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足足六天时间,李陌一终于有机会能够休息下,一路上迷迷糊糊的脑子,现在好像慢慢回过了神来。
后悔,早知道办个什么邪事要走那么远的路,他是绝计不会答应赵老爷子的,只是这地方偏僻隐秘的很,现在他一人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上了贼船,只能跟着贼走了。
而且那叫刘大义的人完全就是一根木头,一路上啥也不多说只是往前走。脚程飞快。
……
他们一直等到天黑,在这段时间里壮年汉子没有接任何生意。
差不多到了收工的时间了,那壮年汉子觉得这位老人今天可能不能来了,所以他决定收工。
不过就在这时候,老头儿领着几个人,抬着一口大棺材,姗姗来迟。
壮年汉子打眼朝那棺材一看,心里突然一震,他原来以为老人弟弟的死体是用草席裹着的,没想到是放在棺材里的。
那壮年汉子皱了皱眉,在他们这地方,运送棺材是跑河的大忌讳,触了河王爷的霉头。
泊山村的人靠河吃河,这条河就是他们求生计的地儿,老一辈人认为万物有灵,又对于这条河心存感激,所以说是河里有河王爷庇护他们。
按照他们的说法,河王爷不喜欢棺材这种阴气的东西,若是被棺材压了头,可能会生气的起棺入水。
特别是这种黑色实木棺材,这是更坏的,他们称之为一个“实心棺材”,在河面上实心就意味着一个“下沉”。而且现在是黑漆漆的夜晚,晚上在河上划船本来就很危险的。
当老人和抬棺材的几个人来到船上时,壮年汉子试图摆脱和他的生意。
当老人听到这些,他跪了下来,对着那壮年汉子哭鼻子,流着眼泪哀求他。老人说天气太热了,他弟弟的死体已经开始发臭了。
老一辈的人,注重个落叶归根,无论在哪里生活,走后必须埋回故乡,这叫终归故里。
壮年汉子看到比自己父亲还大的一个老头,跪下来对自己恳切地哀求,心中不忍,终于咬着牙,对老头说:“好!俺今天就打手儿送你俩一次!”
打手儿,这里可以理解为“顺便”,打手儿送一次,壮年汉子说得放松,但这是一大禁忌。这些东西在河面上,自古以来,就没有人能说得清,尤其是这些以河为生的长福伯,每个人都对这条母亲河怀有极大的敬意。这对壮年汉子来说是一场心里斗争。
那壮年汉子先让老人和他的人把棺材抬上船,但汉子并不急于让老人和他的人上船。他向老人解释说得先祭四品。
猪、牛、羊、鸡是四种动物的祭品,也叫四品。
当然,他们不可能如此富裕,不能把这些动物运到河边去宰,而是使用馒头做成的,猪的头上画两个猪耳朵和一个猪的鼻子,牛的头被涂上两个月牙形角,羊的头被涂上两个螺旋角,鸡的头被涂上一个红冠子。
四品并不是必需品,在过去他们在船上,无论大小的船只,每船都有一些馒头做成的四品,这是为了以防万一,万一遇到了河上的风浪,就把四品全数扔进河里,跪在船头三拜九叩,求河王爷怜悯、但这招管不管用,没人知道。
这时,壮年汉子把香炉和三炷香拿了出来,将香放在香炉里,然后站在船头上,对着河面的敬拜七拜。
为什么要拜七下呢?他们这有一个谚语叫做“三圣四亲七河”,也就是说,殿里的圣人敬三拜,亲人的坟墓敬四拜,为河王爷,就得敬七拜。
谚语的来意不抬清楚,如果问这里的人,为什么他们要敬七拜,也没有人能告诉你原因,老一辈的人都这样念叨,他们可能有自己的原因,他们的孩子们不会问那么多,但却这样做。
壮年汉子磕完头以后,把四品恭恭敬敬捧在手里,又对着河面字正腔圆唱了一通河辞,也叫唱河說,一般是这么唱的:“水在流,南风吹,羊和牛,猪同鸡,敬河爷,共知福唉……”
不远处,听到这河說,李陌一想起了小时候,好像听爷爷唱过几次类似的,具体的說词记不得了,就跟壮年汉子那几句差不太多,爷爷唱河說唱的可好听了,嗓门儿大,字正腔圆。不过说真的,李陌一听那壮年汉子唱的时候,没觉得“字正腔圆”,就觉得有点阴阳怪气儿,就跟那个什么“磨剪子叻戗菜刀”,就跟那调调儿差不多。
当壮年汉子在河上唱歌后,他把猪头牛头羊头鸡头扔到河里,然后他又回到船头上敬了七拜。
此时,简单的拜河仪式就算是完成了,至于能不能安全地到达河的对岸,谁心里都没底。
当壮年汉子完成了拜河仪式后,他把船重新拉到岸边,把老人叫到船上,这时,抬棺的那些人将棺木移上船后,都离开了船,绝计不在船上多待。
原来这些人是老头儿在小茅庄花钱找来的“抬子工”。他们这儿管抬棺木的叫“抬子工”,棺木也就是棺材。
“抬子工”这行当没有啥严格限定,人人都可以做,只要年轻有力气就行,也有些好讲究的人家儿,喜欢找那些经常抬棺木、有经验的老抬子工,这些人抬起棺材来四平八稳,棺材里的死者不至于被颠移位。
老头儿从小茅庄请来的这几个抬子工,年龄偏大,一看就是老手儿,不过他们也是从小在河边上长大的,河中这些道道儿,他们懂的不比壮年汉子少,也知道河上跑棺材犯了禁忌,搞不好就得出人命,他们谁也不愿意为了几十块钱搭上一条性命。
老头儿磨皮嘴皮子好说歹说,几个人就是不上船,最后老头儿没办法,把几个人的工钱付了,抹着眼泪上了船。
有个年纪大点的抬子工临走时还劝那开船的壮年汉子,“年轻人别那样行事冲动,触河王爷霉头的钱能好拿吗,小心把命都给搭进去了。”
壮年汉子憨憨一笑说,“么事,俺家和河王爷亲着嘞。”
壮年汉子嘴上这么说,心里也没底,要不是看老头儿可伶,给的价钱也高,他决计不会冒这种风险。
老人上了船后,一直抱着棺材哭个不停。天越来越黑了,整条河看起来黑漆漆的,深不见底。
“唉~那两位小兄弟,天都这么黑了,你们还过河不?”壮年汉子向着他们问道。
这时候,一旁默默看着的刘大义定了定神,推醒了身旁的李陌一,开了口,“过河,我们这一下午就等着搭你这顺风船了。”刘大义今儿碰到这稀奇事,本来就是来了兴致,想看个究竟,如果还能搭个顺风船过河自然再好不过。
翻然醒来的李陌一,只觉得腿肿脚酸,刚刚听着那壮年汉子的唱腔他就睡过去了,这几天他可遭老罪了,自语说:“妈妈的,好累好想回家…”。
他看了看河面上的棺材,“那木头,现在啥情况了,差不多能过河了吗?”李陌一打了一个大哈欠,坐在河岸边的草堆上,眯一觉软踏踏的还挺舒坦,刚刚那壮年汉子唱說时他就睡着了,后面两人拜河谈话他一句没听见,所以完全是不知者无畏的状态。
“可以了,你还是跟着我走就行,咱搭一顺风船。”刘大义似乎对木头这称号没太在意,可能以前也老有人这么叫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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