾四周,人群的声音被狮子吼压制,凡与他暗藏神打之术的目光接触者纷纷下意识的低头回避。
那少女停止啜泣,用诧异的眼神打量张潇,道:“此事关乎名节岂能有假,我一看到你便会想到当日的情景,你,你说的那些花言巧语还犹在耳畔,你的那些孟浪轻浮行径仿佛就在昨日,我怎能忘记,怎能记错?”
好一个怒相尤物,果然凄婉绝伦,有着魅惑众生的妖异魅力。
她的魂技比老妪的要强至少一个档次。异人级别不比老妪高的情况下,这说明她的识海灵光中那只白色小狐狸也是圣兽级别的魂相。
人群的情绪再度被她诱发,但在张潇的狮子吼压制下,只能处在敢怒不敢言的阶段。
“既然你我有过肌肤之亲,那你必然知道我身上有些特别之处咯?”
“这???”少女迟疑了一下,忽然哇的一下大哭起来,道:“你是在黑夜中做恶的,我根本不敢看你。”她倒是个心思玲珑的妖女,这么解释很符合她的人设。
张潇却没那么容易被她蒙混过关,道:“我身上的特征非常明显,只要是跟我有过肌肤接触的人,便不可能察觉不到。”
这是个一旦坐实便无法推翻的破绽,少女一时吃不准张潇这话的真伪。她在想什么样的特征才符合他说的这个条件呢?胎记?用黑夜闭眼做借口是可以说得过去的,隐疾?如果是真的,那就挤兑他当众把那玩意拿出来,只要有这个毛病他还娶个屁的亲?会不会还有别的可能呢?
老妪忽然插言道:“这话全是你自说自话,企图混淆是非,其实你身上根本没什么特别之处。”
她这话一出口,少女就意识到要坏事了。
张潇已经解开了衣襟扣子,随手扯开衣襟亮出精悍的上半身。
伤疤!
很多很多的伤疤,有箭伤,也有刀砍的,斧剁的,其中最显著的一条在当胸到腹部之间,狰狞如一条红蜈蚣。那是蛮王的蜈蚣刺造成的。这样的痕迹,在男女亲密接触时,无论是推拒还是直接触碰,都不可能一点觉察没有。
少女这一刻想到的却是,买家客户提供的情报中不是说这人是个不能觉醒魂相的草包吗?还说他全仗着弟弟厉害才混成一级治安官。就看这一身伤疤便不难想象,这个人曾有过多可怕的经历。
一个人受过这么多伤,还能好好活着,这样的人怎么会是个平庸的草包?
张潇把衣襟合上,慢条斯理的系上扣子,问道:“两位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少女缓缓起身,道:“话没什么可说的了,但有些事却还要做到底。”张潇正想问她打算怎么做,忽然感知到她身上一阵强烈异力波动,刚要下令阿汉动手,却见这少女已经抓住身旁老妪的后颈,嗖的一下丢过来。
张潇足下一点,飞身踢出一脚,正命中老妪后脑。待要去捉那少女,忽然一股奇特的骚气扑面而来,张潇抬手掩住鼻息,只觉得一丝古怪气味钻进鼻孔,似乎蕴含了某种令人兴奋的信息素,试图挑起他某种强烈的原始欲望,但很快就被自身强大的精神意志压制住了。
回过神来时,那少女已经一飞冲天不见了踪影。
咝~~~张潇吸了一口凉气,看着少女消失的方向,以阴神念力感知她高速运动的轨迹,估计自己飞马追击也跟不上对方的速度,不禁摇头自语道:“有点意思。”
阿汉已经将那老妪擒在手里,提小鸡似的掐住了脖子。问道:“哥,这老妖婆怎么处置?”
“别弄死她,派人送治安衙门交给许六安,回头有时间我要亲自向她请教几个问题。”
围观的人群中有一个明眸皓齿,生着天鹅颈子一般修长白皙脖子的少女,看到这里时,终于长出了一口气,忽然想起自己的使命,赶忙转身往回跑。
这么精彩的事情若是回禀慢了,只怕那急着把自己嫁出去的母老虎要发飙伤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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